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霜落下来时,院角的野菊沾了层白,像撒了把碎盐。陆池裹着厚棉袄蹲在阶前,用树枝拨弄着菊瓣上的霜花,指尖冻得发红。江起从灶间端着热水出来,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他把搪瓷杯往陆池手里一塞:“捧着暖暖,手都要冻掉了。”
“你看这霜,”陆池把杯子凑到嘴边,热气模糊了视线,“像不像去年在落霞镇海边的浪花?”
江起蹲在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野菊,霜花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不像,”他忽然伸手,把陆池冻得发红的耳朵捂在掌心,“浪花是咸的,这霜是甜的——不信你尝尝。”
陆池刚要骂他胡闹,就被捏住下巴。江起的吻落下来时,带着热水的暖汽,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唇角,像在品尝那不存在的甜。陆池的手一抖,热水差点洒出来,慌忙按住杯沿,却被江起趁机加深了这个吻,搪瓷杯在两人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
“有人……”陆池含糊地提醒,眼角瞥见奶奶正站在廊下扫落叶,扫帚“沙沙”响着。
江起却没松开,只是把他往怀里带了带,用自己的棉袄挡住外面的视线。“怕什么,”他的声音混着呼吸,落在陆池颈窝,“奶奶早就看惯了。”
果然,奶奶扫到他们身边时,只是笑着叹了句“年轻人火力旺”,就转身往厨房走,扫帚划过石阶的声响里,藏着点纵容的笑意。
吃过早饭,江起要去镇上买过冬的煤块。陆池扒着门框看他套牛车,蓝布棉袄裹得他像个圆滚滚的粽子,绳结系得歪歪扭扭。“笨死了,”陆池走过去,帮他把绳结系成漂亮的蝴蝶结,指尖蹭过他冻得发红的手背,“早上去早回,别贪玩。”
“知道了,”江起低头在他额上亲了口,带着点凉,“给你买糖葫芦,要沾芝麻的那种。”
牛车“吱呀”驶出院门时,陆池还站在门口挥手。霜落在他的发间,像撒了点碎银,直到牛车转过巷口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往回走,心里像揣了颗暖烘烘的烤红薯。
上午的时光过得慢,陆池帮奶奶翻晒过冬的棉被,棉絮在阳光下飞着,像些小小的雪。奶奶坐在竹椅上纳鞋底,线穿过厚厚的布料,发出“嗤啦”的轻响。“小池啊,”她忽然开口,“起儿这孩子看着粗,心细着呢,你看他给你做的那个暖手炉,里面的炭都是劈成小块的,怕烫着你。”
陆池的脸有点热,低头把棉被搭在绳上:“嗯,他……他是挺细心的。”
“你们俩啊,”奶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像极了当年的望川和起山,一个急,一个稳,偏偏就分不开。”
棉絮的白落在陆池的肩头,像落了场温柔的雪。他忽然想起爷爷相册里的照片,两个年轻男子站在槐树下,一个笑得张扬,一个眉眼温和,像极了他和江起。
日头爬到头顶时,江起才赶车回来。煤块堆在院角,他肩上落着层灰,却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串糖葫芦,外面沾着芝麻,糖衣闪着琥珀色的光。“快吃,”他往陆池嘴里塞了颗,“刚买的,还脆着呢。”
山楂的酸混着芝麻的香,在舌尖炸开。陆池刚想说“酸”,就被江起吻住了唇,那点酸意被卷走,只剩下彼此呼吸里的甜。“好吃吗?”江起抵着他的额头笑,眼里的光比糖葫芦还亮。
“一般般。”陆池嘴硬,却把剩下的糖葫芦往他手里塞了颗,“你也吃。”
下午的阳光有点暖,两人坐在廊下敲煤块。江起抡着小锤,把大块的煤敲成小块,陆池蹲在旁边捡,煤渣溅在两人的棉袄上,像落了些黑星星。“小心点,”江起忽然停下,用袖口擦掉陆池鼻尖的煤灰,指尖蹭过他的唇,“别蹭到嘴里。”
陆池刚要说话,就被他按住后颈吻了下来。煤的烟火气混着阳光的暖,在唇齿间漫开,江起的舌尖带着点糖葫芦的甜,轻轻舔过他的唇角,惹得陆池往他怀里缩了缩。“煤渣……”他含糊地哼着,手却勾住了对方的腰。
“不管。”江起的吻越来越深,直到陆池喘不过气,才偏头咬住他的耳垂,声音哑得厉害,“晚上给你焐脚,把煤渣都蹭你脚上。”
陆池被他说得脸发烫,在他胳膊上拧了把,却被抓住手腕按在膝盖上。江起的拇指摩挲着他的掌心,那里有块小小的茧,是这些天干活磨出来的。“疼吗?”他忽然问,声音很轻。
“不疼。”陆池摇头,反握住他的手,“你的手才该疼,都磨红了。”
江起的手确实红了,指节处还有道细小的伤口,是敲煤块时被崩到的。陆池拉着他往厨房走,用温水给他洗手,涂上奶奶做的冻疮膏,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以后这种重活我来干,”他皱着眉,“你别总逞强。”
“那哪行,”江起低笑,反手把他拉进怀里,“我的人,当然要我来疼。”
傍晚时,天又阴了下来,像是要下雪。陆池把暖手炉灌了炭,揣在怀里焐着,看江起在院里劈柴。斧头起落间,木柴“咔嚓”裂开,火星溅起来,在暮色里闪了闪就灭了。“够了够了,”陆池喊他,“别劈了,要下雪了。”
江起扔掉斧头,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走过来把他圈在怀里。“怕什么,”他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下雪才好,晚上能抱着你焐被窝。”
陆池的脸“腾”地红了,往他怀里缩了缩,暖手炉的温度透过两层棉袄传过去,烫得人心里发甜。
晚饭吃的是红薯粥,甜糯的粥里放了红枣,暖得人胃里发暖。江起把自己碗里的红枣都夹给陆池,看着他一个个吃掉,眼里的笑像浸了蜜。“晚上睡早点,”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我给你焐脚。”
陆池的脸更红了,差点把粥喷出来,瞪了他一眼,却把碗里最后一颗红枣塞给了他。
夜里果然下起了雪,簌簌的雪花打在窗纸上,像谁在轻轻敲。陆池靠在江起怀里,听着窗外的雪声,脚被对方揣在怀里焐着,暖得他直犯困。“江起,”他迷迷糊糊地开口,“明年春天,我们去种点菜吧?”
“好啊,”江起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种你爱吃的青菜,还有我爱吃的萝卜。”
“还要种向日葵,”陆池的声音带着点梦呓,“朝着太阳转的那种。”
“都种。”江起的吻落在他的额上,带着点宠溺的温柔,“只要你喜欢。”
雪越下越大,把窗外的世界都染成了白。陆池在江起怀里蹭了蹭,鼻尖蹭过他的锁骨,闻到淡淡的煤烟味和皂角香,安心得不想动。江起的手顺着他的脊椎往下滑,指尖碾过皮肤时,惹得陆池轻颤,像被雪花落在了心上。
“小池……”江起的声音哑得厉害,吻落在他的颈窝,轻轻啃咬着。
陆池往他怀里缩得更紧,含糊地“嗯”了一声,手搭在他的腰上,指尖陷进柔软的棉袄里。雪声掩盖了所有的声响,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轻轻交缠,像两株在冬夜里相依的藤蔓。
“江起,”陆池忽然睁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雪花的反光透过窗纸落在他眼里,亮得像星子,“有你真好。”
江起的吻落在他的唇上,温柔得像落雪:“我也是。”
雪还在下,把整个江家坳都裹进了白色的梦里。被窝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陆池靠在江起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所谓的冬天,或许就是这样——有暖手炉的温度,有红薯粥的甜,有人在雪夜里把你紧紧抱在怀里,把日子过成裹着棉被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