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四身形一动,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再次贴近那辆马车,指尖轻挑,掀开了厚重的车帘一角。车内空空如也,只有一块松动的木板斜靠在座椅旁,隐约露出下面黑洞洞的缝隙。他眼神一凛,伸手一探,将那木板彻底移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道入口赫然显现,一股阴冷的风从中透出。
“金蝉脱壳,外加移花接木。”鬼四缩回手,声音压得更低,“那下人钻了地道,这车夫和‘小姐被绑’的戏码,是专门演给可能存在的跟踪者看的。我们被摆了一道。”
张锦凤面色凝重,盯着那处伪装成文渊书局的宅院大门。“这书局……是华家的产业?”他并非疑问,而是确认。上京城内,能布下如此精巧局中局的势力,屈指可数,而与他们目前纠葛最深的,便是华家。
张浩宗挠了挠头,有些懊恼:“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冲进去?”
“不可。”张锦凤立刻否定,“对方既然设下此局,必有后手。我们贸然闯入,非但找不到人,反而打草惊蛇。况且,这‘文渊书局’明面上是正经生意,我们无凭无据,如何动手?”
此时,那车夫已经拍开了宅院的大门,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涌出,七手八脚地将“虚弱”的车夫扶了进去,伴随着一阵刻意拔高的惊慌叙述:“……就在城西乱石坡!一伙蒙面人,劫了小姐的车!快禀报老爷!”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内外。
鬼四冷笑一声:“城西乱石坡?调虎离山。他们想引开可能的注意力,确保那个报信的下人能安全将消息送达真正该听到的人那里。”
“小皇帝?”张浩宗下意识接口。
张锦凤缓缓摇头,目光锐利:“未必。或许是那个……神秘人。华映雪若真是华家棋子,她被‘绑架’,华家第一时间要通知的,不该是皇宫,而是他们的真正主事者。这出戏,是演给我们看,更是演给可能也在监视华家的人看,最终目的是把‘华映雪出事’的消息,用一种合理的方式,递到幕后之人手中。”
他顿了顿,看向鬼四:“老四,你跟了我一路,可曾发现还有另一路人在监视这小院?”
鬼四凝神回想,片刻后肯定地说:“有。至少有两股不同的气息,藏得极深,若非我刻意感应,几乎难以察觉。一股阴冷诡谲,另一股……带着点官家的肃杀之气。”
“官家……是小皇帝的人?”张浩宗猜测。
“很可能。”张锦凤点头,“小皇帝并非全然信任华家,或者说,他也在查华家。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浑。”
三人沉默下来,隐在暗处,如同蛰伏的猎豹。夜色渐浓,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那处“文渊书局”也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闹剧从未发生。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书局侧面的一个小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穿着灰色斗篷、身形矮小的人影闪了出来,左右张望一下,便迅速沿着墙根的阴影,向城北方向疾行。
“跟上他。”鬼四低语一声,身形已率先飘出。张锦凤和张浩宗紧随其后,三人的轻功皆属顶尖,在夜色中如同三道青烟,远远缀着那个灰衣人。
灰衣人极其警觉,专挑偏僻小巷穿行,不时突然驻足回头,或是绕行一圈。若非鬼四追踪术高超,几次都险些被他摆脱。最终,灰衣人在城北一片略显破败的民居区停了下来,钻进了一间看似普通的院落。
这院落与周围民居并无二致,甚至更为简陋些。
“不是华府。”张浩宗低声道。
“狡兔三窟。”张锦凤示意两人在远处一座废弃的阁楼上落脚,从这里可以清晰地观察到那小院的动静。“这里,恐怕才是他们真正传递消息的据点。”
三人耐心等待。约莫半个时辰后,小院的门再次打开,出来的却不是那个灰衣人,而是一个身形佝偻、拄着拐杖的老妪,慢吞吞地向着皇城方向走去。
“换人了?”张浩宗皱眉。
鬼四眼神微眯:“不,还是他。缩骨功,加上高明的易容术。好手段!”
那“老妪”步履蹒跚,走得不快,但方向明确——正是皇宫的侧门方向。
“他要去皇宫报信?找华映雪,还是……找小皇帝?”张浩宗疑惑。
张锦凤沉吟道:“华映雪身在宫中,若她真是被绑架,消息通过宫里的渠道传给华家,再由华家决定是否告知皇帝,这才是正常流程。但现在,这消息绕过了华家明面的势力,由这个秘密据点直接派人入宫……这说明,要么华映雪的身份比我们想的更复杂,她直接听命于幕后之人;要么,就是这消息并非传给华映雪,而是要通过宫内的某个特殊渠道,直接送达幕后之人手中!”
就在那“老妪”即将接近皇宫侧门禁卫军视线范围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快如闪电般袭向那“老妪”!这黑影的身法,竟与鬼四之前描述的、在鬼谷悬崖上追踪之人极为相似!
“果然来了!”鬼四低喝一声,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张锦凤和张浩宗也立刻跟上。
那“老妪”反应也是极快,面对突袭,拐杖一横,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格开了黑影致命的一击。但黑影功力明显更高,第二掌已紧随而至,掌风凌厉,带着一股阴寒之气。
眼看“老妪”就要毙于掌下,鬼四已然赶到,无声无息的一指,点向黑影后心要穴。黑影似乎背后长眼,身形诡异一扭,竟险险避开,回身与鬼四对了一掌。
“砰!”一声闷响,两人各退半步。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远处宫灯的光晕,张锦凤终于看清了那黑影的样貌——那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毫无特色,丢入人海瞬间便会忘记,唯有一双眼睛,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是你。”鬼四盯着他,语气肯定。
黑影并不答话,目光在鬼四、张锦凤和张浩宗身上一扫,尤其是在张锦凤身上略微停顿,那双冰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随即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向后退去,速度惊人。
“想走?”鬼四岂能让他逃脱,立刻追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瞬间消失在密集的民居屋顶之上。
那“老妪”见势不妙,也顾不得伪装,扔了拐杖,施展轻功就想逃离。张浩宗早已堵住去路,咧嘴一笑:“老人家,这么晚了,想去哪儿啊?”
张锦凤则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刚才那黑影看他的眼神,让他心中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那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倒像是……认识他?
而且,黑影选择在此地截杀报信人,是为了阻止消息传入宫中?还是为了灭口?这幕后之人的内部,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
就在这时,皇宫侧门突然打开,一队盔甲鲜明的禁卫军快步而出,为首者竟是多日未见的禁军统领。他目光如电,扫过现场,最后落在被张浩宗制住的“老妪”和正在沉思的张锦凤身上。
“张先生?”禁军统领显然认得张锦凤,面露诧异,“深夜在此,所为何事?方才此地似有打斗之声?”
张锦凤心念电转,瞬间有了决断。他上前一步,指着那已被张浩宗扯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的灰衣人,沉声道:“统领来得正好。此人伪装入宫,形迹可疑,我与兄弟恰好撞见,方才与之交手者,疑似与近日京城多起怪事有关,已被我四弟追拿。此人,或许能问出些东西。”
他并未提及华映雪被“绑架”之事,也未点破华家,只将事情引向“可疑人物”和“京城怪事”,既解释了现状,又留下了回旋余地。
禁军统领看了看那面如死灰的灰衣人,又看了看张锦凤,眼神闪烁,最终点了点头:“既如此,有劳张先生相助。此人,便交由本统领带回讯问。”他一挥手,身后士兵上前将灰衣人押起。
“统领,”张锦凤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此人方才似乎意欲潜入宫中报信,不知欲对何人不利,还望统领详加审问,务必查明其背后主使。”
禁军统领深深看了张锦凤一眼,抱拳道:“本统领自有分寸。张先生,夜色已深,还请回府歇息。”说完,便带着人和俘虏,转身回了皇宫。
张浩宗走到张锦凤身边,低声道:“大哥,就这么把人交给他们了?能问出实话吗?”
张锦凤望着重新关闭的宫门,目光深邃:“宫里的事,让宫里的人自己去查。我们逼得太紧,反而会让暗处的人藏得更深。这人到了皇帝手里,至少能敲山震虎,让华家和那幕后之人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他们了。而且……”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担忧:“我更在意老四那边。那个黑影……我总觉得,他认识我。”
夜色中,皇城巍峨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而在这巨兽的阴影下,更深的谜团正在缓缓浮出水面。鬼四追踪那神秘黑影而去,前路未知;小皇帝得到了一个关键的“证人”,朝堂与暗处的平衡或将打破;而华家,以及他们背后那真正的“大业”主导者,在得知消息泄露、手下失手后,又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张锦凤知道,寻找老二张敬梓和其余佛珠的路上,横亘着的,已不仅仅是险峻的大雪山,更是这上京城内盘根错节、杀机四伏的惊天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