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桂香漫进竹坞时,陆池正陷在温软的被褥里,忽然觉着脸颊发痒——是江起的指尖,沾着松烟墨的清苦,正顺着他的颧骨扫。
“醒了?”江起的声音从镜子里飘过来,带着晨露的湿意。陆池睁眼,就见他蹲在床边,发梢还沾着草屑,手里的小毛笔蘸着墨,在他脸颊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胡须”。
“别闹。”陆池抓住他的手腕,嗓音裹着睡意,眼尾泛着淡粉。江起歪头笑,睫毛上沾着点晨雾,像只偷了蜜的猫:“看我给你画的大侠胡须,比镇上说书先生的还威风!”
陆池刚要挣,就被江起拽着胳膊往怀里带——被褥间还留着昨夜的兰草香,混着江起衣领上的桂花粥甜,陆池的鼻尖蹭到他的锁骨,忽然就软了脾气。“再躺会儿,”江起的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发闷,“灶上温着粥,米是你挑的圆粒米,熬得软。”
陆池的指尖无意识划过江起的胳膊——那道上次护他被山匪划的疤,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浅白,像条安静的河。江起的胳膊颤了颤,却把人抱得更紧:“痒?”
“嗯。”陆池闷哼。江起的呼吸扫过他颈窝,带着点慌乱的歉意:“我轻点儿……”他忽然低头,用鼻尖蹭了蹭那道疤,像在安抚当年那个硬撑着说“没事”的少年。
“痒死了。”陆池挣了挣,却被抓住手指——江起翻出随身的小银刀,刀身映着晨光,捏着他的指尖轻轻挑开指甲缝。昨天刻木簪的木屑扎进肉里,此刻被挑出来,陆池疼得皱了皱眉,江起的动作立刻顿住,用嘴吹了吹伤口,像在哄炸毛的小猫:“好了,不疼了。”
他低头在那道挑出的木屑印上吻了下,像盖了个小章。陆池的耳尖腾地红了,抽回手,却被江起攥住按在唇边——指腹摩挲着他的指节,带着点烫人的温度:“昨天你说指甲缝疼,我记着呢。”
等爬起来时,日头已经爬上窗棂。陆池对着铜镜照,脸颊上的胡须还留着墨痕,晕开点毛边。江起站在他身后,端着碗桂花粥,粥面上浮着层薄米油,香气裹着热气扑过来:“擦不掉了?我用的松烟墨掺了蜜,防水。”
陆池用湿巾擦了半天,还是留着印子,不禁瞪他:“你故意的?”江起笑出声,用指尖蘸了点粥,抹在胡须上:“这样更像大侠——话本里的大侠,胡须都带点甜。”
陆池张嘴接住他递来的粥,桂花的香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江起的指尖偶尔碰到他的唇,带着点烫,陆池抬头,正撞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慢点儿,没人抢。”
吃过粥,江起去收拾碗筷,陆池坐在案前翻《金石录》,忽然发现夹在书里的野菊花瓣被换成了新鲜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底下压着张纸条——是江起歪歪扭扭的字:“昨天的花瓣蔫了,换新鲜的,能香三天。”
他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听见灶间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江起的痛呼。陆池的心跳猛地加快,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赤着脚就冲过去——只见江起蹲在地上,捂着胳膊,袖子卷上去,小臂红了一大片,冒着细密的水泡。
“烫着了?”陆池的声音都变了调,拽过他的胳膊就用凉水冲,指尖碰到江起的皮肤,烫得他皱眉头。江起却笑着:“没事,想给你烧壶新茶,手滑了。”
“笨死了。”陆池翻出烫伤膏,用棉签蘸着轻轻涂在伤处。棉签碰到水泡时,江起疼得嘶嘶吸气,却故意往他身上靠:“轻点儿……疼。”陆池的手顿了顿,换成指腹,一点点把药膏抹匀:“这几天别碰水,茶我自己烧。”
江起忽然低头,在他发顶深深吸了口气,像要把这兰草混着墨香的气息刻进骨子里:“陆池,我是不是很笨?总给你添麻烦。”
陆池的动作顿住,抬头撞进他泛红的眼眶——这双眼睛平时亮得像星子,此刻却蒙着层水汽,像被雨打湿的幼犬。“不笨,”他的指尖轻轻按在江起的眉骨上,“是我没说,我就爱喝你烧的温吞水,比任何新茶都甜。”
江起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被点燃的灯笼:“真的?”
“嗯。”陆池点头,忽然觉得喉咙发紧。江起猛地凑过来,唇瓣轻轻碰了碰他的——带着桂花粥的甜,带着点急,像怕他反悔。陆池的手不自觉搂住他的腰,摸到他后背的旧伤——当年替他挡石头时砸的,骨头比别处突出些。他回吻,把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揉进去。
灶间的热气还没散,混着药膏的清凉,在两人唇齿间漫开。江起的手从他衣襟钻进去,抚过腰侧的软肉,陆池轻轻颤了下:“小心胳膊。”陆池喘着气推开他,指腹擦过他的唇角:“用没受伤的手牵我。”
江起立刻把没受伤的左手伸过来,掌心向上。陆池把自己的手放进去——这只手布满薄茧,掌心却总是暖的,像揣着块晒过太阳的石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影。陆池坐在案前写字,江起趴在旁边,没受伤的手握着他的手腕,跟着笔锋动:“你这字太硬,像你平时对我一样。”
陆池的笔尖顿了顿,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个小圈:“有吗?”
“有。”江起的下巴抵在他肩窝,呼吸扫过耳后,“上次我发烧,你守了我一夜,眼眶都红了,还说‘再不醒就把你扔去喂狼’。”他模仿着陆池的语气,却没忍住笑。
陆池的耳尖又红了,抽回手蘸墨,却被江起按住:“别写了,陪我说说话。”他的手指在陆池的衣襟上画圈,“等你把字练软了,我把木簪再刻软些,配你。”
“不要。”陆池拒绝,却没挣开,“这样就挺好。”
暮色漫进来时,江起在院子里晒野菊,陆池坐在廊下看他。夕阳把江起的影子拉得很长,发梢泛着金边。江起忽然回头,举着两床厚毯子喊:“陆池,今晚月色肯定好,我们去屋顶喝酒!”
“好。”陆池笑着点头,“记得带桂花酿。”
江起蹦蹦跳跳去拿酒坛,陆池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像浸了蜜。风里飘来野菊的香,混着桂花的甜,他知道,今晚的屋顶会有月光,有两人的影子,有江起的温度——这样的日子,慢一点走才好。
夜幕降临时,两人抱着毯子爬上屋顶。月亮挂在竹梢头,洒下银白的光。江起铺好毯子,摆上桂花酿和野菊茶,说:“你看,月亮像不像我们上次刻的木簪?”
陆池抬头,月亮果然像支嵌着朱砂的野菊,他伸手抱住江起,闻着他身上的桂香:“像。”
江起笑了,凑过去吻他的额头:“那我们把月亮摘下来,藏进木簪里。”
陆池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风里飘来野菊的香,混着桂花酿的甜,他知道,这就是他要的——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是晨起的一支胡须,是烫伤时的一勺药膏,是屋顶的月光,是彼此的温度,慢慢熬成一辈子的甜。
这样的秋夜,慢点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