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双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证据确凿,那宫女骤然瘫坐在地上,无话可说。
柳时客见状回过头,抬手向陈皇后复命:“皇后娘娘,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微臣在整理太子书籍时发现这本《资治通鉴》被人动了手脚,其中内容被人替换篡改,圣贤书变成了污秽之物。”
“此事事态严重,是有人通过这宫女擅自篡改太子书籍、意图不明,还请娘娘彻查此事,定要将那幕后黑手捉拿归案!”
陈皇后双手重重一拍拍桌:“岂有此理!来人,将此人速速拿下!”
纪乘宥却抢先一步冲到那宫女面前:“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那宫女低垂着头不再挣扎,却突然死死咬住下唇,面色登时狰狞起来。
柳时客顿时意识到什么,忙冲上前去制止:“她要咬舌自尽!拦住她!”
霎时间,四面八方的侍卫宫人鱼贯而上,死死摁住那宫女的肩膀将她面部朝下扣在地上。
可为时已晚,宫女嘴角泌出一道乌黑的血液,双眼如铜铃般瞪大,不消片刻便没了呼吸。
柳时客迅速上前翻过她的身体,伸出两指去探她的鼻息,而后黯然收回手。
“她服毒了。”
柳时客抬首看向面色凝重的陈皇后,“禀皇后娘娘,此人一介宫人,自然是不敢动危害储君的歪心思。想必背后有人指使,还请娘娘下令彻查此事,揪出幕后主使!”
陈皇后紧紧蹙着柳眉,一双明眸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旋即恢复往常的平静。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沉重:“那就给本宫查……”
“何事让皇后如此大动干戈?”
陈皇后话音未落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这道声音柳时客再熟悉不过,几乎是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下跪:“微臣参见圣上。”
纪乘宥亦朝着隆安帝行礼:“见过父皇,父皇今日怎会来东宫?”
“朕听闻你今日难得休学,有恰好偷得浮生半日闲,便紧着赶来看看你,没成想在东宫外远远就看见皇后的步辇也停在那儿,朕就知道今日真是来对了。”
隆安帝说着抬手抚了抚下巴,陈皇后盈盈起身相迎:“陛下。”
“诶,皇后身子骨不好,就不用跟朕行这些虚礼了,快快坐下歇息吧——对了,朕一进东宫便看见所有下人宫女都汇聚在这个院子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柳时客闻言下意识掀开眼皮悄然瞄了隆安帝一眼,见他没有半分提起那件事的意思,柳时客也立刻意识到他想要装作不知道,便也就很识相地没有多嘴说破。
于是她便沉下心来,整理好语言将那宫女屡次潜入书房偷换太子书册、后被她用白矾和五倍子煎水识破捉拿畏罪自尽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话罢,隆安帝原本噙笑的唇角渐渐压下去,他神情肃然,眉宇间皆是不怒自威的气质。
柳时客见状下跪叩首:“圣上,此事关乎重大,切不可就此作罢!请圣上准许微臣彻查此事,根除祸患!”
“祸患……?”
不知为何,隆安帝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好几遍,表情愈发迷离。
他微微眯起眼,左边唇角微微上扬,就着脸部肌肉有些抽搐。
“既然贼人已然落网,当场伏诛,还有什么好查的?继续查下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得不偿失。”
柳时客闻言一顿,几乎是骤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隆安帝。
“柳侍读。”他语气中带着些许警醒意味。
“此事,到此为止。”
柳时客对上隆安帝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极其缓慢地低头、叩首。
“是,陛下。”
藏在官服广袖中的十指不自觉地蜷缩收紧,死死扣向凹凸不平的地面。
“微臣遵旨。”
——
送走隆安帝和陈皇后之后,柳时客跟在纪乘宥身后回到东宫书房之中。
清理完书架和那本涂抹了白矾的《资治通鉴》,柳时客正准备悄声退下,却被突然出声的纪乘宥叫住。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莫名的从容和游刃有余:“你一定觉得很不甘吧?”
柳时客退下的脚步一顿,眉眼低垂:“殿下玩笑了,微臣不敢忤逆圣意……”
“父皇现在又不在,你这般小心谨慎做什么?”
纪乘宥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册书翻开,语气淡淡:“孤知道你想找到指使那宫女的幕后黑手,不过想来,你心中对这个‘幕后黑手’,恐怕早就有了人选吧……”
柳时客心下一惊:“微臣不敢胡乱揣测。”
耳边传来纪乘宥一道低沉又带着些嘲讽的笑,柳时客抬眼,对上纪乘宥那毫无笑意的目光。
“或许,父皇比我们都更清楚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只不过,他不愿意将那个人绳之以法罢了。”
柳时客沉吟片刻,轻声道:“许是圣上有自己的打算,殿下毕竟是圣上的亲生骨肉,又是当今太子,一国储君,定然是百般重视的。”
纪乘宥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无论是皇子还是太子,在父皇眼中,都不过是一颗为他所用的棋子……”
柳时客:“……殿下,隔墙有耳。”
纪乘宥嗤笑道:“若是父皇想要孤声名狼藉,那么即便今日孤没有说过这些话,世人也会觉得孤大逆不道。”
“孤自幼便生活在这皇宫之中,旁人都道这皇宫里温香软玉金梁玉柱,可只有孤自己知道,这宫中分明就是狼巢虎穴,一不小心就会轻易命丧黄泉。”
他说着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不过……柳侍读,你怎么确定那宫女一定会再次回到书房?”
柳时客对他的问题并不意外,于是压低了声音娓娓道来:
“过了这么多天依然没有传出动静,那调换书册之人必然会再次折返书房,检查被置换的书册是否被使用、是否达到目的。当她翻看或者检查这本“假书”时,就必然会沾染到书封上的白矾,从而留下痕迹。”
“所以臣说过了,这世间所有的恶事,都会留有蛛丝马迹。”
她说着抬起头,望向书房外那阴沉的天空,像是对纪乘宥、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兴许……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
柳时客刚一踏出东宫,便感受到一点刺骨的冰冷落到头顶。
五月末的上阳天气本就闷热,狂风暴雨来得毫无征兆,整个上阳城瞬间被大雨笼罩,像是要洗脱掉什么罪恶一般。
柳时客慌忙从路边小摊上买了一把红色油纸伞,随手丢了一小块碎银,快步朝着城中自己府宅的方向走去。
红色油纸伞历经雨水的洗礼显得愈发鲜艳,血一般的红色融入雨里,有一两滴冰冷的雨透过伞面滴落到柳时客高挺的鼻梁和削瘦的面颊上。
她抬起眼,只见油纸伞已然被暴雨打折了两根伞骨,歪歪扭扭颤颤巍巍地支撑着单薄的伞面。
霎时间似乎有一道闪电掠过脑海,柳时客骤然停在原地,一秒,两秒,三秒。
而后,她猛地转身调转方向,朝着皇宫大门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
彼时夜色已深,柳时客害怕耗时太久,略一思索后选择从那日褚辙告诉她的小路抄近道走。
未曾想她不经意间的一个选择,竟让她窥破了一个埋藏在黑夜中不为人知的秘密。
雨声淅淅沥沥,柳时客强撑着破败不堪的油纸伞遮住自己的身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狼狈。
一阵狂风袭来,将油纸伞从她手里刮落。
柳时客弯下身子去捡,却骤然听得一阵不太清晰的窃窃私语声。
她本以为那是私语声,可仔细一听立刻发觉了不对劲。
“哈啊,哈……”
一道道压抑着的、低沉又难掩的娇喘送入柳时客耳中,柳时客就着捡伞的姿势缓缓蹲下,一抹红晕悄然爬上她耳尖。
这……
刚解决完春宫图的事情,又撞见活春宫?
柳时客不敢发出声音,只得屏息凝神,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试图悄无声音地离开。
不远处的亭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声:“哈……还是你懂得本宫的喜好,也只有你最会讨本宫欢心……”
本宫?
刚挪出的脚步几乎是立马收回,柳时客只觉惊愕——这深夜在这人烟稀少的小路边亭子里偷腥的女子,居然是后宫中人?
“你知道么,本宫最喜欢的就是你这股识时务的劲儿……哈,不像前些日子入宫来的、那个什么……江湖大夫微生彧。”
微生彧。
这三个字犹如一记重锤,猛然砸得柳时客浑身战栗。
这女子明显是后宫中人,微生彧一向自命清高,他们又是如何搭上关系的?
一道沙哑醇厚的男声响起,带着些笑气:“就那个陛下亲召入宫来替您瞧病的微生大夫?传闻他救贫不救富,救富需千金……娘娘怎么对他有兴趣?”
瞧病。
柳时客突然想起上巳节那日,微生彧临走前与自己说过的话。
“我也是奉旨入宫,为当今贵妃娘娘治疗头疾。”
当今圣上后宫之中只有一位贵妃娘娘,便是那位出了名的嚣张跋扈万贵妃。
万贵妃,也是四皇子和安乐公主的母妃。
柳时客只觉错愕,万贵妃背靠三朝老臣万丞相,背后是整个丞相府,好不威风。可她竟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居然在夜深之时和其他男人偷腥……
万贵妃依旧娇喘着,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呵呵……不过是一个江湖郎中,本宫给他点面子唤他一句神医,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居然敢跟本宫摆谱——”
“白瞎了那副好皮囊了,竟敢当众顶撞本宫,本宫岂能容忍他放肆?呵呵……”
“如今遣他去边塞军营都算是好的,本宫不过在陛下耳边吹了几句耳旁风,便可以让他一辈子都被困在那疾苦之地,无令不得召回。”
最近临近开学,有点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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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偷腥廿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