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佳人 第45章 舍弃

两个奴仆把静婉拖到院子里，管家递来鞭子，高蕴一鞭下去，却是打在扑来护着静婉的泊君身上。

静婉突然想起初来平都那会儿，她在街上差点被马踢倒，泊君也是这样护着她，后来因为救她，他受国公夫人责打，到现在，他又为自己挨了一鞭子，原来她已经连累泊君许多回了。

国公夫人把儿子拉了起来，痛哭流涕：“为了一个外人，你可是要气死你娘，你可是连高家荣辱都不要了？”

静婉忍着痛，她慢慢爬起来，还能与泊君笑着说：“堂兄，我没事的，不过就是二十鞭子而已。”

她直起身来，道：“这二十鞭子，我让你打。你打完后，我便不是高家人，我也不再是你的女儿。我回西北去，从今往后，我与你再无任何瓜葛。”

“好好好！你现在有骨气了！”他扬起鞭子，重重打在静婉身上，才一鞭下去，静婉就倒在地上。

五鞭子下去后，静婉后背的衣服皆被打烂，鲜血慢慢渗出粘在衣服上，鞭痕清晰可见。

她早昏过去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样下去，莫说二十鞭，十鞭就能要了她的命。

见高蕴不打算停手，且还要更加用力去打静婉时，泊君哭喊：“二叔，住手吧！”他把国公夫人推开，跪倒在静婉面前，想要把她扶起来。

高蕴继续举鞭，可还未动手却被人拦住了，无瑕站在他面前，箍住了那高高举起的手。

无瑕高大，站在高蕴面前，竟一下把家中这半个家主的气势压制住了。

那手越箍越紧，高蕴只觉得骨头欲裂，鞭子落地，无瑕甩开那手，慢慢把静婉扶到自己怀中探了探她的鼻息，静婉睁开眼睛，只带着一点生人的气息，同无瑕委屈说道：“冬霞，我想回庸野。”

无瑕连连点头：“好！好！我带你去西北。”她把静婉抱起来，她格外轻，格外听话，此刻的她像只初生的猫儿一样缩在她怀里。

走前，无瑕道：“大人，记得你今日所为，终有一日你要付出代价的！”

她带着静婉离开，泊君追了上去，身后大厅灯火通明，王氏痛骂家奴，高蕴气急败坏的呵斥，诗君煽风点火，所有声音交杂在一处，泊君流下一滴眼泪，越跑越快。

马车是泊君常坐的那辆，他把她留给静婉。因不习惯带钱，摸遍身上也只有身上一块玉佩值钱，他解了下来，放到静婉手中。

“这玉佩拿去当了，换来银子后去醉仙楼住着，再去医馆请大夫来看看，我明日就来醉仙楼看你。”

静婉躺在车厢里，她收下那块玉佩，虚弱笑笑：“谢谢堂哥。”

无瑕驾着马车带静婉离开，她不敢驾得太快，生怕加重她身上的伤口，出了玉雀坊，本来要带她去医馆，静婉却让她停下来。

她脸上冒着细汗，想来是疼极了，却没喊过一声，她只说：“无瑕，我想见见他。“

无瑕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她骂她，想让她清醒些：“他已经害你害得这样惨了，你还要见他？！”

依照无瑕看来，今晚她当该把那罪魁祸首从家里拉出来狠狠打上一顿，这样主子来找自己问罪时，还能让他少下点重手。

静婉却是笑笑，眼中没有半点对秦子游的责怪，可她嘴唇也是白的，无瑕知道她在硬撑着，这样柔软的人，早该昏死过去了，撑到现在不过是想见那小子一面。

“他从来不会无故失约，即便事情有变，他也定会和我说的。我……我只想听他告诉我，今晚他怎么没有来。”

无瑕败下阵来：“你等着，我马上带他来！”

静婉一把拉住她的手：“别让他家人知道是我要见他。”

无瑕拍拍她的手：“放心。”

无瑕并没有打算在秦家门口找小厮往里通报，她轻功了得，翻墙上瓦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技，顺着秦家往里找，她见到正发着呆的秦子游。

礼服华丽，头戴金冠，是无瑕没有见过的富贵样子，应该也是从宫里赴宴回来的。

既然今夜去了宫里参加宴席，哪有时间跟你一同离开呢？

静婉，你看，你是不是被他骗了。

一个旋身落地，一般人察觉不到她的到来，可秦子游察觉到了，他快速卷起桌面的画卷，跑出一看，却是认识的人——静婉身边跟着的那个丫头。

无瑕不想与他废话，只道：“我家姑娘要与你说话。”说完，便要拎着秦子游的肩领带他离开，倒没想到这边这个原来也是个练家子，一手摆开了无瑕的牵制，也使了轻功出府。

秦子游没有时间再想这个其貌不扬的奴仆为何会武，满心想的是静婉来找他了。

离坊门不远处的小巷道里停着一辆马车，越接近时，他越不敢向前。

车厢里头的人听到的声音，问：“子游？”

一听到她的声音，秦子游难抑悲伤：“静婉，是我。”

静婉说：“我不下马车了，就与你这样说吧。子游，你今晚怎么没来啊？”

她的声音较以往无力，秦子游没有多想，只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父母面前认错一样：“对不起，静婉，对不起，我，我不能再和你去西北了！”

马车里静默了一会儿：“为什么？”

秦子游张口却说不出话，满腔苦涩，又有千斤巨石压在胸口，想起曾经在她面前说的诺言，此刻全化成一个个耳光，一下一下打在脸上。

他在她面前，已是背信弃义之人了。

“为什么啊？至少，你要给我个理由啊！”里面的人轻轻说道。

秦子游闭上眼睛，他掐着马车的木梁，声音比静婉的还要轻：“陛下赐婚，要我与博平郡主年后成婚。”

两家结亲是早定下来的事了，只是需要个合适的时机公之于众，今夜宫中宴席就是这个好时机。

汝南王年后便要离开平都，在他离开前，要把这桩婚事定下来。

“博平郡主啊……”静婉闭上眼，任留泪水停不下来，人生前十六年的泪水，今夜全部流尽了。

“西北二月多风沙，要这会儿去，只有风沙迷眼。”

“秦子游，你好好的。”

无瑕把他推开，驾着马车带静婉离开。

秦子游没有回府，他在府门口坐了一夜，小厮过来喊他，没被理会，回府告诉老爷时，秦家老爷只道：“他愿意坐着就让他坐着！”

无瑕不放心静婉，停下马车来，一看，人早就昏过去了，她只能去客栈定了房间，让静婉背朝上躺着。

大晚上的，药铺掌柜的还没起床，却被无瑕一把利刃放在脖子处吓醒，幸好只是来抢药的，老板战战兢兢开了铺门任她挑选，离开时无瑕还不忘把碎银子扔在柜台上。

伤在背上，又找不到女大夫，无瑕只能亲自上阵。小时任务失败便也要挨上几鞭子，这点伤倒是能治，给静婉擦了血迹，涂上药膏后，又让客栈小厮去煎药。

等她忙活完，才看到静婉脸已被泪水浸湿，便是痛昏过去了，她还在哭。

第二日，静婉醒来，张开眼，就见无瑕杵着额坐在小桌前闭眼休息，她环视四周，摆设陌生，应该是间客栈。

后背一动就痛，侧眼一看，衣服换成新的了。

她又救了自己一命。

无瑕敏感，别人多看她几眼都能敏锐察觉到，睁眼一看，静婉醒了过来，见她扶着床要起来，怕牵扯到伤口，无瑕抱着静婉两臂，让她乖乖坐在床上。

后背有伤，连靠也靠不得了。

静婉一少一勺喝着粥，心里想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高家是不能再回了，也不能继续连累泊君，她现在，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

喝完最后一口粥，静婉舔了舔唇，她请求无瑕帮她去街市上找信镖送封信到西北去。

“我在庸野有个朋友，他叫阿支祺，他收到信后，会来平都接我回西北的。”

无瑕把药晾冷了，端到静婉面前让她喝下，说实话，她昨天确实送了一封到北边的信，却是送给卢昶的。

主子一向重视这个姑娘，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再隐瞒了。

可静婉一心要回去，无瑕有些为难，信鸽飞回来还要时日，不知道主子后面要怎么安排，她决定先稳住静婉，便说今天就帮她把信送给信镖。

“你先把伤养好，不然后面有了炎症，迟迟好不了，恐怕要耽搁了回去的时间。”

五天之后，无瑕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乌鸦嘴的潜质。

不知是什么原因，伤口迟迟好不了，毫无结痂的样子，血痕深的地方甚至开始溃烂流脓，看得人心惊胆战。

白白嫩嫩的薄背，现下全烂得不成样子了。

找来大夫看，说是连日阴雨，伤口难以愈合，也只能给些药涂抹着，要她好好静养。

这还不算，静婉又开始发热了，连夜高热，烧得连嘴唇都起了皮，无瑕扶她起来喝水，却听她小声嘟囔着，她凑近了听，才听清她说的是她想回西北了。

“那你赶紧好起来吧！”

可无瑕没等到静婉好起来，先等到的是她的主子卢昶。

彼时雷声作响，听得人心惶惶，看着站在门口，蓑衣仍在淌水的卢昶，无瑕才知道何为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