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墨香裹着竹露的凉,漫过雕花窗棂时,陆池正伏在案头拓印琴谱。蝉翼宣的纸面泛着淡青的光,笔尖落下时,墨汁在纸上晕开极小的绒毛,像晨露沾在草叶上——这是托城南纸坊张老头捎来的上等纸,贵得让他心尖发疼,此刻却被江起凑过来的脑袋压得皱了边角。
“写我的名字呢?”
江起的下巴搁在他肩窝,带着清晨竹林的湿意,呼吸扫得颈侧发痒。陆池的笔尖顿了顿,墨点在“起”字的最后一笔洇开个小晕,像朵没开全的墨梅。他推了推肩上的脑袋,指尖捏着狼毫微微发颤:“练字。别闹,这纸金贵。”
江起却没挪,反而抽走他手里的笔,蘸了点浓墨,在空白处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小人穿着粗布褂子,手里举着把松香刷,眼睛画得挤成一团,活脱脱是他蹲在灶前煮松香的模样。画完还把笔塞回陆池手里,指腹故意蹭过他的掌心,带着砚台边没擦净的墨痕,凉丝丝的。
陆池的耳尖腾地红了,刚想骂他胡闹,后颈突然一热——江起的吻落了下来,带着薄荷糖的清苦,像一片带着露的薄荷叶,轻轻擦过他的唇。墨香混着江起发间的竹露气漫进鼻腔,陆池的笔尖在宣纸上划出道歪线,墨汁溅在两人交叠的袖口上,像朵突然绽开的黑梅。
“砚台!”陆池含糊地哼了声。江起的手肘正压在青花砚台边缘,墨汁在描金纹的案面上晃得快要溢出来,再动一下就要泼在拓了一半的琴谱上。
江起却把他搂得更紧,舌尖撬开他的唇缝时带着点不容分说的霸道:“管它呢。”手顺着陆池的腰线往下滑,指尖勾住腰带的活扣轻轻一扯,绸带松松垮垮垂在案上,“墨洒了再研,琴谱脏了再写——现在……”吻落在陆池的喉结上,带着点咬的力道,留下浅红的印子,“先做正事。”
案上的宣纸被揉成一团,砚台果然被撞翻,墨汁在案面上漫开,像条蜿蜒的小溪。陆池的手按在冰凉的砚台边缘,指节泛白,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江起的衣襟,把人拽得更近——墨汁染了他的月白袖口,也染了江起的粗布手背,两人的手交握时,黑与白搅成一团,倒比宣纸上的小楷更像幅野趣画。
“江起……”陆池的声音带着喘,案面硌得他肋骨发疼,却奇异地让人安心。江起的吻落在他沾了墨的指尖上,舌尖轻轻舔掉那点黑渍,麻痒顺着指尖爬上来,缠得他心口发颤。他忽然偏过头咬了咬江起的唇角,带着点报复的意味,却被对方顺势含住嘴唇,吻得更深更沉,直到案上的墨香都染上了彼此的气息。
午时的太阳晒得竹棚发烫,竹篾编的棚顶漏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江起蹲伏的背影上。他正守着铸铁锅煮松香,锅里咕嘟咕嘟翻着泡,甜腻的热气裹着松脂香漫出来,把他的额发熏得打卷,像沾了晨露的狗尾巴草。
陆池搬了竹凳坐在旁边,手里攥着把湘妃竹扇,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他颈后扇风。目光总落在他露在粗布褂子外的锁骨上——那里还留着清晨被墨汁蹭过的淡痕,像幅没干的水墨画,顺着锁骨往下,是江起结实的小臂,沾着松香末,泛着浅淡的光。
“再加勺蜂蜡?”江起转头问,鼻尖沾着点松香粉,像沾了粒黑芝麻。说话时热气混着松脂香扑在陆池脸上,带着点烫。
陆池没回答,伸手替他擦掉鼻尖的粉末。指尖刚碰到,就被江起含住了——舌尖裹着松香的热意,轻轻舔过他的指腹,带着点烫,惹得陆池猛地缩回手,耳尖红得能滴出血。
“耍流氓。”陆池扬起扇子往他背上拍了下,却没用力,扇尖扫过他的腰线时,江起的脊背明显绷紧了,像被挠了痒的老虎。
江起低笑,捞起块煮软的松香团,在冷水里浸了浸,捏成颗圆滚滚的珠子递过来。松香珠在他掌心泛着琥珀色的光,还带着点余温:“给你的,串成手串。”
陆池刚接过来,就被他拽着手腕拉进怀里。灶膛的火光映在江起眼里,亮得像藏了星子:“刚才在案上没够?”陆池挑眉,故意往他耳边吹了口气,看着他喉结滚动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不够。”江起的吻落得又急又密,从唇角到锁骨,把松香的甜气全揉进吻里,“这辈子都不够。”手扯开陆池的月白衫襟,指尖沾着的松香粉蹭在对方胸口,像撒了把碎金,“你闻,这味道像不像我们?又烫又甜。”
松香锅还在咕嘟响,热气把两人的影子蒸得发晃。陆池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凑过去吻他,舌尖尝到点松脂的涩,却觉得比蜜还甜。江起的手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滑,隔着薄薄的单衣,能摸到他因呼吸急促而起伏的腰线,像在抚一把上好的桐木琴身。竹棚外的蝉鸣突然停了,只有锅里的松香咕嘟声,还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在热气里搅成一团。
“锅里要糊了!”陆池忽然推他,鼻尖已经被热气熏得发红,却舍不得松开环在他颈后的手。
江起却把他按在竹棚的青竹柱子上,吻得更深:“糊了就再煮,反正……”咬了咬他的唇角,声音哑得像裹了蜜,“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暮色漫进竹院时,陆池正在调新换的羊肠弦。弦泛着浅黄的光,是江起用煮过松香的水浸了三天,按上去带着点涩,弹出来的音却格外清透,像穿过竹林的风。江起蹲在旁边削松香块,碎屑落在他的蓝布裤上,像撒了把雪,偶尔抬头看一眼陆池按弦的手,目光黏得像麦芽糖。
“试试音?”陆池拨了下宫弦,清越的声音撞在竹墙上,弹回来时带着点空荡的回响。
江起放下刻刀,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拂在颈窝:“弹早上那首《竹坞》。”
陆池的指尖落在弦上,刚弹出第一个音,就被江起的吻打断了。对方的唇贴在他的耳后,带着松香的甜,舌尖轻轻舔过耳垂,惹得他指尖一颤,琴弦发出声错音,像声短促的笑。
“别闹……”陆池的声音软得发飘,手指却诚实地停在弦上,任由江起的吻从耳后漫到颈侧,在那些被墨汁蹭过的地方反复厮磨。江起的手顺着他的手腕往上滑,握住他按弦的手,带着他在琴弦上慢慢拨动——两人的指尖交叠着,羊肠弦在掌心微微震颤,把彼此的温度传得又深又远。
“这样弹,”江起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是不是更像我们?”
陆池没说话,只是侧过头吻他。琴音混着吻声漫在竹院里,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江起的手松开琴弦,转而搂住他的腰,把人往琴案上带——琴身被撞得轻轻晃动,发出一串不成调的颤音,像在笑他们没个正经。
案上还摊着早上被墨汁弄脏的琴谱,江起的吻却落得越来越急,从唇角到胸口,把那些墨痕都舔成了湿润的深色。陆池的手钻进他的头发,指尖缠着发绳扯了扯,听着他闷在喉咙里的低笑,忽然觉得这乱糟糟的琴院、糊了的松香、弄脏的琴谱,都成了最好的背景——背景里,他的指尖缠着江起的,他的吻印着江起的,连呼吸都搅成了一团,像琴弦上缠绕的羊肠线,拆不开,也不想拆。
“江起……”陆池的声音浸在吻里,发着颤,“灯要暗了。”
“暗了才好。”江起的吻落在他沾了松香粉的锁骨上,轻轻咬了咬,“暗了就没人看见,你脸红的样子。”
暮色彻底漫下来时,琴案上的烛火被风吹得轻轻晃。陆池靠在江起怀里,看着他用没削完的松香块,笨拙地在自己手背画小人——画得歪歪扭扭,眼睛挤成一团,却比任何琴谱都让人安心。远处的蛙鸣混着偶尔拨错的琴音,像在替他们数着时间:数着墨汁在案上漫开的纹路,数着松香锅里腾起的热气,数着吻落在皮肤上的次数,数着这又烫又甜的、只属于他们的黄昏。
烛火跳了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竹墙上,像幅被墨汁晕染的画。画里的人交叠着,分不清谁是谁的手,谁是谁的吻,只看得清琴尾刻着的“池起”二字,在火光里亮得像两颗挨在一起的星。
风裹着竹香钻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却吹不散两人交叠的温度。陆池轻轻蹭了蹭江起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所谓岁月,不过是这样:有个人陪你拓歪琴谱,陪你煮糊松香,陪你把彼此的名字刻进琴里,陪你把每一个平凡的午后,都过成最甜的诗。
而他,愿意把这一辈子的时光,都耗在这竹院里,耗在江起的吻里,耗在这把叫《竹坞》的琴里。
因为,这就是他要的,最圆满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