寒暄了许久,几个人彼此之间说清楚了两旁的遭遇之后,这才一起走上前来跟老夜和祭司打了声招呼。
“两位前辈,在下李通古,龙虎山第二十三代弟子,这位是四九,是青云山上一天道长的弟子,我和我这位朋友因缘巧合之下误闯了这鬼市,还请两位多担待。”
“我与谭砚和江离我们之前也算是至交好友,既然在这里都有缘相遇,又都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然想要结伴同行。”
祭司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还没有开口,李通古又接着说道。
“我听说了他们两个跟您二位缔结契约的事情,对于这鬼市中的事情我也多少略知一二,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我们四个人,我也算是他们之中比较年长的,既然出门在外都是靠朋友,我们两个又怎么能干看着他们眼前的事情而无动于衷呢。”
“所以还请两位前辈海涵,李某就要不请自来了,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这段话说的八面玲珑,滴水不漏,就连平日里十分冷淡的老夜都在心里暗自拍手。
祭祀的脸上并不好看,但人家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要是不同意,那不是显得自己十分的小气。
“没问题,多个人也多个帮手,你们或许还真能帮到他俩不成。”
话虽然说的很平静,但似乎是咬着牙根说的一样,有些含含糊糊的。
老夜知道这是她心里不满但又不敢说出来,不过他倒是很少看见祭司这样吃瘪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开心,他想终于有能够制住她的人了。
而就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江离似乎被其他东西吸引去了目光。
鬼门的旁边有一个小门,那小门的小是相对于鬼门来说的。
其实用石头搭建而成的鬼门已经占了他们眼前空间的很大一部分,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让站在面前的人能感受到自己人身的渺小。
但那小门似乎是用整块木头树立而成的,上面没有任何人为雕刻的花纹,而是只有树木本身所拥有的纹路,显得十分的古朴。
那扇巨大的门孤零零的站在鬼门的一旁,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后面没有连接的通路,前面也没有开启的开关。
它就那样一整块的横立在大地之上。
它就像是有巨大的吸引力一般,引着江离走了过去。
但还没等她靠近,他就被那扇门带着的压迫感压的喘不气来。
眼前的景象恍惚了一下,似乎又看到了火花四溅迸射出来的美丽。
江离努力的摇了摇头,想要摇开眼前出现的黑白画面,但脚下却没注意,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幸好谭砚早就看出了她的不对,上前扶了她一下。
“你怎么了?”
谭砚这么一扶,江离眼前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了许多,她开始大口喘着粗气呼吸起来。
“这个门,这个门,有问题。”
许是另一边沉默的时间太久,这边发出的任何声音都被当作了用以打破沉静的石头。几人这才发现了谭砚和江离的这边的不对。
“这是建树的木,上古三大神树之一,你们应该有听说过,扶桑、建木、若木”。
“扶桑生长于汤谷之上,是用来连接人、神、鬼三界的通道,而若木产于南海,生于归墟之国,主产若水。”
“而这建木生来就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当年为了镇压百鬼暴动,冥王请旨将建树砍断分割成数块镇守在鬼市和冥界的入口之处,防止鬼魂的逃离,一旦有鬼魂想要逃离,都会被建树的神光挡回,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算一算这块神木应该在这里也有上千年的时间了。”
“当年的它应该是十分的巨大,直达天宇的存在,若不是当时的那件事,现在它应该还能肆意的生长在这天地之间吧。”
大祭司和老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的身旁,他看到江离将手放在了这伫立了上千年守护这一方平静的建木之上,不由发出感叹。
江离想,它鲜活的时候一定是那方圆千百里最张扬的存在。
这颗原本应该在太阳光底下张扬的树,现在却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每天经历着黑暗,她为它感觉难过,她觉得它不应该呆在这里。
一滴眼泪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滑落在了门边。
这黑夜之中没有风,但却感到悲凉。
或许是见惯了各种生离死别,老夜和大祭司其实并没有过多的沉溺于这凄凄切切之中,死亡这种事情太多了,一个东西的存在一定有他的用处,只要是活着,他就永远不能独善其身,对人如此,对树亦然。
“你们两人的时间也不多了,大约算下来只剩下了五天的时间,我们还是早点去商讨一下接下来契约的内容再做感叹吧,若是早日完成,我定会当作东道主带领你在这鬼市上好好玩上一玩,让你们看看这鬼市其实也没有那么的不值得。”
听到这话,江离将手从建木上拿了下来,她听话的转头跟着大家一起顺着大祭司带路的方向走去。
一颗小芽从建木的边缘长了出来,它微微小小的长在这黑暗中,弱小却又十分的坚定。
……
时间有的时候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就算是拥有无尽生命的神仙妖魔都会被它的种种迹象所迷惑,忘记了何时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
阿罗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样子的,只知道自那件事情之后,这整个地府变的混乱无比,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的恢复过元气来。
就连与自己最亲密的哥哥也因为那个事情而变成了那样的一副鬼样子,而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碧绿的池水边站着一个看着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娃,原本应该怀春浪漫的年纪,此刻却一脸肃穆的站在这里,那双大大的眼睛闪烁出两种不同的精光,就仿佛是被夺舍了一般,聚集在水池之上。
突然,她其中的一只眼睛变得暗淡了下来,那只精光闪闪的眼睛里面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但那漆黑中似乎还带着星星点点映照在上面。
鱼池中的鱼在红光的照射下来来往往游动着,那鱼看着与寻常的黑鱼有所不同,他们长得与鲤鱼十分的相像,却同他们有着天壤之别,那覆盖着细细的毛绒和鳞甲的兽,像是没有灵魂一般游动在这深不见底的池潭之中,丝毫察觉不到危险的降临。
……
众人跟随着老夜和大祭司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座房屋前,更确切地说是一座石屋。
那石屋建造的极为古朴大气,一看便知道已经在这里伫立了许久的时间,大祭司介绍到,这座石屋在自己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是同鬼门和建木一样呆在这里时间最长的东西之一。
其他的,大祭司并没有多说,她不说,别人也不问。
手中的权杖向着地面轻轻敲击了一下,那石屋的门应声而开。老夜和大祭司并没有招呼众人,而是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谭砚和江离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拿不定主意,但既然主人都已经开门迎客了,他们几个客人又怎好临阵脱逃,也都鱼贯进入了石屋之中。
进了石屋之后,几人才发现这石屋极其的朴素,空旷而又荒凉,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住人的地方,当然住在这里的是鬼就另当别论了,但就算是一个鬼居住在这里都显得十分的空旷,寂寥。
刚一进去,那口跟随他们许久的棺材便自动的合上了棺材盖子,自己在一旁树立了起来,李通古和四九这才发现,原来后面一直有一具会自己动的棺材跟着他们。
不止如此,这座石屋之中,除了这条路以及前面的座位之外,两旁的空间内都摆满了秘密麻麻的棺材,让人看着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是哪,他俩不会是挖了谁家家族的墓吧,怎么这么多的棺材。”
四九小声的在一旁嘀咕着,但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过空旷了,这小小的耳语竟然被放大了无数倍,在空间里回荡着。
谭砚三人一同回过头去望了他一眼,神情里满是你是傻子的嫌弃,这么诡异的场所就不要说话了好吗。
江离其实也不喜欢这样的环境,看着怪瘆得慌,四九的话算是说出了她的心声,纵使他们之前有过许多的历练,那眼前的场面也算是一个至今见过的大场面了。
这一座座肃穆的棺材让她忍不住浑身打了个激灵,真的太诡异了。
谭砚也感觉十分的不舒服,纵使他的见识再过深远,也没有见过这种架势,不由的对眼前的两个鬼魂的警惕又加了几分。
反观李通古就没有像他们这样的神情,他的样子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还不时左瞅瞅右看看,要不是发现刚才四九说话会被放大的缘故,他估计都要开始点评起来这些棺材的材质和出处了。
老夜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了,相比较于第一次见识过这种场面,他那控制不住颤抖和发软的脚步,现在已经淡定了许多,但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实在搞不懂这位祭司的癖好都是些什么,像他一样喜欢铸剑这种正常点不好吗。
“各位,不要害怕,”
已经找到主位坐下的大祭司,看着眼前的几人不觉的有些好笑,出言安慰道:
“这些都是我族人的棺木,还有历代大祭司的棺木,你们可以看到各种形制不同,年代不同的棺木在这里,但他们都已经是沉睡了许久的死寂了,这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会说话的,你们不用担心他们会突然从棺材里跑出来。”
“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地方太大了,太空旷了,我一个人住难免有些寂寞,便把他们挖了出来陪我。”
“你嫌这里太大了,换一个地方住不就行了,那城里那么多的地方,总能安下你吧。”江离不解的问道。
大祭司轻笑了一下,那笑中带着些许的凄凉,
“你以为我不想离开吗?在这里待了几百年,我早就呆够了,只是这鬼市之中不仅给鬼魂设下了禁制,就连管理者亦是相同的,不,应该是比他们还要严格,还要残酷。”
“鬼市的管理者,是直接被指定的,我没有选择的被制约在这里,只能住在鬼门旁边,上古留下的禁制屋里,不得离开,若是离开,那个代价是我付不起的。”
似乎是说到了心里事,眼前的大祭司开始有一些癫狂。
“他们为了将我,将那些跟我一样的人困住,不惜让整个族群的无辜人作为陪葬,就为了让我能甘心的呆在这里当他们的奴隶,什么神仙,不过是一群披着仁义道德,假模假样的畜生罢了,呵。”
或许是说的太过直白,怕她会出现什么问题,老夜有一些看不下去了,他上前去按住大祭司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
“我就说,寻常的鬼怎么会有能力缔结血契,原来如此,你也算是一号人物了,按理说你们不应该都是冥界的人嘛?”李通古问道。
“冥界,冥界算是什么东西,他们是神手下的傀儡,我们就是傀儡的傀儡。”
“看你们也是修道之人,有点道行,应该听说过人间那千年前的浩劫吧。”
李通古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传说千百年前有个上古妖兽,闯入地府,毁了十八层地狱,还连带着破坏了冥界的禁制,放出了数十万恶鬼入人间,一时间人间生灵涂炭,尸横遍野,交互枕藉,听说那场景比地狱的酷刑之下还要凄惨可怕。”
大祭司略微点了点头,算是赞成了李通古说这些话。
看到大祭司赞同的神情,李通古接着说道:“随后冥王以半神之躯献祭,最后才收复了那十万恶鬼。”
“呵,献祭,说的好听,他是献祭了不假,可那些被他牵扯的无辜人都要成为他拯救天下名声的垫脚石嘛?”
李通古看了看大祭司,思索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瞪着大眼睛看着大祭司和老夜震惊的问道:“难道说。。。”
“你猜到了。不错,当年确实是他用半神之躯献祭,但他的半神之躯并不能完全的用来召回所有的恶鬼将其封印,很不幸,我们这些人就成了牺牲品,其他那些人我不清楚,但我被扔到了这里,是他用我全族的性命做威胁,让我成为镇压鬼市中恶鬼的阵胆,一旦我离开,那我整个族人的性命都将灰化为乌有,连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话说完了,但又好像没有说完,整个空间都安安静静的,每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知道有些人的建功立业是建立在其他无辜人的性命之上的,兴,百姓苦,忘,百姓苦,从来都不是一句简单的话,而是血淋淋的真相,那些想要得道成仙的人妄图求得安然自然,不为尘世所累,但这些从大祭司口中所谓的冥界和神仙的所作所为跟尘世的众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这本身就是一句空话,胜利者为了迷惑他人所说的空话。
“既然你是阵胆,那他?”四九望向老夜,不解的问道。
“老夜是那众多牺牲者里面,逃出来的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