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隆安帝下令,处死安乐公主,赐一匹白绫。
下朝出宫的路上宫人们议论纷纷,柳时客听了一道,意识却一直神游天外。
“你说这安乐公主也太可怜了吧,好歹也是个公主,怎么最后就落得个白绫收场……”
“嘘,小点儿声!陛下已经够给她体面了!要我说啊,这种被邪祟附身残害人命的人啊,无论是什么身份,都该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才是!”
“说得也是……不过陛下也真是英明,大义灭亲,不愧为一国之君……”
柳时客削瘦的身影从密密麻麻的流言蜚语中穿过,单薄得像是一张纸。
她目光空洞,径直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出了皇宫,略一驻足,似乎在犹豫。
也可能是在等待。
直到一股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袭来,楼少惊自她身后走出,张开唇似乎想说些什么。
可柳时客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径直扭头看向他身后的纪云来,拱手一揖。
“参见信王殿下。”
纪云来转眼瞥一眼楼少惊吃瘪的表情,不禁挑挑眉,强压下唇角的笑意:“免礼免礼,柳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柳时客眼也不抬:“殿下,微臣有要事相告,不知殿下可否得空?”
对上楼少惊那发狠的眼神,纪云来不禁有些发悚:“……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说吗?”
柳时客语气淡淡:“此事事关重大,还是不要被外人听到的好。”
“哈……”
旁人?
楼少惊气笑出声。
他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满口白牙几乎咬碎。
“也罢,是我自讨没趣了。”楼少惊朝纪云来挥挥手:“那我就先行告退了,信王爷。”
他将最后那三个字咬得极重,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纪云来表情无辜,无奈耸肩。
待到楼少惊气呼呼地离去,纪云来这才懒懒开口:“说吧,什么事?”
“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纪云来挑挑眉,轻呵:“请吧。”
上了信王府的马车,柳时客即刻开门见山:“我想和王爷做个交易,很简单,向王爷讨要个人。”
纪云来哈哈大笑两声,表情玩味:“柳大人要是看上我这的丫鬟侍卫直说便是,明日我便让人送去你府上。”
“倒不是侍卫丫鬟,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但她的名字,我想我是知道的。”
“柳大人有话直说。”
“江弃棠。”
纪云来嘴角的笑僵住,手指微不可察地一紧。
但也只是一瞬。
他旋即换上一贯的浪笑,没心没肺道:“柳大人说笑了,我的府上……没有这号人物。”
“或许她的确不在你府上,但是我想……王爷会知道该如何找到她。”
柳时客略一停顿,随即补充:“我不需要见到她,只需要王爷您……帮我转交给她一封信件。至于最后,无论江姑娘作何抉择,我想王爷您都会支持她的,对么?”
对上纪云来震惊的眼神,柳时客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相信我,王爷。”见他不为所动,柳时客压低声音劝道:“若是您今日没有将这封信件传递到她手中,来日江姑娘得知此事,怕是会……与王爷生出嫌隙。”
听闻此言的纪云来反倒失笑,紧缩的眉头没有舒展半分:“我与她之间的嫌隙,难道还少了吗?”
话罢,他沉默片刻,最后还是认命般轻叹一声:“前边儿就是你的府宅了,东西给我,你下车。”
柳时客默默从袖中取出那封信递交给他,旋即在马车停下后朝纪云来微微一礼:“那便谢过王爷了。”
纪云来语气不爽:“不送。”
柳时客前脚刚下马车,甚至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形,便见那车外的车夫高高扬鞭,甩到地上掀起一阵尘埃。
柳时客抬手捂住口鼻不住咳嗽,下意识转过身去,却见一双狼似的眼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只一眼,柳时客便认出那车夫是一直以来跟着纪云来身边形影不离的暗卫棠一。
——也是当初劫囚队伍中为首的那个黑衣人。
面对棠一睥睨挑衅的目光,柳时客心中嗤笑,目光却不动声色的向下移动,直到最后落到他那握着皮革马鞭的右手上。
她轻轻牵起嘴角,冲他挤出一个粲然的笑:“棠一大人果真气质不凡,不同凡响,连右手小拇指的骨节都同一般人不一样。”
话音刚落,棠一不禁下意识看向自己畸形的手指,握着马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马车内的纪云来终于看不下去,一把掀开车前的帘幔,语气冷硬:“棠一,走!”
柳时客稍稍后退两步,垂眸将那句话送了回去:“不送。”
——
“今日你来得迟了些。”
薄若蝉翼的屏风后,一袭曼妙的紫色身影若隐若现。
屏风后,那人微微回首,烛光明灭,在屏风上勾勒出她姣好的轮廓。
纪云来声音低沉:“路上发生了些事,遇到了一个人。”
“怎么闷闷的?发生什么了?”
二人三言两语间,江弃棠已然盈盈起身,动作悠然的越过屏风走到纪云来面前。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朱唇微动,语声婉转:“有什么心事,不妨与我说来听听?嗯?”
面对她近乎引诱的声音,纪云来攥紧衣角闭上眼:“先不说我的事。你这几日破天荒的准许我前来寻你,一连好几日与我秉烛夜谈、花前月下,究竟是有何事相求?”
“怎么这样说我?好叫人伤心啊,信王爷。”
江弃棠连连摇头,摆出一副受伤的模样,可下一秒却又切换回以往的冷漠神情:“既如此,我也就不再跟你拐弯抹角了。”
“纪云来,帮我从宫中带一个人出来。”
纪云来苦笑出声:“怎么?又是哪个犯天条死囚?”
话音刚落却被一把掐住脖颈,江弃棠手上发狠,一双狐媚般的眼睛微微转动,死死盯着纪云来那平静无波的双眸。
她朱唇微动:“……她不是囚犯,她未曾做过任何错事……”
……但她如今,却是真的要含冤而死了。
江弃棠并未说出这后半句话,只是放松了手上力道,语气也随之轻柔了下来:“王爷,我知道你有法子的。”
纪云来再度闭上了眼。
江弃棠见状也不恼,松开桎梏他脖颈的手,蜻蜓点水般游走在他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是唇角。
而后她轻轻捏起他的下巴,踮起脚尖吻上去。
一触即分。
果不其然,纪云来赫然睁开眼。
江弃棠双手环上他的脖子,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他的眸子:“这宫中每日进出的宫人不说有成千,也有上百号人。我只求王爷……能够在这成百上千中,帮我将一个人,带出宫。”
“能让你如此大动干戈地来讨好我,想来那人的身份不比你哥哥好到哪儿去。”
话虽是这样说,纪云来却依旧抬手抚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说吧,事成之后你又该如何谢我?”
江弃棠眼底闪过一丝嫌恶,但转瞬即逝:“自然是……王爷想让我如何便如何。若是真的带出了那人,王爷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江弃棠,言出法随,从不食言。”
江弃棠朝他挤出一个妩媚的笑,一双狐狸般的眼睛微微弯起,笑面如花。
她凝视着纪云来嗫嗫地双唇,早就做好了他说出“以身相许”之类话语的打算。
——可无论今日从他口中说出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可没想到下一瞬,纪云来双唇轻碰,缓缓吐出几个字:“我要你放下。”
江弃棠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要你放下过去的仇恨,忘掉曾经的所有痛苦和不堪,重新开始生活,放过自己。”
纪云来情深至极,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的眸子,将她那一瞬眼底的所有情绪全部捕捉入眸。
“即便……从今往后,你的人生不再有我,也是好的。”
他说着,语气慢慢轻缓:“你能做到么?”
江弃棠微微站直了身体,抬头打量着纪云来的神情,一双写满魅惑的眼睛此刻却清明无比。
“明知故问……纪云来,你分明直到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活下来。”
“是啊,我知道你做不到,所以……你的请求,我也……”
他握着江弃棠纤细的腰肢,狠下心将她推出自己的怀抱:“……做不到。”
纪云来说着毅然转过身,抬脚就要离开。江弃棠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快步追上前一把拽住他的长袍。
“纪云来!”
丝滑的锦绣华袍从她纤细的指尖划过,抓不住,握不住。
江弃棠几乎是夺口而出,那句连她自己都已经好久未曾喊出口的名字:“季迟!”
纪云来猛地顿住脚步,原本心灰意冷的眸子瞬间瞪大。
他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对上江弃棠那张惨然煞白的脸。
“……季迟,只有你能帮我了。”
久远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纪云来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身姿曼妙的女子,只觉恍如隔世。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虚无缥缈好似从远方传来:“我知晓你想做什么,可这次不一样。上阳城内,皇宫之中,天子面前,我们的命都太微不足道了,甚至连路边的草芥都不如。”
“我知道你和她的关系,可我救不了她,你也亦然。”
江弃棠身躯有些难以自制地颤抖,她死死握住自己的手肘,强自镇定:“我不信……无论如何,我读做不到袖手旁观。”
“即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此举九死一生,希望渺茫?”
“是。”
“就算最后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你也不怕?”
江弃棠闻言抬眼,眸中泛起点点晶莹:“你知道的,我不怕。”
纪云来垂首望着她那双含泪的眸子,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一阵夜风袭来,吹得半开的窗框狠狠拍在墙上,发出破裂般的响声。
“好。”
纪云来从怀中取出那封早已被他打开过的信件,面色不变地递给江弃棠:“那我便陪你一起,试试。”
——
是夜,柳时客看着前来赴约的一抹紫裙、还有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纪云来,会心一笑。
“我知道您一定回来的,信王爷。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是共犯,也是同谋。”
柳时客说着抬起手,与纪云来盈盈一握:“那么……合作愉快,二位。”
那一晚……那一晚发生了太多事情,整个皇宫乃至上阳城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毫无征兆地席卷整个华乐宫偏殿,将那本就荒芜的院落吞噬殆尽,只剩残垣断壁、满目废墟。
直到半个时辰后大火被彻底扑灭后,人群拥挤中,一具烧得焦枯发黑面目全非的尸首赫然出现在废墟之下。
前天晚上我半夜起来拍蚊子,结果把我的美甲拍翻了[爆哭]指甲和美甲一起翻起来了,痛得我两天没有睡好觉[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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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同谋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