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透亮时,陆池便被江起轻手轻脚摇醒。窗外的雪在朦胧微光里泛着青蓝,像一块被冻透的羊脂玉,江起的眼尾还沾着未褪的睡意,却亮得惊人。他凑到陆池耳边呵出一团白气:“快起,再磨蹭要误了日出。”
陆池往被子里缩了缩,眼皮重得像粘了蜜蜡:“困……”尾音未落,整个人已被连人带被抱离暖炕。他慌忙搂住江起的脖子,鼻尖蹭过对方冻得发红的耳廓,冰碴子似的凉意顺着耳后蔓延。
“穿厚些。”江起将他放在炕沿,往他手里塞了件新裁的棉袄——蓝布面绣着暗纹云纹,针脚细密得能数清丝线走向,“外头雪深,别冻着膝盖。”
陆池迷迷糊糊套衣服,冻僵的手指总系错扣子。江起俯身过来,低头替他理平衣领,指尖不经意划过他腰侧,惹得陆池轻颤,像被细雪扫过皮肤。“笨手笨脚。”江起低笑,声音里裹着暖意,又往他颈间围了条红围巾,“把半张脸遮住,风刮得疼。”
两人踩着没膝的深雪往山坳走时,天边刚洇出鱼肚白。雪沫子钻进靴筒,每一步都“咯吱”作响,像踩碎了满地冰碴。江起走在前面,用树枝拨开挡路的荆棘,时不时回头拉陆池一把。两人的手在毛线手套里攥得发紧,隔着布料都能焐出潮气。
“看那边。”江起忽然停步,指向东方天际,“要出来了。”
陆池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云层被染成淡橘色,像谁打翻了半盏融化的蜜糖。不多时,一轮红日从山后探出头,刹那间将雪地染成金红,雪粒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虹彩,像撒了把碎钻。
“真美……”陆池轻声惊叹,呼出的白气在晨光中散成薄雾。
江起没接话,只侧头看他。晨光落在陆池侧脸,将他睫毛镀成金边,红围巾衬得唇色愈发鲜艳,像朵冻在雪地里的山茶。他忽然伸手摘掉陆池的手套,掌心裹住他冻得发红的手,往自己温热的唇边呵气。
“还冷么?”江起的掌心像团火,不过片刻便将陆池的指尖焐得发烫。
陆池摇头,忽然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啄一口。这个吻带着雪的凉与晨光的暖,像冰与火的初遇,烫得两人都颤了颤。江起的手猛地收紧,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加深了这个吻。舌尖撬开唇齿时,陆池尝到一丝微甜——是昨夜未吃完的麦芽糖余味,混着彼此的呼吸,在空旷山坳里漫开。
“唔……”陆池偏头躲开时,唇瓣被江起轻轻咬了下,酥麻的疼混着痒意,从舌尖窜到心口。晨光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雪地上,像幅被阳光浸软的水墨画。
直到日头升高些,两人才往回走。江起的脚印深,陆池便踩着他的脚印前行,红围巾一角扫过雪地,留下一道浅淡的痕。“刚才那吻……”江起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算不算给日出的贺礼?”
“算……”陆池声音发软,往他身边靠了靠,“那日出算不算祝我们……”
“祝我们长长久久。”江起接过话头,握紧他的手,“像这太阳,每日都见得到。”
陆池耳尖发烫,往他怀里缩了缩,红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亮得像刚升起的星子。
回到家时,奶奶已熬好小米粥,黄澄澄的粥里卧着溏心蛋,香气漫得满灶间都是。陆池刚坐下,江起便塞给他个热鸡蛋——蛋壳剥得干干净净,蛋白上还冒着细白的热气。“快吃,暖身子。”江起又往他碗里舀了勺粥,“喝口热乎的。”
陆池咬了口鸡蛋,蛋黄的沙甜混着粥香在舌尖化开。江起望着他鼓起的腮帮子,忽然凑过来,咬掉他手里剩下的小半块。唇瓣不经意擦过陆池指尖,惹得他往回抽手,却被江起按住手腕。
“你尝的比我甜。”江起说得坦荡,眼里的笑像化了的雪水。
“就你嘴贫。”陆池瞪他一眼,却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他。
上午时光慢得像化不开的蜜。两人坐在火盆边整理旧物,奶奶翻出爷爷留下的木箱,里面装着泛黄的书信和几件旧衣裳。陆池拿起件蓝布褂子,袖口磨得发亮,领口绣着朵小菊,和江起现在穿的样式极像。
“是你爷爷的。”奶奶坐在旁边纳鞋底,线穿过布料的“嗤啦”声里带着回忆的温软,“当年他总穿这件,说阿禾姑娘就爱看他穿蓝布。”
陆池指尖抚过那朵菊,忽然被江起握住手。对方掌心带着火盆的温度,轻轻摩挲他手背:“等开春,我也给你绣件,绣满院子的野菊。”
“我可不敢劳烦你。”陆池耳尖发红,“你手笨,别把布戳破了。”
江起低笑,往他颈窝里吹了口气:“那你要手把手教我?”
陆池耳尖瞬间红透,抬手往他胳膊拧了下,却被抓住手腕按在火盆边。江起的吻落下来时,带着炭火的暖,舌尖轻轻舔过他唇角,像在品尝这满室的安宁。
“别闹……”陆池声音发软,带着点怕被奶奶听见的慌张,手却悄悄勾住对方脖子。
火盆的光在两人脸上跳跃,旧衣的樟脑味混着炭火香,在暖烘烘的屋里漫开。奶奶假装没看见,只是把线轴转得更快,线穿过布料的声响,像在为这偷来的亲昵打拍子。
午后阳光将雪地晒得微融,屋檐滴下的雪水“滴答”作响,像挂了串水晶帘。陆池靠在江起怀里看书,书页上的字渐渐模糊,他往对方怀里蹭了蹭,鼻尖蹭过江起的衣襟,闻到淡淡的皂角香。
“困了?”江起的手轻轻拍他后背,像哄小孩,“睡会儿,我守着。”
陆池点点头,把脸埋进他颈窝,很快便沉入梦乡。江起低头看他睡颜,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淡阴影,唇角微微扬着,像梦到了什么甜事。他忽然倾身,在陆池唇上轻印一吻,像吻一片飘落的雪花,轻得怕碰碎了。
陆池醒时,发现自己已被抱回炕上,身上盖着厚棉被。江起坐在炕边削木簪,刻刀在手中灵活转动,木屑簌簌落在膝头,像撒了把碎银。“醒了?”江起抬头,眼里的笑像化了的蜜糖,“看我给你刻的。”
木簪上雕着朵小菊,花瓣层层叠叠,还沾着点松香。陆池接过来簪在发间,刚要说话,便被江起按住后颈吻下。这个吻带着松木的清苦与阳光的暖,像春风拂过雪地,烫得人呼吸发紧。
“江起……”陆池的手抵在他胸口,指尖陷进柔软棉袄,清晰触到他加速的心跳,像要撞碎肋骨。
“小池。”江起声音哑得厉害,吻落在他锁骨处,带着温热的呼吸轻蹭,“等过了年,我们去镇上扯块红布,把院子里的葡萄架搭起来,好不好?”
“好啊。”陆池声音发颤,往他怀里缩了缩,“再买两盏红灯笼,挂在架下,像过年一样。”
“还要在窗台上摆盆月季。”江起补充,“要红色的,像你现在的脸。”
“你才像!”陆池红着脸打断,却把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
傍晚时,奶奶做了白菜猪肉馅饺子,热腾腾的饺子在盘里冒着白汽,香气漫得满院都是。陆池刚夹起一个,便被烫得直甩手。江起赶紧接过,用嘴吹了吹,才放进他嘴里:“慢点,没人跟你抢。”
“就抢!”陆池咬了一大口,汤汁顺着嘴角淌下,烫得舌尖发麻却舍不得松口。江起望着他的样子,忽然笑了,伸手替他擦掉嘴角汤汁,指尖故意在唇上多蹭了两下。
“馋猫。”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晚上有你更馋的。”
陆池脸“腾”地红了,差点把饺子喷出来,只能低头猛扒醋碟,假装没听见。奶奶在旁看着,忽然叹了句“年轻真好”,眼里的笑像藏着温暖的秘密。
夜里的雪又密了些,像扯碎的棉絮。陆池靠在江起怀里,听着窗外雪声,手被对方揣在怀里焐着,暖得直犯困。“江起,”他迷迷糊糊开口,“明年冬天,我们还来山坳看日出不?”
“当然。”江起的手轻轻拍他后背,声音温柔得像雪后阳光,“每年都来,等咱们走不动了,就坐在院子里看,让太阳把头发晒成金的。”
陆池往他怀里蹭了蹭,鼻尖蹭过他锁骨处淡粉色的吻痕,安心闭上眼。雪声在窗外轻唱,像首温柔的摇篮曲,将所有寒冷挡在门外,只留一室温暖。
他忽然明白,所谓相守,大抵就是这样——有曦光吻雪的惊艳,有热粥暖身的踏实,有人在寒夜里将你紧紧搂住,说会陪你走过每一个日出日落。这样的日子,他要和江起一起过,过到雪化花开的时节,还能在晨光里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把每个平凡日子,都过成浸在蜜里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