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谢奕来到窗前,朝下面喊道:“你们捞上来了吗?”
酒楼下的水渠旁边,有人举着火把,另外有两人撸着袖子跪在岸边,在水里打捞东西。
不过多时,苏良冲楼上喊道:“捞上来了,大人,我这就送上去。”
众人稍等片刻,只见苏良拿着卷东西跑上来。
那东西是一副刚刚从水里打捞出画卷,画卷正是厢房里遗失的那卷,画轴用了铁芯,落水后就沉入渠里。
苏良递去画卷:“辛亏水渠不深,要不这半天还捞不上来呢。”
谢奕把浸湿的画卷打开,只见画卷中间有割破的痕迹,还晕染着水红色的痕迹。
谢奕:“这便是凶手杀人后掩盖血迹的证据。”
马常德凑近细看,“原来如此,这上面果然是血迹。”
谢奕:“将一切处理好,凶手再假装发出惨叫,把众人都吸引过来,只等有人踹门而入,他就混入人群之中。”
谢奕指了指贾从英和林舟:“二楼的客人之中,属这两位只身一人来喝酒的客人最为可疑,其中一位就是贾从英。”
贾从英:“可这也不能证明凶手是我,不还有人也是一人在房里,如你所说,他也能进去杀人。”
林舟怒斥道:“我可没有杀人。”
谢奕:“这里还有一个证人。”
马常德忙问道:“是谁?”
谢奕:“马大人,你说你中途下楼如厕,后来再上楼时,醉酒认错了方向,推错了门。”
马常德:“对啊。”
谢奕:“你说当时那屋里亮着蜡烛,但没有人,窗户没有木条,直接看到远处云翠楼上的红灯笼。”
马常德点头,“是啊,说的没错,我记得当时还闻见一股醋鱼的味道。”
谢奕:“马大人不妨指认下,你当时走错的是哪个房间?”
马常德起身走出房间,走到东边尽头的一处房间前停下,“应该是这间。”
贾从英阴暗的面随即惨白,这正是他当时的房间。
谢奕:“马大人没有认错?”
小二出声道:“没错,没错,我还记得,当晚只有这间客人要的两个菜里有一道糖醋鱼。”
众人再从窗边望去,云翠楼刚好挂起红灯笼。
谢奕:“马大人,当时房间里有没有人?”
“确实没人啊。”
马常德话说出口,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就是证人。
谢奕望着贾从英:“楼下的掌柜伙计没见你下过楼,你又不在自己的房间,当时你去哪儿了呢?”
贾从英额头沁出细汗,无力狡辩,只是低头长叹一声,默认罪行。
马常德冲上去吼道:“龟孙子,果然是你杀的人。”
贾从英被吓得跌坐在地。
马常德亲自将犯人贾从英押回大理寺审问。
贾从英跪在地上招供:“我家一直经营布匹生意,小有积蓄,十年前我父母双亡,我和妹妹相依为命,我二十出头娶了妻子,几月后妻子又染病身亡,我自知命烂福薄,不欲再娶。后来我妹妹遇见一位男子,就是蔡洋。蔡洋那个人,大人应该查查他之前做过什么勾当。”
谢奕:“他之前专门坑蒙拐骗,讹诈他人。”
贾从英连连点头,“是啊,他就是人面兽心的伪君子,蔡洋上我家门提亲时,我原是不愿意的,可我妹妹喜欢他,一心想要嫁他,无奈之下我只好准备嫁妆,将妹妹嫁给了那个禽兽。”
贾从英渐渐抽泣,“他把人骗到手后就露出本来面目,在外吃喝嫖赌,回家伸手要钱,我妹妹不给钱他就动手殴打,不出半年,不出半年呐,我妹妹就被他给折磨死了,可怜我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妹妹死后才知道真相。那禽兽已经卷了我妹妹的嫁妆,跑得无影无踪,我当时恨不得手刃那禽兽,可惜找不到他人。”
马常德摸了摸胡子,无奈叹息了声。
贾从英:“后来我孤身来到京城,重新做起生意。没想到几日前我竟又遇见了蔡洋这厮。我当时身上刚好有包蒙汗药,看见蔡洋随身带着匕首,我连凶器都不用准备,正如大人所说,我在酒壶里投蒙汗药,随后杀了蔡洋……我本想将匕首一并丢了,可后来转念一想,何不让那个苏并当替罪羊……”
马常德听完他的话,捋了捋大胡子,“你为了报仇杀人,于法不容,于情理上却说得过去,但是栽赃嫁祸另一个无辜的人,本官实在难以容忍。”
贾从英没有辩解,低头认罪。
苏并当夜就被释放,苏良去接哥哥出狱。
大理寺正卿郭绶得知真凶认罪,褒奖了谢奕两句,马常德身为大理寺少卿,虽然断案有误,但因及时悔改,协助抓凶,算是将功补过,只被罚了两个月薪奉。
次日傍晚,哑姑帮谢奕把洗好的衣物送来。
谢奕感激哑姑一直帮自己打扫房屋,缝补浆洗,想去买只蜜烤鸭来给哑姑,拿上钱开门后只见到四个人围在门口,苏良带着苏并登门道谢,潘红玉和她八岁的弟弟潘小九也跟着一并来拜访。
苏良手捧两包热乎现切的蜜烤鸭,苏并拿着一包卤素肠素菜和一大包酥皮点心,潘家姐弟各抱了一坛酒。
苏良把东西都摆在谢奕院里旧方桌上。
“谢大人,我知道请你吃饭你肯定是不去,就叫我哥他们直接买了东西过来,就当我哥他们是第一次来作客,不好空着手过来吧。”
谢奕见他已经把蜜烤鸭的油纸都打开,和哑姑对视一眼,也没再多说什么。
苏良格外高兴,给众人都倒上酒,自己先举杯道:“谢大人,我敬你三杯。”
谢奕没有举杯,苏良自顾自的喝了一杯。
苏并提醒他,“阿良,莫要喝醉了。”
苏良咧嘴笑道:“不是我自吹,我酒量可比你好。”
苏良又倒了第二杯酒,酒刚入腹,“好酒,好……”
苏良突然醉意上头,天旋地转,两眼一翻,身子一歪就往谢奕身上倒去。
谢奕连忙退后躲开,苏良摊倒在地上。
苏并和潘小九连忙把他扶到偏房的旧榻上。
苏并扇了扇苏良嘴里喷出的酒气,“怎么这就喝醉了,还说比我能喝。”
潘红玉看着那酒坛上的千字,脸色一变,扭头问道,“阿弟,你怎么带了一坛千日醉。”
潘小九昂头道:“阿姐不是说要带好酒,这千日醉可是咱家最贵的好酒。”
潘红玉戳了戳他的额头,“你真是淘气。”
苏并回家中准备一番,回京就向潘家提亲,只怕好事再多磨,两家定下在腊月前成婚。
两日后,谢奕抱着一捧卷宗出去,出门下台阶,卷宗掉了两个。
等在门外的苏良看见,连忙过去帮她捡起。
谢奕瞥了苏良一眼:“你有事找我?”
苏良笑了笑:“谢大人,我回去后想了想,反正我对经商毫无兴趣,我手下的铺子也都是哥哥帮着打理,你于我哥有大恩,此恩断不能忘,我见你身边没有仆从,我想跟着你,当你的随从。”
谢奕慢慢站起身:“你在太学读过书,我们曾是同窗,你也曾当过官,怎么能给我当随从?”
苏良:“那又如何,我现在已无官衔,普通老百姓一个,当你的随从也合适啊。”
谢奕:“我不需要随从。”
谢奕转身要走,手里那捧卷宗掉了又几卷,只好又蹲下去捡。
苏良帮她捡起,“京中再普通的官员身边都有随从,你平日公务繁忙,没人帮你跑腿送信,收拾文书,凡事你都是亲力亲为,时间久了如何受得了,不如要个随从,省下时间多做许多重要的事,还可以多看些书,多休息……”
谢奕真被说动,原地思索半天。
苏良望着她,眼神希冀。
谢奕:“你每月要多少工钱?”
苏良笑容收敛,愣了愣,“我不要钱啊。”
苏良着慌解释,“我不要工钱,我家虽不是富商,还算有些家底,哥哥他每月也补贴我些银子,只要你让我在你身边帮忙,我分文不取……”
谢奕默默盘算了下,“我记得随从一个月的工钱是一两到二两不等,我出一两半吧。”
苏良知道谢奕是个清官,手头并不宽裕,连忙摇头道:“这不好,这样真不好……”
谢奕:“不好就算了。”
苏良慌忙改口,“那就一两,我平常没太多花钱的地方,一两银子就够我一个月开销了。”
谢奕没说话,低头默认。
苏良直接伸手,抱过谢奕手里大半的卷宗,跟在谢奕身后。
谢奕快步朝前走。
苏良:“谢大人,你是要去哪儿?”
谢奕:“去刑部,之后再去熙和巷查一桩案子。”
苏良眼睛一亮,快步跟上谢奕。
…………
连下了三天小雪,腊月廿九早上放晴,京中官员除了担任巡防要职者,都放十日年假,街上一片过年的气息。
谢奕闲来在家里擀面做面条,配上自制的酱瓜便是一顿早饭,苏良刚好来蹭早饭,就着酱瓜连吃三大碗白面条。
苏良放下粗瓷碗,抹了抹嘴,“有这个酱瓜下饭配面,连肉都觉着不香,谢大人,你这酱瓜到底是怎么做的,能不能告诉我方子。”
谢奕收拾碗筷,“这是独门秘方,暂不外传。”
苏良毫不介怀地一笑,反正只要跟在谢奕身边,总能吃的上。
苏良雇了马车,预备下午出城,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