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雅书铺 第71章 白云观姻缘卦

“梅花苑”檐角已许久没有落下晶莹的雨滴了，倒是二楼宽大的卧房内，几名女子眼角似乎有着泪痕。

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女子聚拢相互安慰，沈书韫怀里的安宁公主，抽抽噎噎啜泣，柳摇金看向因自己受伤的沈书韫，不顾自己肩疼，尚且努力照拂公主，心里也泛出酸涩。

“公主你可千万不要......”沈书韫柔声对安宁公主讲话时，不忘伸手替她整理胡乱倾倒的发髻，她头上的莲花玉簪也摇摇欲坠，似乎在呐喊谁来救救它，这装饰物，还真是随了主人的心境。

柳摇金扇子一上一下挥动，替二人送来些许凉风，安宁公主渐渐在沈书韫安抚之下，心情好转了许多。

“沈姐姐，你们现在就陪我去白云观。”公主纤纤细指抚了抚脸上的泪痕，抬眸看向二人。

一旁的柳摇金突然停了摇扇，询问道，“公主去道观是有什么事？”

沈书韫点头示意亦想知道原委，公主就是公主，习惯性命令话语脱口而出，“你尽管陪我去，别问。”

沈书韫坐回了圈椅上，手边香几散发出来的迷迭香萦绕，安宁公主看见她肩膀绯红一块，又心软下来，“可沈姐姐受伤了。”

出于安宁公主于心不忍，她便同大家交代了自己为何暑热熏蒸，亦要回到临京。

安宁公主所住芬芳园，前庭后院，皆十分开阔，南面月洞门入院，沿着西厢房廊庑便至正院，东面亦是厢房，东厢房外种了月季玫瑰，还有漂亮晚梅，皆不高不矮，姿态各异，十分惹人爱。

公主欲移步去承德避暑前一日，正在院子里拨弄花花草草，虽然夏天已不似春日般花草鸟虫鸣繁盛，但她还是想在走之前尽量照拂好这些，她的爱好。

正当公主亲自施肥浇水，还差一些花泥土，想着临走前去御花园挖一点，御花园是皇帝种植百花之地，什么样的花配什么样的土，在那里总能寻到肥土。

择了一个傍晚，树上蝉鸣声**辣叫唤，她提着一个黑皮木桶，手里拽着一把铲子，打扮成宫里小太监模样，带着丫鬟乔装的太监，俩人亦步亦趋、蹑手蹑脚去了御花园准备偷花泥。

俩人刚走到御花园，躲在一棵榕树下，打算待天色再黯淡一点，从侧面一条幽静弯曲的小径，往左侧进入一片小花园内去挖土。

安宁公主左等右等，这夏季白日着实长长的，等来了一堆蚊子和虫蚁，还有自己的父皇。

此时，按照时间算来，应是皇帝用了晚膳同喻贵妃一同来御花园消食。

“陛下，你还是舍不得公主？” 与皇帝并排的喻贵妃，先开了口。

安宁公主心说，“公主？哪个公主，难不成他们在讨论我？”

为了不被发现，安宁公主主仆二人干脆趴在泥面上，透过绿色的枝桠缝隙，还能看见的就是镶玉锦鞋。

喻贵妃一开口，皇帝便不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停留位置正好就在安宁公主趴窝侧面，亏得是一丛丛万年青遮蔽了躲在里头的大人，否则，乔装擅闯御花园，处罚断少不了。

少顷，皇帝没有马上回复，公主此时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见他声音些许低沉压抑，“公主确实亦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要是将公主嫁去西兹国，恐怕此生都难以再见宁儿。”

话语间诸多不舍，四周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股凉风，轻抚了愣趴在地上的安宁公主，亦吹乱了皇帝作为老父亲的心。

“西兹国素来是南朝的盟友，让安宁公主嫁过去做王后，这是她的福分，陛下您就不要多虑了，保重龙体要紧。”喻贵妃裙摆动了几下，想来是竭力想要劝说陛下答应这门亲事。

西兹国地处塞外大漠，那里有“长河落日圆”“落霞与孤鹜齐飞”的辽阔壮美，亦有“寂寞沙洲冷”的寂寥，前一阵，西兹国国王请求与南朝联姻，以往这么些年，亦都是采用联姻方式，保证两国友谊，亦保证南朝西边有屏障。

可西兹国国王，算起来比安宁公主要大二十岁了，可以做父亲的年纪，却求娶皇帝最小的女儿做王后，亦不知西兹国国王真实想法为何。

但实打实的王后身份，对方亦承诺不会亏待，西兹国前任王后因病去世，亦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据说西兹国曾暗中派人查验了皇帝如今尚为出阁的女儿，论脾气秉性，皇帝喜爱程度，就属安宁公主了。

草丛窝里的安宁听到这番言论，当即一股不甘的热浪冲击脑仁，酸涩顺着鼻腔和着眼泪一起冲了出来，如豆大的雨滴滴落在泥土里。

这一刻，安宁公主并没有任性地露脸为自己争取，第二日不哭不闹当做没事发生一般，随京城贵胄去了承德。

可临走时，她托梁知远办了一件事，梁知远给她回信儿，她适才不顾一切地冒着暑热，靠哄骗皇后回到了临京，恰好遇上了沈书韫二人。

白云观隐于城西青鸾山麓，朱墙黛瓦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安宁公主的马车停在山门前，沈书韫已候在哪里，一袭竹青色衣衫，发间依旧是那一支刻簪，看上去很是素净，与道观也是极为匹配。

“沈姐姐来得倒早。”安宁公主掀起轿帘，露出半张清水芙蓉的面孔，今日她特意着了这民间女子都装束，茜色薄衫上身，看上去倒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

沈书韫福身行礼，“公主相邀，岂敢迟慢。”

直到现在，沈书韫都不知安宁公主为何一定要让自己陪同来白云观，虽说昨日里听公主说了自己的难处和困境。

两人沿着青石阶缓步往上，夏季的热风穿过林隙，带着松针与檀香气息，拂得人身心都少了些许烦躁。

安宁公主状似无意地挽住沈书韫手臂，“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来这里作甚？听说观里的玄真大师卜卦极灵，连母后，还有喻贵妃都曾来访，我让远哥哥帮我留意云游在外的大师，方知她近日回白云观，不过只停留几日又要出门。”

原来梁大人还有包打听的能耐。

“公主金枝玉叶，姻缘自有天定，如今陛下并未点头，就还有回旋余地。”沈书韫声音轻柔，生怕打破了这道观清静，说完这话，指尖却微微颤抖。

她自是知道安宁公主目前困境，亦明白此番她邀自己一同前来，应该还有别的缘故？

白云观内古柏参天，香炉青烟寥寥，玄真大师已在三清殿偏室等候，鹤发童颜，一双眼却亮得出奇，安宁公主奉上金锭，大师却只取了三枚铜钱。

“公主想问什么？”

铜钱在龟壳中哗哗作响，安宁公主侧脸看了看身旁的沈书韫，轻声道，“我想问姻缘如何？”

沈书韫从前亦见过别的道人占卜，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小的龟壳，铜钱扔向龟壳晃动，再顺着摆出来，连续六次这样的动作，最后一卦落定，安宁公主姻缘便可窥见。

公主屏气凝神，好似公堂等待宣判结果一般，紧张地伸出手拉了一旁的沈书韫。

卦象已出，老道却并未马上给安宁公主解卦，而是忽地抬眼看向沈书韫，“这位施主面相奇特，可否让老道仔细一观？”

安宁公主眼里闪出一丝惊讶，又掠过一丝怒意。沈书韫转眸看了眼公主，公主并未有阻止之意，又禁不住大师接连唤她，于是倾身上前，老道凝视她眉心良久，忽然抚掌而笑，“妙哉妙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安宁公主没忍住，急切问了句，“大师你这是何意？”随即，双手捏紧了团扇手柄。

老道将铜钱排开，指着两枚相隔较远的，“公主鸾心已动，驸马人选远在天边，不日就会来寻你。”

又点开第三枚紧贴的铜钱，看了看沈书韫，“这位施主的姻缘和公主的恰好相反，姻缘近在眼前，哈哈，真是妙哉！”

“大师，你不是给我看姻缘吗？她今日就是来陪我的，你再看看是不是看错了？”安宁公主语气着急，一把将手中团扇倒立戳在地上，扇面都快被戳折了。

“大师，我不需要看。”沈书韫连忙引导大师重点在公主。

恍惚间，“姻缘在眼前？”一句话出来，让沈书韫觉得喉头发紧，“眼前？”“哪里的眼前？”徐叔徐婶不可能，还有一个“眼前”便是……

“难不成那一日她和梁知远不小心紧贴在一起，被人发现了？还传到了公主耳朵里？所以，公主今日才一定要带上我来道观看姻缘？......”

沈书韫脑子里一时间涌出无数假设，人也犹如惊弓之鸟，生怕安宁公主不如意当场发飙。

不经意间，沈书韫后背脊梁已浸出凉意。

“远在天边？看来我注定要嫁给能给我当父皇的西兹国王上了。”安宁公主并未在意大师对沈书韫姻缘的断定，因为当她听到自己是“远在天边”，而沈书韫是“近在眼前”，她就明白，她和梁知远，她的远哥哥注定不可能，而自己亦是时候为南朝做贡献。

也只能把自己献给西兹国，保南朝西境和平，换老百姓安宁生活，诚如当初父皇给自己取的名字那样。

可为什么想到这些，还是很想哭？

山风骤起，瞬间吹进了偏室，大师鬓发飞扬起来，他伸手抚了抚胡须，“远在天边的姻缘是公主良缘，况且只有近在眼前之人，才能助你拥有。”

“什么？西兹国那老头儿都快馊了的年纪，竟是良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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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白云观姻缘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