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心门后,柳无尘一改往日里懒散的作风,将师妹们安排给林霜后,便嘱咐钟愉日后单独到山顶的院落。
应雪将此行为称之为良心发现的开小灶。
她显然还对柳无尘草率将秘境探索任务分配给新手钟愉的行径满怀怨念。
每日里柳无尘在面前讲,应雪就在脑海里动不动就另辟蹊径地反驳一句。
不过听上去更像是挑刺。
钟愉一个脑子恨不得掰成两半用,既不想因为分神延缓修炼进度,也不想让应雪的话落到空处。
可惜修炼并没有修仙小说中那样简单迅速,钟愉每日都勤加修炼、未曾懈怠,但每日引气入体汲取的灵力没入丹田后却迟迟没激起任何波澜。
可柳无尘对她似乎很是自信,时不时还反复叮嘱她一定要记得压制境界,若是一不小心突破筑基境就进不去秘境了。
钟愉连连应下,只觉师傅有些多虑。
柳无尘似是甚喜欢院落中的老梅树,除却她跑去山下的时间,钟愉只要看到她,便是在这老梅树下。
“徒儿,为师今日便传授你静心门的核心剑法,清心十二式。”柳无尘负手而立,神色严肃,“此剑法重意不重形,讲究心剑合一。你且看好了。”
她抬手一挥,一支枯梅枝便飞入手中。
下一刻,柳无尘的身影如流云般动了起来。枯枝在她手中化作一道残影,时而如清风拂柳,时而如雷霆万钧。
钟愉看得目不转睛,隐约觉得那剑招中似乎藏着某种韵律,玄之又玄却又有迹可循。
“看懂了吗?”柳无尘潇洒收手而立,气息丝毫不乱。
钟愉老实摇头:“师傅招式太快,只记住了三成。”
说是三成,实则是她三成,应雪四成,两人合在一起能记个半数。
应雪怂恿她说记全了吓柳无尘一跳,还信誓旦旦承诺凭借她剑灵的身份,后半部分就是现编也能编个**不离十。
但钟愉也不敢托大,最终还是没听她的话,只挑了有把握的说。
柳无尘哈哈大笑:“能记住三成已是天赋异禀!当年你大师姐林霜看了三遍才记住两成。”她退后几步给钟愉让出片空地,“来,试试第一式给我看看!”
钟愉爽快抽出应雪剑,脑海中回放着柳无尘的动作。
她深吸一口气,手腕轻转,长剑翻飞划出几道弧线,剑锋所至之处,隐约带起细微的风声。
“不对。”柳无尘皱眉,出声打断她,“剑不是用手臂挥的,是用心去引导的。”她手中的枯梅枝打在钟愉执剑的腕上,“气沉丹田,意随剑走!”
清心十二式真正妙处并非在表面那行云流水的动作,而是在于调动体内灵力与手中长剑融合,说是心剑合一,更像是人剑合一。
这一拍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钟愉只觉得体内灵力自发涌动起来,顺着经脉汇入剑锋。
手中长剑突然变得轻盈如羽,她下意识再次出剑。
剑锋划过 ,空气竟带起了一道银光,像是灵力与剑气的具象化。
“好!”柳无尘眼睛一亮,冲上前几步,“就是这种感觉!”
她喜出望外地一把抓住钟愉空余的手,剧烈上下晃动着:“我的眼光就是好啊!这么天才的修剑苗子可算是被我遇上了!我静心门后继有人了啊,后继有人!以后我倒要看看云隐剑宗那群老家伙还怎么好意思看不起我静心门!”
应雪乐了,[静心门来了个实力派,这晚上躲被窝里都能笑醒吧。]
钟愉习惯了应雪这时不时的调侃,却又不忍心打断自家师傅喋喋不休的幻想,只默默使了把劲,想将手抽回来。
她是真不知道柳无尘从何处学来的动作,一激动就爱抓着别人的手上下晃动,幼稚地跟顽童一般。
不料她刚用上几分力气,柳无尘瞬间又板着脸站好,害得钟愉被自己的力道带得趔趄两步,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枯梅枝啪嗒一下打在她的脊背上,“不可松懈,继续!”
钟愉骤然止住倒退的脚步,挺直站好,随即尴尬收回还悬在半空的手,摇摇头苦笑一声,继续挥剑演练。
碰上个这么情绪千变万化的师傅能怎么办?
只能老老实实听话了。
林霜也不愧为静心门大师姐,独自带五个师妹也是毫不含糊,对每个人都是高标准要求,甚是尽职尽责。
钟愉多次都结束修炼走到山腰庭院了,沿途还能遇上几人迎着落日在坚持练剑。
松萝她们倒是对此接受良好。
几个孩子并没有因为师傅目前只亲自传授钟愉一人而心生怨怼,反而不时叮嘱她一定要认真修习,等回头去参加秘境也好更有底气。
钟愉时常被这群孩子过分的懂事感染到,一想到她们都满怀期待等着自己带合欢宗振兴起来,仿佛是老黄牛被上了发条一般,被柳无尘抽几下都不觉得疼了。
应雪三令五申让她不要再动不动就偷偷给自己洗脑,说什么,牛马打多了兴奋剂的下场只有一个。
过劳死。
青瑶与温禾年纪稍长,理解能力与耐心都远超余下三个孩子,在林霜教习之余也时常会指导她们。
几人相互帮扶,练得也分外刻苦,纷纷顺利迈过引气入体的初阶阶段,成功步入了练气初期。
柳无尘知道后仰天大笑几声,挨个捏着师妹们的手轮流握了一圈,也不知道到底在高兴个什么劲。
席宁满脸嫌弃地问及,她也只是摇头不语,装谜语人卖关子。
松萝不给她留面子,直接毫不留情拆穿她这幅样子一定没憋好事。
钟愉练完剑回到院子里,就会安静等待着夕阳渐渐落下,远远看着师妹们有模有样地聚在一起修炼。
年龄小的孩子按捺不住性子,时不时偏过头来冲她吐吐舌头,钟愉只温和地笑着,与应雪一同享受这闲适的安逸时光。
“师妹们交给我,你不必担心。”林霜坐在她身侧,也学她的样子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剑,抵手肘抵在桌案上撑着,这个姿势下剑柄正好倚在肩头,看起来与怀中剑甚是宝贝且亲密。
她好奇歪歪头,“这个姿势是师傅教给你的吗?”
钟愉有些窘迫,不知道为什么这动作别人做出来看着这么别扭,她也不好说其实是应雪也想看师妹们练剑,她才这么坐的。
于是她忙将长剑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疑惑问道:“不是呀。师傅教过你们类似的姿势吗?”
林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随即把怀中剑抽出来架在脖颈上,两只手臂反绕过去勾住长剑两端,看上去像是某只猴子的常用姿势。
她只演示了瞬间便迅速收了手,“这是师傅交给我的。”
钟愉不解,实在无法理解那种姿势的用处,就算是那只猴子也是用来耍帅的吧?
她迟钝地问:“这,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并没有,”林霜微笑,“她只是为了耍我们,早些年教给我们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说这样可以与自己的剑更亲近。我们信了,结果在宗门大比上颜面丢尽。”
钟愉低下头闷闷咳了几声,努力掩下抑制不住的笑意。
[柳无尘果然是个老顽童。]应雪倒是丝毫不加掩饰,笑就算了,还不忘点评。
钟愉轻轻拍了下剑身,示意她别再口花花了,随即委婉说道:“师傅平日里看上去是个挺有情调的人呀,年龄大了性格顽劣些也挺有趣的。”
“情调?什么情调?”林霜不明所以。
“啊?师傅不是还在庭院里栽了几株老梅树吗?平日里围炉煮茶挺有氛围的。”钟愉抬手比划起来,她时常看到柳无尘在树下品茶,好一副世外高人的高深莫测模样。
林霜面色古怪,“你说那些啊……”
她左顾右盼一圈,凑近了将手挡在唇边,俨然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钟愉抱着剑朝她的方向靠近些。
“早些年门派还叫问心门的时候,师傅带我们一起下山闯秘境。秘境门口有很多桃树,她恰好找了株没结果的,说要移回门派,来年结果子吃。”林霜声音越压越低。
钟愉只听见应雪嗤笑起来,还没明白这段故事和梅树有什么关系。
林霜接着说:“结果养了一年多,师傅的桃树大冬天开花了。原本师傅还不信邪,问了一圈桃树会不会在冬天开花,我们都说不会,她偏要去山下抓个果农上来瞧瞧。果农告诉她,那是梅花树。”
“那天师傅在梅花树下站了一整天。”
钟愉结结巴巴问:“为,为什么?”
林霜“啧”了声:“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片桃树林里会有梅花树,说吃不上桃了,白忙活一年。”
钟愉尬笑几声,随即便被熟悉的张扬笑声所掩盖。
两人转过身去,师妹们已经偷偷绕到她们背后,不知听到了多少。
席宁与松萝笑得前仰后合,夸张地拍着对方的手臂,还不忘问上一句,“之前叫问心门多好呀,现在这名字听上去好不靠谱!为什么要改?”
“这个啊,”林霜回想着,“那时候门派比较穷,夏天里没有大宗门那样的能力构造避暑聚阴的阵法,师妹们受不了,宁愿跑出去做任务也不愿意待在宗门里。师傅总爱把心静自然凉挂在嘴边,一个个把师妹们抓回来,当场把门派名字改成了静心门。”
松萝笑不出来了,她嘴角抽搐,用袖袍掩着半边脸,与席宁说悄悄话,“好草率的门派,好不靠谱的门主。”
席宁高度认可,两人头抵头:“果然还是要劝师姐带我们一起跑路。”
钟愉绝望地看着这两个人大声密谋,隐晦地伸手扯扯她们的衣袍示意能不能别再说了。
“我还以为你们早就看出来师傅她不靠谱了呢。”林霜显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应雪晃动剑身给钟愉的下巴来了一下,[聪明人早就看出来了,蠢小鱼就不一定了。]
钟愉摸摸下巴,两臂一收将剑再度紧紧抱在怀里,省得她下次偷袭。
林霜满脸惊讶,“上次你们问我师傅平日里的动向,我还以为是要躲着她,哪能想到是直接往坑里跳。师傅最爱躲在馄饨铺里抓偷偷下山的徒子,抓到谁就分配谁去秘境试炼。”
师妹们对视一眼,只觉生无可恋,个个拖着剑哀嚎起来,“原来都是阴谋!”
见她们也被坑了,林霜倒是乐了,拍拍屁股执剑站起来,“总之,师傅虽然确实是个不靠谱的人,但对徒子还是很上心的,世道混乱,你们就安心留在静心门吧。”
说罢,她便背着剑离开了,留下一脸沉思的众人。
久久不语后,席宁仿若恍然大悟:“林师姐刚才是在挽留我们吧?”
松萝认同:“所以果然逃离这个门派才是明智之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