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泠真是好久没见到这人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了,果然没名没分的就是要缺乏底气一点,要是22岁的白凇看见他这样早就死死抱住他不让他走,一边求饶道歉一边把他往卧室带,总而言之死活不会让他有搬出去的机会。
面前这个,几乎是在恳求他。他和白凇老夫老妻多少年了哪里会有这么有距离感的表达方式,还真是18岁,但凡晚几个月在一起了都出不了这个效果。
“不行。”林泠一边在心里感谢自己刚刚吃下去的劳拉西泮一边冷冷回绝。“我觉得以我俩的关系目前住在一起不合适。”
白凇急了:“哪里不合适,之前不都住在一起的吗?!”
林泠蓝色的眼睛像冰刀一样在白凇脸上划过,嘴角流露出几分嘲弄:“我说不合适就不合适。”说完推着箱子就要往前走。白凇哪里不知道出了这扇门后续发生的事情就将彻底失控,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林泠的手腕,硬生生把林泠拽得倒退了几步,有些愠怒地回头。
白凇也很绝望——对他来说就和十八岁那年睡了一觉一睁眼暗恋对象和他闹分居,18岁的心灵还没有做好承受这种大风大浪的心理准备,说句真的让他接受两个人在一起了都已经很超载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漂亮人儿就这么站在他面前,如果不是实在理亏得不能再理亏,他也大可用发小的方式求求林泠……可是就目前的状态,实在是太特殊太尴尬了,卡在中间,哪怕白凇这颗大脑在全球数学领域榜单上赫赫有名也做不到找出头绪。
“你烦不烦?!”林泠被药物压下去的火气蹭得一下窜了起来,“你嫌你气我气得还不够是吗?!松手!!!”
不能。
不能松手。
恐慌如同滔天巨浪种种砸在白凇脸上将他的灵魂狠狠震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林泠真没想到他会整这一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顿时睁大了。白凇死死抓着林泠的手腕,像是被主人驱赶的做错事的大狗,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全是哀求,压得眼尾都微微下垂了:“……求你了。”
“你就当……”白凇的喉咙发干,哑声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求你了。”
林泠原地僵成了一个雕塑,被死死拽着根本走不出一步路,白凇的话在他本就是强行翻出硬茧的心尖上狠狠拧了一把,难受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
白凇真的太少流露出这种神情了……太少了。他从来都是仗着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温柔而笃定地走向他,上一次带着怕失去他的巨大恐慌和哀求……是他俩在一起那天晚上。
彼时白凇知道他看出来他掩藏已久的心意,惶惶不安,就用这种眼神躲闪着看他。
白凇的目光像尖刀,狠狠地穿过他的软肋,深深扎进他心最软的那一处,将他所有离开的勇气都如同奔涌的鲜血一般流失而去。
他真的没有想到……他在心里预设了可能的无数场景,一点一点逼自己硬下心肠,却没想到在阴沟里翻船。
他拒绝不了。
他根本受不了白凇这么看他这么求他,抓着他的手就像被烧红的镣铐一样让他痛不欲生又挣脱不开。
……都是这人算好的。
他每次就仗着他喜欢他在乎他用他无力应对的方式让他妥协,都是这一副样子,每次都是这样……甚至这次他差点就永远离开他了,他也要用这种方式让他控制不住心软。
这姓白的就是个王八蛋!!!
“……松手!”林泠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要一副那么可怜的样子,明明……”
明明做错事情的是你。明明不把自己的命和他的爱当一回事的是你。
“……我不松。”白凇喃喃道,“我松手你就走了……你别走好不好。”
别走。
就只有他想让他别走?那他呢?他这些天遭受的身体和精神上面的巨大创伤算什么呢?他哭得浑身发抖的那么多夜晚呢?
林泠根本就不敢去数自己求了多少次求上苍不要让白凇就这么离开他,他扛不住,他更加扛不住白凇的离开是因为他才这样,内疚和绝望甚至足够让他心脉寸断无声死去。
这些都算什么?
本就是强撑着的身体在巨大的情绪起伏中响起了警报,太阳穴像是被钉穿了一般刺痛,眼前的景物一阵阵发黑。林泠知道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要直接晕过去了,本来拉拽着的手忽然卸了力。
“……松手。”林泠哑声说。
白凇忽然感觉林泠那边的力道松了,急忙抬头看去,对上林泠疲惫的目光后知道他算是妥协了这才缓缓松开手。林泠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走进客卧,重重地甩上了门。
白凇不知道他应该高兴还是难过,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看着关上的客卧门,良久才收回视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发生的一切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太超标了,需要冷静缓冲一下的不仅仅是林泠,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林泠强撑着用最后一丝力气关上门,然后就控制不住重重地摔在床上。尽管有床垫,依然震得他眼前久久发黑什么都看不清。他想最后再努力一把,起码好好地躺到床上再晕,可惜实在是力不从心,他就这样瘫软在床边晕了过去。
他也没力气考虑白凇会不会走进来什么的,他真的力竭了。在晕过去最后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人就是上天派来欺负他的。
真没招了。
白凇在客卧门口纠结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推门进去,毕竟他好像听到了一点不太妙的动静,但是进去人要是醒着被他气到收回前言转身就走怎么办,进去人要是晕过去了他看到想要扶怎么办,他要是进去把人扶起来接过人起来之后生气了转身就走怎么办。
正当他在客卧门口团团转时,白霓女士终于姗姗来迟,看着客厅里面沉思的儿子和被扔在一边的行李箱,瞪大眼睛问:“人呢?!你没拦下来吗?!!!”
白凇:“……拦下来了,但是他好像在客卧晕过去了。”
白霓刚准备松一口气就又吊起一颗心,慌慌张张推开客卧门,看见晕在床上脸色苍白的林泠,伸手就给他把脉,摸出他只是太累了脱力晕过去后才稍稍定神,转头看了一眼罪魁祸首——她亲爱的好大儿,心累到无以复加。
“你怎么让他留下来的?难不成你真的硬把人推房间里关起来的?”
白凇眼观鼻鼻观心:“……没有。”
“那你咋做的?”
“……”白凇目移,“我跪下来求他可怜可怜我。”
白霓:“…………”
她就知道这个倒霉玩意儿遇上他老婆就没出息,虽然知道关心则乱也不妨碍白霓女士特别想拎自己好大儿的耳朵。
“……算你小子运气好,小林到底还是心软,要是是我我就一脚把你踹开转身就走。”白霓女士骂骂咧咧,训得白凇头都不敢抬。“你这次是真的很过分,火葬场你自己趟,但是不管你追没追回来我都觉得你是王八蛋,你就是仗着小林喜欢你一天天的就整事吧。”
白凇:TT
白霓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白凇,看他也是一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林泠床边自证清白的模样,还是没有继续骂下去。她轻轻扶起林泠,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用手探了探林泠的额头,嘀咕道:“好像有点低烧。”
白凇真恨不得现在自己就跳进锅里面给林泠炖补汤喝。
白霓翻箱倒柜了好久才找出了退烧贴,毕竟一个昏迷的一个失意的实在指望不上,失意的被她赶到厨房做饭去了。白凇现在不能到处乱走也不能出去工作,白霓命令他二十四小时守着林泠,但是暂时不能和林泠有什么直接接触——白霓深知林泠的脾气,真的生气了估计白凇碰他一下他就直接下楼打车去机场了,也就是不抵触她所以她照顾没事。
尽管林泠找理由的时候说白凇需要照顾,但是就这人除了脑子有问题之外实在是看不出身体有什么问题,真正需要照顾的是谁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白凇脑部的问题基本上静养并定时定期去医院里做康复治疗就好,身体素质自然不用说,恢复起来比常人快不少。
但是涉及到记忆,毕竟人类对于大脑的研究还是任重而道远,这海马体闹起脾气来谁也说不好,所以记忆恢复不恢复什么时候恢复能恢复多少都是一个未知数。
说句难听的,记忆从此从18岁开始也不是不可能。
白凇知道自己这次是没有任何可以狡辩的了,眼见着是没法直接照顾老婆了,就拿起了拖把抹布开始兢兢业业地打扫卫生,让人不禁感叹这个人别的不说洁癖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仿佛刻在身体里的本能,或许断气之前都得半死不活举着手指着窗玻璃示意没有擦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