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斯蒙德赶过来的时候,卡珊德拉已经在原地站了很久了。
她不能控制自己不去回想那个画面,那个画面实在是,实在是太不可理喻,用她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完全的垃圾新闻。
“你看到什么了?”戴斯蒙德下身穿着睡衣,上身还穿着他今天的外衣,看上去表情也被她刚才那么砸墙吓了一跳。
“里特洛克新闻。”卡珊德拉粗喘了两声,“他们把你母亲的死讯放在上面了。”
戴斯蒙德的手瞬间脱力,手垂了下来。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在那一刻变得果断,像是在做某种很重要的决定,“谁的死讯?”
卡珊德拉摇了摇头,她本来以为戴斯蒙德会和她一样感到恐慌,但戴斯蒙德看上去并没有完全这样做。
她看见他越过她看向房间那头:“我可以进去吗?”他问,“我有点冷。”
卡珊德拉转身进了房间,示意他他可以进来。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感觉手被人狠狠拉了一下,然后就被摔在了墙上,只能看着他的眼睛。
“别动。”戴斯蒙德的声音在这时候显得格外喘息,“让我把你弄热。”他说着眼睛死死盯着她,看着她慢慢躲闪眼神,手指逐渐发烫。
卡珊德拉感受到自己开始变得滚烫,整个人像是被放进了炸薯条的锅里煎烤,耳朵边上咕噜噜地冒泡声让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自己的温度熔化。
她迷茫地闭上了眼睛,耳边只有戴斯蒙德粗重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戴斯蒙德看到她的样子,心里被拨动了一下,抓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嘴里时不时发出吃痛的闷哼。
他身上真的很凉,比她预料的还要凉,这绝对不是因为他从外面进来才凉,而是因为,她想尖叫,那是他心里真正的情绪。
那种令人感到无处遁形的情绪,她像镜子下的美杜莎,只能感受他慢慢石化她,亦或是,她石化她自己。
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整个人贴到了她身上,手指深深抓着她的腰部,隔着衣服好像要把她掐出血,她不舒服地扭了扭。
“别动。”戴斯蒙德再次重复,卡珊德拉觉得她像是被匪徒要挟的人质,但她知道戴斯蒙德永远不会伤害她,“我还没暖和起来。”
“但是这不是时候。”卡珊德拉颤抖着说,“这不是你这么做的时候。”
她一直死死地靠在墙上,背后和身前都是冰凉的,只有她一个人滚烫着,只有她,只有她站在不知道的哪里。
“卡莎。”戴斯蒙德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小了,“看着我。”他喘着粗气,“如果我有一天不得不和整个布莱因德站在对立面,你会不会和我一起?”他话落就彻底松开了她。
“或许你应该知道卡珊德拉这个名字的由来。”卡珊德拉看向别处,她受不了如此高浓度的对视,“她来自于一位祭司,但拒绝了太阳神的爱导致无人相信。就算灾难在即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而当灾难发生的时候,人们就说,这个名字带来的就是灾难。”
没人会因为她提前预见灾难而感谢她,他们只会在灾难降临的时候认为是她带来了灾难——不然她怎么知道什么会来!
“所以说,”卡珊德拉平静又汹涌地说,“我大概率不会选择一些只会责怪我,审判我的人。”
戴斯蒙德对此表示再喜悦不过,他放开了她,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像是仇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他就在行刑现场,必须表现得冷静,可又抑制不住成功的喜悦。
“你有什么想法吗?”卡珊德拉把他拽回正题,“有关他们把你母亲的死放在新闻上。”
“我们想做什么也来不及了,不是吗?”戴斯蒙德轻声说,“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在他们把剩下那些人的死讯放上来之前,尽量抢先。”
乔尔斯,拉里,诺亚,这些名字还在卡珊德拉眼前不停地转圈,但却让她不得不想到他们死时的惨状,以及诺亚被丢到她卧室窗户上的时候那没有眼球的血眼眶。如果他们的死也被放上来,那么这个连环杀人魔就会在全国掀起一场不亚于恐怖袭击的恐慌。更恐怖的是,这可能是这个人向他全国各地的同伙发出信号,让他们效仿他的做法,那这样来多少个警察也没有用,因为群众心里的恐惧不是你抓进去几个嫌疑人就能抵消的。
他们又说了一些有关未来的可拍猜测,最后是戴斯蒙德决定结束这丝毫营养没有的谈话,率先回到的房间里。
卡珊德拉只能自己慢慢消化他留给她的情绪,脑子里不停回闪他离开时候的背影,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难过极了,才会不断地闪回。
实际上她很少因为他而变得难过极了,主要还是因为他留给她太多去思考,太多去烦恼,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是啊,他就是这么不善于负责任,总是喜欢把烂摊子直接留给她。
她侧着躺在床上,正好面对窗户,窗户开了一个缝,可以听到沿着旅馆的公路上汽车驶过的声音。
大约是二十分钟之后,在她睡眼朦胧的时候,她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声音来自她背后的走廊,这让她瞬间清醒,直觉告诉她戴斯蒙德要做些什么。她掀开被子,从床上滚起来,赤脚走到了窗户边上,扒开窗帘的一个角,偷窥窗外的情形。
很快他就出现在她的视野,虽然不够清晰,但也能看清他在做什么。
戴斯蒙德回头看了一眼,万幸没有看到她,因为她房间的灯光是暗的。她看着他走到他的车子旁边,按了一下车钥匙,车子的示意灯闪了一下,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那辆墨绿色的卡车转了个弯,从旅馆的停车场往公路的方向去了,彻底离开了卡珊德拉的视野。
他做什么去了?她不可控制地想。
他可能会遇到什么?可能会见到什么?听到什么?她总是忍不住关心,因为这些都是卡珊德拉所难以猜测到的,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开车跟随戴斯蒙德前往里特洛克,至少这样她可以从他开车出去的时候就跟上他,虽然面临着被他发现的风险,但也总比看到他血淋淋地回来好。
卡珊德拉自暴自弃地坐回了床上,她根本没有办法不去想戴斯蒙德回来的场景。假如,假如他平安回来的话,她一定要给他一耳光,并大声谴责他这种不告而别的行为。虽然这种情况只能出现在脑海和想象里。
她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坠入爱河的事情,但现在看来有些事情不是她自己一个人逃避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就是担心戴斯蒙德,担心他的安危,担心他会不会受伤,看吧,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在你的脑海里已经死了千万回了,换句话来讲,他也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你的脑海里。
我总是不愿意看到他受伤。卡珊德拉想,我总是不愿意看到他伤害自己,可他总是喜欢把自己放在刀刃下面。
她看着窗帘透出的远处的路灯,听着呜呜而过的跑车,在恍惚和不安中闭上了眼睛。
-
卡珊德拉是被一阵开关门的声音吵醒的,醒来就对上了一双眼睛,黑暗中看不清那眼睛的颜色,但熟悉的混蛋眼神可以让她确定是谁。
“你怎么回来了?”她不假思索地问出这句。
“我从来没离开过,卡莎。”戴斯蒙德说,他的眼神没有躲闪,轻轻摸了摸她的面颊。
他撒谎了。她明明看见他开着他的车子离开。
“是吗?”她笑了笑,伸手触碰他的脸,碰到一处的时候却听见他轻嘶一声,她把手拿下来,手上是湿的,她把手指放在嘴里舔了舔,果然尝到了大量的腥甜,“可是你流血了。”
她听见戴斯蒙德咒骂一声,随后握住她刚才碰他那只手,放在嘴边轻吻:“有些事情不该你知道,卡莎,你太美好了,我不忍心。”
卡珊德拉愣住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没人要的破布娃娃,被人随意丢弃在角落,谁都可以带走,她也有过一段时间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就要十分回报他们,但现在她不会了,不是她变坏了,是她变烂了,你怎么指望一个被菌类啃食的布娃娃去拥抱你?
随之而来的却是满腔的怒火:“我为什么不该知道?”她轻声质问,声音干脆利落,没有一点刚才话语里的黏连。
戴斯蒙德似乎被她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她觉得他应该被吓到,因为她就是这样,被蛆虫爬满的布娃娃怎么不吓人?
“不要曲解我。”他说,“真的,卡莎,我可以天亮的时候带你去看,但不是现在,我不想看到你在他们的刀枪下受伤。”
卡珊德拉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还穿着今天的外衣,他们两个没有时间去给她买睡衣:“我们会看到的,到底是枪快还是火快。”她三步两步走到门口,命令道,“带我去,我不介意上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