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尚未结束,沈书韫借添妆理由迅速从龚府离去,一来自己的目的已达到,二是的确不喜欢这般交际场所,除了周海源一人熟识,并不认识他人。
来了一趟宴会,沈书韫内心更加坚定自己小书铺的自由自在,看着眼前光鲜亮丽的场面,真是场面越大,人心越散,这不是她所希望的冠冕堂皇、真心全无。
回到“梅花苑”时,永福坊附近静悄悄的,除了梆子声响起,安静得如深秋潭水。
一股深沉不见底的肃杀袭来,不过,冬天来临前的时节就是这般清冷,夜深了,人们亦不爱在外面走动,自然这般气息冰冷。
沈书韫前脚回了二楼,苏二娘拖着疲惫的身子亦回来了,二人见面详详细细将龚府发生的事交流一番。
正在换衣裳的沈书韫,听着二娘坐在床榻边叨叨,忽地,二娘提了嗓,“大妹子,今晚发生了件怪事。”
“何事?”
“有个外来亲戚,就是我给你提过的另一个厨娘,我们一同邀请亲人那个,她的姐姐中毒了,我走得时候不知怎样了?”二娘闹着八卦闲心,轻松愉悦地说着别人的故事。
“这么大的宴会,怎么可能?估计是吃坏肚子了。”沈书韫换了件舒适的便装,径直坐到床沿另一旁。
“可能是,我今天就吃多了,不吃白不吃!”二娘说这话时,打了个嗝,一时熏得沈书韫好一阵嫌弃,二人打打闹闹便睡去了。
翌日清晨。
“七雅书铺”一大早竟是周玥来开门,她收了一份官方文书,待沈书韫从“梅花苑”过来时,一把将文书砸她手里,冷冷地来了句,“来活儿了!”
打开文书,是从国子监而来,内容即要求书铺掌柜将国子监所需速干墨制好,价钱高于市场价三倍给,沈书韫细细盘算了一下,心想这下可以堂而皇之赚一笔。
承接国子监制墨的业务可不是一件小事,沈书韫知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同样都是一个行业的,为何别人没有机会承接这般业务,南朝红眼疾胡乱盛行,亦防不胜防,所以,她并不打算让人知晓,秉持低调。
可不知从哪儿放出的消息,此事竟在东西两市早就传开了,这消息还是宋然带来的。
宋然许久未来书铺骚扰沈书韫,且不说上次为了搭救她,反而先把自己搭进去觉得没脸见人,后来还是梁知远托人将人从北镇抚司给捞出来,他确实觉得自己实在是没面子。
这一日上午,沈书韫正在书铺里准备速干墨的一些材料,在刻板坊忙碌,大堂只有周玥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看书。
宋然提了一壶上好的葫芦酒,步履轻盈地来到书铺,“沈娘子,近日酒坊推出的桃花酿,我给你捎了一壶,你尝尝。”
周玥听声音便知谁来了,缓缓抬头看向他,语气清冷,简短地砸去,“又想来帮倒忙?”
宋然觉得此人一点儿也不顾及人情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在家好不容易做好思想工作,鼓起勇气大大方方来见沈书韫,没曾想这句话又让他想起往日的狼狈,正气急败坏欲转身离开。
“宋然,来坐坐!”从里屋房内飘出了一句沈书韫的声音,不一会儿她迈步出来,拍着身上的纸屑,笑意盈盈地接过宋然的酒。
见沈书韫很是欢迎的表情,宋然适才回还了一些尴尬,“沈娘子,对不住。”
沈书韫当然懂他的道歉,可为什么要道歉,就因为自己没有把她救出来,反而将自己搭进去就道歉?这样的朋友多难得,于沈书韫而言,宋然逐渐变成了临京城不可多得的知心朋友。
“我们是好朋友,不需要道歉。”
宋然惊讶地表情同时伴着强烈内心活动,“难道我们只能做好朋友吗?”
沈书韫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朋友一生一起走,一声朋友一辈子!”沈书韫几乎是哼出声的,轻快的语气,明媚的调子,宋然逐渐明白,自己没有什么机会了,心里默默劝慰自己,“朋友也挺好,至少可以常常见面。”
沈书韫从后院端了盘花生米,还有胡豆和雪花糕,就着这壶酒,二人于书铺矮几小酌,沈书韫将近来揽的活儿与宋然分享,没曾想宋然一句话,愣住了沈书韫。
“全临京城都知道你这桩大生意。”
“......”
过了几日,沈书韫按时将《子语录》速干墨送至国子监,这件差事亦就算完了!
临京城又下雨了,一场秋雨一场凉,近来“七雅书铺”常常收到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是保暖的器具,就是一些精贵的名书或名画,有时是幼童抱来的,有时亦是一个陌生的仆从大大方方送来的。
书铺里顿时热闹了,周玥依旧不为所动,阿香、苏二娘叽叽喳喳地各种猜测,竟然猜出了有人想要拉拢沈书韫,认为沈书韫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人,适才有人想通过这种默默送东西的方式试图打动他。
苏二娘甚至推测沈书韫是不是当朝什么神秘人物的传人,然后有组织有预谋地逐渐暴露她的身份,所以,才先送些东西来,以致让她提前熟悉并习惯未来她将身在金山银山之家......
宋然前后亦来了几次,沈书韫找他确认了几次,的确都是稀有物品,总归是有值价的东西,可到底是谁送的?还这么大手笔?
沈书韫去追幼童询问,一问三不知;找年轻仆从一探究竟,竟也是一无所知,这些人都只是让其帮忙最后送至书铺的半路客而已。
查来查去,大家亦莫不着头脑,沈书韫将这些东西一一收好,在“梅花苑”寻了个大木箱将其锁着,这不明不白的东西,沈书韫定然是不会用的。
黄昏时分,天边尚有一丝光亮,昏黄的永福坊街道两侧,已陆陆续续开始收摊儿了,“七雅书铺”门前老树叶子亦几乎掉光,剩下光秃笔直的树干,树皮像鱼鳞片的纹路,竟让沈书韫有些着迷。
她站在树底仰望着,不知过了多久,脖子开始发酸,要不是背后一个温暖巨大的巴掌及时抚住,她恐怕仰后直接踉跄倒地。
“这么好看?”一声略带磁性的青年男嗓在手掌托住她后背同时响起。
沈书韫浓密微翘的睫毛上方似乎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她当即定住,屏住呼吸,有些害羞地看向他,“你去哪儿了?”语气里娇嗔,似还有一些责怪。
“进来,我慢慢同你说。”梁知远这一声温温柔柔的话语指引沈书韫。
今日周玥告假未来,阿香和苏二娘去西市逛街,柳摇金依旧闭关她的小说梦,书铺里只剩黑猫咪和年轻的两位许久未曾见面之人。
梁知远熟悉地坐到圈椅上,沈书韫心里莫名兴奋,说了句准备茶水,从角门一溜烟地去了后院弄茶去了,实则是去周玥房里对镜整理自己的衣裳和妆容。
分别也算是有一些日子了,梁知远许久未见到她,眼下来到她身边,心里亦踏实了许多,他四目逡巡店里一圈,变化不是很大,可先前堆积的《案中姻缘》似乎都不见了,是售卖完了?
此时,视线内还多了几幅画作,《桥边山居图》和《布袋和尚图》,还有《秋日暖阳图》,这些画可都不是便宜货,心想开始卖画了?
不一会儿,沈书韫端来一盏茶,刚走到角门,梁知远起身双手捧了过去,两人一人指尖摩擦另一人指腹,顿时羞得沈书韫不敢抬头看他。
二人很自然地坐上了这把双人椅上,俩人都没有直接看向对方,可余光里全是彼此,此时小黑猫乖巧地让梁知远抚摸。
沈书韫亦将手搭在了猫背上,谁知二人上下前后地撸猫,猫咪舒服得弓背向天,二人的手亦不自觉滑落又碰一起。
沈书韫想要逃离,梁知远一把拉住,拽进他宽大的手掌,而另一只手早就偷偷摸摸地从她纤细的腰身缠绕一圈,沈书韫红着脸,娇嗔质问道,“诏狱出来,为何不是你接我?”
梁知远一五一十地将当时发生的紧急情况一一陈述,可他明明托人带了封书信给沈书韫,可奇怪的是她从未收到此信,好在沈书韫相信梁知远自是由自己的理由,于是关切询问通县的情况,梁知远一句,“处理好了,不必为我担忧。”
想来是不愿意在此时,你侬我侬之时还谈公务,沈书韫亦适可而止,不再追问。
二人依偎彼此,不知时辰,直到夜幕降临,天色暗下来,以至二人快要看不清彼此的脸,梁知远俯身欲覆过去,沈书韫却躲开了,梁知远一手撑住椅背,将沈书韫支起来,送至嘴边,又欲覆脸下去。
沈书韫全身像一条软软糯糯的虫子一般,从梁知远身体里缩了出去,而后轻声吟了句,“我还没有准备好。”羞红的脸颊在夜色中藏了起来,扑通扑通跳跃的胸口却怎么也按捺不下去。
梁知远一把拉住正要起身迈步走开的沈书韫,语气有些失落,“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因为梁知远找不到理由为何她会拒绝自己,先前他豁出性命都要救她,且向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他也感受到了她的热情,可为何不能进行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