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 第9章 药罐

李耀哼着歌打开家门。

“你又买了大虾？”正在拖地的妻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太好。

李耀对妻子露出一个笑，他把手里的菜提的高高的，“对！我不仅买了大虾，还买了羊肉！”

“可是医生说……”妻子停下拖地的动作，站直了身体，语气严肃。

“怕什么，我没事儿！”李耀拎着菜往厨房走，到了厨房门口又回头看妻子，“你别忙了，屋子里够干净了。”

妻子认真环顾了一圈，确定确实干净了，于是提着拖把走到了厨房门口。

而此时的李耀已经卷起了袖口，正在将大虾往盆子里倒。

妻子把头探进厨房，“这次买了就算了，你下次可不能再买了……”

李耀熟练的拿出刷子清洗大虾，发出刷刷刷的声音，“唉！就吃点虾，能有什么事儿？”

妻子叹了口气，拎着拖把，去洗手间清洗了。

等妻子再回到厨房，李耀已经洗了一大半了，她蹲到李耀身边，熟练的清洗虾线，“儿子这都咳了5天了，还没好，我有些担心。”

“担心啥？止咳药不是吃着吗？学校孩子太多了，交叉感染，肯定一时半会儿不会好。”

“唉！也是，我听儿子说，他们学校咳嗽的人也多。”妻子思考了一瞬间，认同了李耀的说法。

很快大虾全都处理完了，李耀又拿出姜蒜辣椒熟练的切拍。

妻子看着砧板上的堆叠成小山的辣椒和姜蒜，轻轻推了推李耀，“今天我做饭吧，孩子还在咳呢，适合烧点清淡的。”

“不用你来，我来搞，放心，不就是清淡吗我单独给他烧点。”李耀停下刀，转头对妻子露出一个笑，又继续切下一个辣椒。

妻子盯着辣椒，深呼一口气，“不光孩子得吃清淡，你也是！你从厨房出去吧，别总跟我抢活儿干！”

李耀把新拿出的辣椒又收了回去，满意的看着砧板上的辣椒姜蒜量，对妻子说，“行行行！你来搞，我去教儿子写作业，这小子没人看着就是不行。”

李耀走了，妻子从碗柜拿出一个碗，再桌上的辣椒收了一大半进碗里，最后，又把砧板上摆的羊肉切了一大半放回冰箱冻起来。

李耀走进儿童房，儿子正在堆积木，积木桌上是一个个很有想象力的积木机器人。

儿子看见李耀进来，直接放下手中正在拼装的积木，扬起笑脸，从桌上拿起其中一个，举的高高的，“爸，你猜我拼的什么？”

“嗯，邪恶贝利亚？”李耀走过去，蹲下来，认真盯着机器人看。

“不对！你猜错了！”儿子笑容变得得意。

“那能告诉我答案吗？”李耀认真说。

“可以！是……”儿子点点头。

“等等！先不告诉我！你为我解决问题，作为交换，我也要为你解决问题！你有不会的作业题目吗？”李耀轻轻捂住儿子的嘴。

儿子低头认真想了想，放下积木机器人，去翻找找自己的书包，“有！还有好多！我数学不会，你来教我！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我拼的都是什么机器人！”

……

妻子做完饭，轻轻走到儿童房，她站在门口，看着正拿着积木机器人对战的父子二人，面带微笑，“别玩儿了，吃饭了！”

李耀站起来和儿子一起，将大大小小的玩具进行分类装好，再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拉着儿子走向客厅。

李耀边走边说，“我觉得你根本想多了，儿子都好了，我跟他呆了半天都没听他咳一声。”

“我也觉得我好了！”儿子扬起头，强调道。

很快李耀带着儿子走到了饭桌前，看见桌上的菜，他只身形愣了一会儿，就如常拿起碗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明天是周六，我们去哪儿玩？”李耀夹了一块羊肉边吃边说。

“你决定。”妻子给儿子夹了块虾，又夹了块羊肉。

“儿子，你说呢？”李耀见妻子不回答，转头问儿子。

“猜拳。”儿子扒了口饭，开口道。

“那行，我想去博物馆，我想看化石！”李耀点点头，一脸憧憬的说。

“我想去动物园，我要去看孔雀！”妻子不动声色的看了儿子一眼，说道。

“我要去海洋馆，我想去看海豹顶球！咳！”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了，儿子说完后，突然咳了起来。

“没事儿吧？”父亲拍拍儿子的背。

“没事儿，我们猜拳吧！谁赢了去谁想去的！”儿子咳完后，依然很精神。

“行！石头剪刀布！”

“耶！我赢了！去海洋馆，哈哈哈！咳……咳咳！”

李耀放下筷子，皱着眉头盯着咳的脸都有点发红的儿子，说道，“嗯，明天去海洋馆，不过，还是得先带儿子再去看看医生。”

一顿饭吃完，李耀和妻子一起收桌子，李耀端起飘满生姜片、散着零星几枚辣椒的羊肉汤，说道，“虽然羊肉吃完了，汤还是不错的，明天拿这汤煮面刚刚好！吃完面我们就出发！”

“嗯。”

妻子应声，但却不知为何总有点莫名担忧，或许是饭桌上儿子咳的太厉害了吧，她想。

第二天，李耀并没有带儿子去海洋馆，因为半夜，儿子就开始剧烈咳嗽，并且开始发高烧。

“这得去医院。”妻子给儿子喂下退烧药和止咳药，表情担忧。

“嗯，”李耀从抽屉拿出车钥匙装到荷包，再走过去抱起儿子。

“去哪个医院？”妻子快速收拾衣物。

“去……先去找和医生，看看怎么回事儿。”李耀话语停了一瞬间说道。

“不先去挂水？”妻子疑惑。

“不去。”李耀语气肯定。

“……真的要找和医生吗……说实话，你吃了和医生这么多年药都没好……”妻子有些犹豫。

“和医生的药肯定没问题。”李耀的语气依旧肯定。

上了车，李耀把儿子交给妻子，坐上车，开始给和大夫打电话。

和医生坐在床上，盯着黑掉的手机，突然恶狠狠的说，“大半夜的着急跑过来，这家伙，肯定又没忌嘴。”

黑暗的诊所突然一片光明，和医生坐在诊室里，背挺得很直，他的面前摆了一本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但奇怪的事，整个笔记本，只记了一个病人，“李耀。”

诊室里传来几句低微的声音。

“药性都叠成迷宫了，再这么下去……我可真救不了了……”

诊所的门开了，李耀来了，但病人却不是李耀，而是李耀的儿子。

和医生的脸色在诊室里变了又变，但他又很快镇定，但这镇定在给孩子把脉后彻底消失。

和医生盯着李耀，似乎要把李耀看穿，“肚子里全是火，血被烧成了沸水，灶却是冷的，李耀啊！李耀！你天天给你儿子吃了些什么？”

李耀彻底呆住了，他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妻子脸色也瞬间白了，“今天就是吃了些虾、羊肉、姜蒜、蔬菜什么的呀……”

何医生闻言停顿了一瞬间，但又很快拿手快速在孩子身上不停的按着，他按的很有规律，每个地方只轻轻按几秒钟。

很快，孩子的呼吸开始平稳，脸色也变好。

何医生回到诊室桌前坐下，开始拿笔，但他把笔拿起来又放下。

“怎么了，和医生？”李耀先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发现触手温热，又抬头问道。

“李耀，如果你再不忌嘴，你的现在就是你儿子的明天，一辈子离不开药。”和医生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医生……我也没吃什么，今天辣椒都没怎么放。”李耀是真的不解。

“你以为我说忌口是只让你忌辣椒吗？我对你说了多少次！”

“虾！羊肉！姜！这些全都是！你还组合吃！”

“可是，我以前也没出大事儿啊？”李耀的语气变低。

“你没出大事，是因为我在给你收拾烂摊子！但是，我的药却成了你乱吃的底气！”和医生猛地站了起来，并摔下一本笔记本，笔记本上写满了“李耀”。

“这也没什么吧……”李耀还准备说什么，被妻子拉了一下。

“没什么？我已经快兜不住了！药物也是需要代谢的！再来几次，我真的没办法了……你要儿子和你一样吗？”

最终，李耀拎着药带着妻子和儿子走了。

和医生慢慢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笔记本，他颓废的坐在诊室桌前。

他翻开笔记本，像是清晰的看见了一个少年如何走向中年的半生。

他又抬起头，看着诊所的大门，像是看见了下一个少年。

他把头扎在桌子上，许久，他拿出手机，打开网页开始打字，但他手机用的不利索，一行字打的极慢，“病人屡教不听怎么办？”

也不知他点到了什么，突然就自动弹出聊天工具并添加了一个未知好友。

“你好！”

一个新的问候出现，和医生停顿了一瞬间，准备关闭聊天栏，但又觉得很不礼貌，于是他回，“你好。”

“请问你想求助什么？”新的回复出现了。

何医生愣了一下，突然慢慢打下，“请问病人屡教不改怎么办？我已经治了他20年，他的身体我已经分不清是药多还是血多。”

黎火在睡觉，八卦符喊了她好几遍她才清醒，醒来后她慢腾腾的拿起手机，打了个哈欠慢慢的打下问候语……

新的回复却让她瞬间清醒了，她的视线突然变得锐利，她一字一字的用力敲击。

“医生，你越界了。”

诊所里，和医生盯着新的回复，身形开始颤抖。

“你被你的‘仁心’，织成了一张网，困住了你自己，也困住了病人。”

和医生手也开始发抖了。

“你在试图承担病人自己的责任。治本，是他自己的事。你的责任，是救急。”

黎火把玩着铜币，把它们叠起又铺平，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对八卦符说，“删除好友吧！”

“收到，好友已删除！”八卦符的声音带着激动，“难得的大医唉！你不和他多聊聊吗？”

黎火却没有回答八卦符的话，反而说道。

“泽地萃，鱼跃龙门，他只差一点点了……”

和医生盯着手机，满目茫然，而诊所的门却开了。

是李耀和妻子带着孩子又回来了，他手里还拿着药，“和大夫，我以后几天带儿子来看一次……”

和医生茫然的抬起头，视线慢慢聚焦，然后锐利。

他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和冰冷。

他平静地，一字一顿地说。

“李耀，我的责任，是救急，而非治本。”

他又指向门外。

“你和你儿子的命，在你家里的餐桌上。”

“走吧。”

李耀愣住了，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妻子看着何医生冰冷的脸，突然拉了一下李耀。

回家路上，李耀一边开车，一边不解，“和医生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而车上的妻子却一言不发。

三天后，李耀又拎着一堆扇贝和炸肉串回来了，“我回来了，老婆，今天我下厨做好吃的！”

妻子正在看书，她听到李耀的话，抬头认真看了一眼李耀手里的菜，然后起身，把李耀手里拎着的菜接过来。

妻子拎着菜，一路走到垃圾桶旁，然后把菜丢了进去。

“你干什么？”李耀瞪大了双眼。

“以后别带菜了，你带一次我扔一次！厨房你也不许进，家里的饮食，我说了算！”妻子盯了一眼垃圾桶里的菜，然后抬起头，表情严肃。

李耀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不带就不带，不进就不进，我照顾儿子总可以吧。”

“可以。”妻子长舒一口气，看着李耀的眼神重新变得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