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的午后,雪粒子又细又密,像谁把糖罐子打翻在风里,簌簌落着。陆池踩着竹梯往门框上贴春联,棉鞋底在雪地上压出小坑。江起扶着梯脚,仰头看他青布棉袍的袖口沾了点红墨,像雪地里落了朵不败的梅。
“往左半指,”江起的声音裹着雪落声,温温的,“再左……哎,过了!”
陆池手一抖,春联“啪嗒”掉在雪地里,红纸上的金粉被雪水晕开,像朵化不开的云。“都怪你!”他瞪着江起,鼻尖冻得通红,像颗沾了霜的樱桃。
江起低笑,捡起春联抖落雪沫,指尖故意蹭过他冻得发僵的掌心:“我来贴吧,你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
陆池刚要反驳,腰上忽然一紧——江起竟直接把他拦腰抱了下来,稳稳落在雪地里。他慌得去推,却被对方用额头抵住,温热的呼吸扫过眉骨:“别急,我贴得准。”
江起踩上梯子,裁好的春联在手里铺平。墨迹未干的“平安二字值千金”刚贴上门楣,雪就落了几点在“金”字上,像给金字镶了银边。陆池趴在门框上看,见他垂落的发间沾着雪粒,睫毛上凝着细冰,专注得连呼吸都轻了。
“写得真好。”陆池凑过去,指尖轻轻点了点“安”字,“比爷爷当年的字还有筋骨。”
江起放下笔,忽然转身把他拽进怀里。灶间的热气漫出来,模糊了两人眉眼。“那有什么奖励?”他低头,吻落在陆池后颈,带着点痒,“比如……再亲一下?”
陆池耳尖瞬间烧起来,手抵在他胸口推拒:“春联还没干透,别闹。”
江起笑着捏他后颈的软肉,往他手心塞了个铜制暖手炉:“去灶间烤火,我封好墨就进。”
陆池抱着暖炉趴在灶间门框上,看江起研墨。松烟墨在砚台里洇开,他握笔的手稳当,每一笔都力透纸背。雪粒子落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倒像是在给这安静的午后打拍子。
“奶奶炸藕盒了!”不知过了多久,奶奶的声音从厨房飘来。陆池刚要起身,腰上就被圈住——江起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下巴抵在他发顶:“等我写完这副‘福’字。”
最后一笔收锋,江起吹了吹墨迹,将“福”字倒贴在门上。陆池看着那抹红,忽然说:“倒着贴,福就真的到咱们家了。”
江起转头看他,眼里映着灶膛的火光:“本来就是给你贴的,福当然要到你这儿。”
暮色漫上院墙时,红灯笼被点亮了。暖黄的光透过雪幕渗出来,把青砖墙染成蜜色。奶奶在厨房揉面,案板上的面团白得像云,藕盒在油锅里“滋滋”作响,肉香混着藕的清甜,直往人鼻尖钻。
“小池来尝尝!”奶奶夹起块刚炸好的藕盒,金黄的外皮酥得掉渣,咬开是滚烫的肉馅,“趁热吃,凉了就软塌了。”
陆池咬了一口,烫得直吸气,油汁沾在唇角。江起凑过来,舌尖轻轻舔去那点油光:“好吃吗?”
“一般般。”陆池嘴硬,却把剩下的半盘往他面前推,“快吃,别让奶奶忙活。”
守岁的饺子包到一半,窗外零星的鞭炮声炸响,像撒了把碎星子。陆池捏着饺子皮,指尖沾了面粉,趁江起不注意往他脸上抹:“小花猫。”
江起反手把他按在面案上,面粉簌簌落进两人衣领。他的吻落下来时,带着面香和肉馅的暖,舌尖卷走陆池唇角的糖渣。“奶奶在呢……”陆池偏头,瞥见老人正往灶膛添松枝,火光映得她眼角的皱纹都暖融融的。
江起低笑,吻顺着颈侧往下滑:“奶奶看不见。”他含住陆池耳垂轻咬,惹得他往怀里缩,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饺子下锅时,远处的烟花在雪夜绽开。陆池趴在窗台上看,鼻尖压出个小圆印。江起从背后环住他,下巴搁在他发顶:“冷不冷?”
“不冷。”陆池往他怀里缩,“那朵烟花像不像牡丹?”
江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夜空里确有一朵巨大的烟花层层绽放,金红的花瓣裹着光,像把天上的云都揉碎了撒下来。“像。”他忽然低头,在陆池唇上亲了口,“像你害羞时的脸。”
陆池耳尖红得能滴血,抬手要打,却被抓住手腕按在窗台上。江起的吻越来越深,窗外的烟花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投下斑斓的光,像幅会动的画。
“饺子好了!”奶奶喊了一嗓子。
两人慌忙分开,陆池发间沾着面粉,江起笑着拈下来,别在自己耳后:“这样咱们都有白头发了。”
守岁的饺子盛在白瓷碗里,个个圆滚滚像金元宝。奶奶往陆池碗里夹了个包着硬币的:“吃着这个,明年准能攒□□己钱。”
陆池咬开,“咯嘣”一声咬到硬币,舌尖被硌得发麻。江起凑过来,用指腹帮他揉了揉:“慢些,牙要疼了。”
“就你啰嗦。”陆池瞪他,却把硬币塞进他手心,“给你,明年买糖给我吃。”
江起把硬币揣进怀里,贴身收着:“有你在,比什么糖都甜。”
午夜钟声敲响时,鞭炮声震得窗纸簌簌响。烟花在夜空次第绽放,把雪地照得亮如白昼。陆池靠在江起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和着鞭炮声,像支最安稳的曲子。“新年快乐。”他轻声说。
“新年快乐,小池。”江起吻他发顶,“不止今年,往后每一年的今日,我都陪你守岁。”
陆池往他怀里缩得更紧,闻着他衣襟上的皂角香混着硝烟味,忽然红了眼眶:“我也是。”
回西屋时,灯笼的光还在窗纸上跳。江起替他脱棉袄,指尖划过他后腰,惹得他轻颤。“脚冷吗?”江起摸了摸他冰凉的脚,直接塞进自己怀里焐着。
陆池蜷在他怀里,手搭在他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江起。”他忽然抬头,吻住对方唇角,“我想要你。”
江起的呼吸一滞,手臂收得更紧,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他的吻带着灼热的温度,舌尖撬开唇齿,辗转厮磨。陆池的手抵在他胸口,能清晰触到他加速的心跳,像擂鼓般撞着肋骨。
帐子被放下来,灯笼的光透过纱帘,在床榻投下朦胧的红影。江起的手解开他衣襟,指尖划过他细腻的皮肤,带着点烫。陆池轻颤,却没有躲,反而往他怀里贴得更紧。
“小池……”江起声音哑得厉害,吻落在他肩头,轻轻啃咬。那里的皮肤很快泛起淡粉,像落了片桃花瓣。
陆池的手抓着他的后背,指腹陷进皮肉,留下浅浅的月牙印。他能感觉到江起的克制,和藏在克制下的滚烫情意,像窗外的烟花,绚烂又炽热。火盆的余温透过床板渗上来,将两人裹在暖融融的茧里。
“我在。”江起的吻落在他的眉心,“别怕,我轻些。”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近乎虔诚的珍视。陆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他的呼吸,像在合奏一支只属于两人的曲子。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每一声脆响都像在为他们喝彩。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雪也歇了。陆池靠在江起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笑了:“江起,明年我们还守岁好不好?”
“好。”江起吻他额角,“守到你头发白了,牙齿松了,我还坐在这儿,给你剥糖,看你笑。”
陆池点点头,闭上眼。鼻尖蹭过他锁骨处的淡红痕迹,安心地坠入梦乡。梦里有漫天的烟花,有热腾腾的饺子,还有江起在守岁夜里吻他时,眼里盛着的、比星辰还亮的光。
他知道,所谓岁月静好,大抵就是这样——有守岁灯明的暖,有唇齿相依的甜,有人把你的喜忧都放进心尖,把所有的寒冬都酿成春。这样的日子,他要和江起一起过,过到白发苍苍,过到灯火阑珊,依然能在每个守岁的夜晚,相拥着听彼此的心跳,把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浸在蜜里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