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因我剧烈的孕吐再次停滞。我伏在窗边,吐得几乎脱力,被凤临月紧紧揽在怀中,额际沁出的冷汗沾湿了她的衣襟。墨玉和青石在一旁焦急伺候,太医刚请完脉,面色凝重地重复着需要绝对静养的医嘱。空气中弥漫着汤药的苦涩和我喘息未定的虚弱。
就在这片忙乱的间隙,路旁茂密的草丛里,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凤临月眉峰未动,只一个眼神,护卫便领会其意,欲将这不稳定因素驱离。
“等等……”我气息微弱地开口,目光循着声音望去。拨开的草丛后,蜷缩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他衣衫破旧,小腿上一道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混着泥污,看起来触目惊心。然而最引我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山涧清泉,此刻虽盛满了痛苦与惊恐,却并无寻常孩童的茫然,反而带着一种早慧的坚韧。
他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强忍疼痛的模样,让即将为人父的我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带上他吧,”我拉住凤临月的衣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求,“伤得这么重,不能不管。”
凤临月看着我被病痛折磨得苍白的脸,又瞥了一眼那男孩,最终妥协地挥了挥手。
男孩被清洗包扎后,露出了清秀稚嫩的面容。他对陌生的环境和这群气势不凡的人充满了戒备,尤其是对气场强大、面色冷峻的凤临月,更是怕得缩起肩膀,像只受惊的雏鸟。
然而,许是我身上因病弱而显得无害的气质,以及眼中那份纯粹的怜惜,让他稍稍放下了心防。送去的食物,他会小声道谢;太医换药时,他虽然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紧紧攥着小拳头忍着。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关照他。精神好些时,会让青石拿些点心给他,温和地问他伤口还疼不疼,叫什么名字。
他起初只是摇头或点头,十分腼腆。直到一次,我孕吐得厉害,喝下的安胎药又尽数呕出,脸色煞白如纸。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我这副模样,清澈的眼里满是担忧,竟鼓起勇气,迈着小步子上前,从自己破旧的小口袋里,掏出一片晒干的、散发着清雅药香的叶子,怯生生地递给我。
“公子……含、含着这个,会舒服一点……”他的声音细若蚊蚋。
我讶异地接过,将那叶片放入口中,一股清凉甘洌的气息瞬间在口中弥漫开,奇异地压下了几分恶心感。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他抿了抿嘴,小声道:“是……是爹爹教我的,叫清心草,能止呕安神。”
“你爹爹懂医术?”
男孩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与有荣焉的光芒:“我爹爹是村里最好的大夫!” 他说他叫南星(暂用名),随父亲上山采药时不小心失足跌落,与父亲走散了。
自此,南星渐渐对我敞开心扉。他虽年纪小,但耳濡目染之下,对草药知识懂得不少,时常会指着路边的植物,告诉我它们的名字和用途,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对医术的热爱。他的纯真与善良,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我被病痛和沉重爱意笼罩的旅程。
他越来越黏我,会在我小憩时,安静地坐在脚踏上守着;会在我因马车颠簸而蹙眉时,用小手轻轻拉住我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给我力量。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全然的依赖与慕孺之情,折服于这份超越性别、脆弱却又坚韧的美丽与温柔。
凤临月虽对任何靠近我的人都心存警惕,但见南星只是个懵懂孩童,且他的存在似乎让我心情愉悦,分散了些许孕中的苦闷,便也默许了他跟在身边,只是暗中派人去查探他口中“村里最好的大夫”的底细。
她并不知道,这个看似偶然救下的、怯懦又善良的小男孩,他口中那位“最好的大夫”父亲,正是我们此行苦苦寻觅、可能关系着我与腹中孩儿生死的一线生机——那位避世不出、医术通玄的神医。南星的意外出现与对我的亲近,如同冥冥中指引,悄然为我们后续的求医之路,埋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