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落下来时,院角的桂花树正开得热闹。细碎的金蕊裹着晨露,被雨丝一浸,沉甸甸地坠在枝桠间,风过处便簌簌落着花雨。陆池趴在雕花木窗的窗台上,指尖无意识划过蒙着水汽的玻璃,看雨珠在窗面汇成细流,蜿蜒着爬向檐角。忽然腰间一暖,被人从背后轻轻环住,熟悉的体温裹着熟悉的沉水香气息贴上来。
“看什么呢?”江起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喑哑,下巴搁在他肩窝,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混着窗外飘进的桂香,“雨丝子有什么好看的?”
陆池偏头,发梢扫过江起的手背:“你看那桂花,”他指尖点了点枝头,“被雨打落了好多,铺在地上像撒了层碎金,怪可惜的。”
江起低笑,宽大的手掌替他拢了拢月白长衫的前襟,指腹不经意蹭过他微凉的锁骨:“可惜什么?捡起来晒成干,泡茶时撒一把,甜得润喉;或者和着糯米粉蒸糕,蒸出来的桂花香能飘半条街。”他忽然低头,温热的唇瓣擦过陆池耳垂,带着点雨丝的凉意,“就像你这般站在这儿发怔,倒不如让我圈在怀里焐暖了。”
陆池耳尖“腾”地烧起来,手背抵着江起的胸口想推,却被对方顺势扣住手腕按在窗台上。江起的手臂撑在他身侧,将他整个人圈在玻璃与胸膛之间,窗外的雨势渐急,噼啪打在窗棂上,倒像是给这隐秘的亲昵打着节拍。
“江起……”陆池的声音发软,尾音里带着点怕惊动堂屋奶奶的慌张。
“嘘——”江起的吻落在他唇角,极轻地厮磨,“奶奶在剥糖炒栗子呢,灶屋的抽油烟机开着,听不见。”
这个吻裹着雨的清冽与桂的甜润,江起的舌尖探入时,陆池忽然尝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涩——是沾在花蕊里的雨珠混着草木香,像杯新沏的桂花乌龙,初尝微苦,细品却回甘无穷。他的手抵在江起胸口,推拒的力道渐渐散了,最后悄悄蜷起手指,勾住对方的后颈,任由那股甜意顺着唇齿漫进心口。
“唔……”陆池偏头躲开时,下唇被江起轻轻咬了下,酥麻的疼混着痒意,从舌尖直窜到心尖。窗外的雨幕更密了,打在院中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倒把这偷来的温存衬得愈发珍贵。
“够了……”陆池喘着气推他,双颊红得像枝头被雨洗过的石榴,“再闹下去,栗子该凉透了。”
江起低笑,拇指擦去他唇角的水痕,指尖故意在那片润泽的软肉上多摩挲片刻:“凉了我再去灶上炒两锅,管够。”
堂屋果然飘着焦甜的栗子香。奶奶坐在矮脚马扎上,膝头搭着蓝布围裙,面前竹匾里堆着带壳的栗子,她戴着花镜,用竹夹子夹起一颗,对着灶火翻烤,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她银发都泛着暖光。见两人进来,奶奶眯眼笑出满脸褶子,往陆池手里塞了颗剥好的栗子仁:“小池来得巧,刚出锅的,糯得能抿化。”
陆池咬开,绵密的粉甜在舌尖化开,混着若有似无的桂香。江起凑过来,张嘴就咬他手里的栗子,不小心蹭到他的指尖,温热的触感让陆池猛地缩手,瞪他的眼神却软得像化了的糖稀。
“馋猫。”陆池把剥好的栗子塞进他嘴里,声音闷闷的。
“谁让你吃得香,勾得人馋。”江起含着栗子说话,含糊不清的,眼里的笑意却像浸了蜜的桂花蜜。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漏下几缕金光,给湿漉漉的青砖地镀上层暖融融的色彩。江起搬了张竹躺椅放在桂花树下,椅背上搭着他的旧格子衬衫,陆池蜷进去,靠在他怀里,手里捧着本卷边的《诗经》。风掠过树梢,落了些桂花在他发间,江起便伸手替他拈去,指腹不经意划过他耳后。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陆池念到这句,忽然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沾着点夕阳的碎金,“你看这诗,写的不就是咱家这棵老桂树?”
“是。”江起低头,吻了吻他发顶,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不过咱这桂香,连月宫里的仙子都要羡慕。”
陆池被他逗笑,把诗集往他怀里一塞:“油嘴滑舌。”
江起却不接话,手臂微微用力,将他往怀里带了带。桂花的香气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襟上,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箔。“小池,”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郑重,“等过了重阳,咱们去后山采野菊吧?奶奶说野菊晒干了泡茶,明目的。”
“好呀,”陆池往他怀里缩了缩,下巴搁在他胸口,“还要采点芦苇穗子,插在窗台上的白瓷瓶里,风一吹肯定好看。”
“都依你。”江起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脊背,像在安抚一只倦极的猫,“只要你肯陪着我,去山坳里挖野菜也成。”
晚饭是奶奶做的桂花米糕。雪白的糕体上撒着金黄的桂蕊,蒸腾的热气里浮动着甜丝丝的香气。陆池刚拿起一块,就被江起按住手腕:“慢些,”他端过青瓷茶盏递过去,“先喝口温茶漱漱口,这糕甜得浓,回头该腻着了。”
陆池瞪他,却还是接过茶盏抿了两口。江起这才松开手,用银叉挑了块糕递到他嘴边:“啊——”
“多大的人了还喂。”陆池嘟囔着,却还是张嘴咬下,软糯的糕体裹着桂香在舌尖化开。江起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忽然凑近,舌尖轻轻舔去他唇角沾的糕屑,惹得陆池浑身一僵,耳尖瞬间红透。
“你!”陆池攥着帕子作势要打,却被奶奶笑着拦住:“哎呦,小两口闹什么,起儿就是疼你。”她往江起碗里又添了块糕,“多吃点,看你瘦的。”
江起低笑,也给陆池碗里夹了块:“奶奶您瞧,我就说我得喂,他要自己吃准得撒一地。”
夜里,月上中天。两人躺在雕花拔步床上,床帐是奶奶亲手绣的并蒂莲,月光透过纱帘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桂影。陆池靠在江起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比任何诗都动人——有人陪你听夜雨,有人为你温糖炒栗子,有人在桂香里偷偷吻你,把平凡的日子酿成最甜的酒。
江起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像在描摹一幅珍贵的画。“小池,”他声音很低,带着点倦意却不肯闭眼,“你说咱们老了,会不会也像奶奶这样?坐在院门口的老藤椅上,看你晒桂花,看孙子辈的娃娃追着蝴蝶跑。”
陆池往他怀里蹭了蹭,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圈:“会呀,”他的声音带着笑,“到时候我就跟重孙说,你太爷爷年轻时可坏了,总趁我睡着偷亲我额头。”
江起低笑,吻落在他额角:“那我跟重孙说,你太奶奶年轻时可乖了,被亲一下就脸红到脖子根。”
陆池被他说得浑身发烫,抬手去掐他腰,却被抓住手腕按在枕侧。江起的吻落下来时,带着桂花糕的甜和月光浸过的凉,从唇瓣到下颌,再到颈侧,像在品尝这满室的桂香。
“小池……”江起的声音哑得厉害,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耳后,“我想要你。”
陆池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情愫,像望着星河落进了眼里。他主动凑上去,吻住江起的唇,舌尖卷着他口中的甜意,把所有的心意都揉进这个吻里。窗外的桂花不知何时又落了几朵,香气漫过床帐,裹着两人的呼吸,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月光被薄云遮住时,陆池靠在江起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像听着最安稳的更漏。桂香还萦绕在鼻尖,他忽然笑了,往对方怀里缩得更紧。“江起,”他轻声说,“有你在,连日子都变甜了。”
“嗯。”江起的回应混着轻吻,落在他的发顶,“有你在,我才懂什么叫日子。”
窗外的桂花仍在静静飘落,香气漫过窗棂,漫过枕席,漫过两人交缠的影子,像一场永远不会醒的甜梦。陆池闭上眼睛,感受着江起胸口的温度,忽然明白,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身边有个人,陪你把一季桂香,过成一生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