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谢奕开门见山,询问朱夫人包厢命案一事。
朱夫人倒很热心,“当时我和姐姐还正说着话,突然听见隔壁有人喊叫,这才出来看,我这人马虎,我女儿当时也在,她眼尖心细,不如唤她出来问问。”
朱夫人吩咐丫鬟把女儿朱琪喊来。
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来到朱夫人身边,浅绿衣裙黄丝绦,亭亭玉立的模样,举止端庄,容貌秀美。
朱琪朝谢奕行礼,抬头看了谢奕一眼便羞怯低头。
朱夫人握着女儿的手一齐坐下,让她将当晚之事细细道来。
朱琪:“当日我和母亲陪姨妈去酒楼吃酒说话,丫鬟和婆婆都被母亲支使出去买京城特产给姨妈带着,我们三人在房里,初时没有什么奇怪,后来突然听见隔壁有人凄厉喊叫几声,我们推门出去的时候,掌柜和小二也已经赶上楼,可是都推不开门,大理寺的马大人过来踹开门,我们才发现里面死了人。”
朱夫人:“我们跟进去瞧了,一个仰躺着死在地上,另一个人手拿匕首趴倒在地上。”
谢奕:“你们就在隔壁厢房,在听见喊叫之前,可曾有听到异响,或是有人争执吵闹的声音。”
朱夫人:“这倒是没有,我顾着跟姐姐说话,她次日清早就要离京回去,许多话都说不完。”
朱琪抬眼思索道:“我也未听见什么异响,只是……”
谢奕定睛看着她:“只是什么?”
朱琪脸颊微红,“许是我听错了,当时起夜风,姨娘怕冷,我就去关窗户,关了窗户听见旁边似有东西落水声。”
谢奕眼眸微动,“旁边有落水声?此事你可有跟判案的马大人说过。”
朱琪摇摇头,“当时我已关窗,声音听不真切,想着也许是对岸的人投掷石头,所以也没多说。”
谢奕:“朱小姐,事发之后,当时二楼的客人是否都聚在死者包厢门外。”
朱琪:“我没留意,应该是都在,马大人后来点了点人数,二楼的人确实都在。”
谢奕:“朱小姐可曾还发觉有什么怪异之处,事无巨细,只要你觉得古怪的事,都可以说说。”
朱琪细细回忆半天,蹙眉道:“有是有,只是如今一时说不上来。”
谢奕:“没事,多谢朱小姐。”
朱琪又垂下头。
朱夫人送走谢奕,看着谢奕的背影,回头跟女儿笑道:“这位谢大人可真是一表人才,看着年纪也小,不知他婚配了没有?”
朱琪微嗔道:“娘,你说什么呢。”
朱夫人:“哎吆,娘就是随口说说。”
离开朱府后,谢奕和苏良又穿过两条大街,路过酒坊时闻见几缕清冽酒香,又闻见隔壁烤鸭店刚出炉的蜜烤鸭飘来的香气。
一位编着双股长辫的妙龄女子从酒坊出来,喊住苏良。
苏良认出这女子便是哥哥的心上人,潘家酒坊老板的女儿潘红玉。
潘红玉拉着苏良袖子,语气急切,“阿良,我听说你哥哥被抓进牢里了,我上午想去探监,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你去看过他没有?他在里面怎么样?”
苏良:“你先放心,哥哥在牢里还好,我们正在查真凶,我哥哥他没有杀人,他是被陷害的。”
潘红玉松开手,“我知道他必定是被陷害的,你若再见到他,告诉他我等着他出来。”
苏良:“有机会我一定转告。”
苏良被潘红玉拦住说话,谢奕听见似乎有人呼唤自己,扭头回望,看见刘县丞朝自己奔来。
刘县丞在她面前停下,喘气道:“京县大人,可找到您了。”
谢奕:“刘县丞,是不是县衙有急事?”
刘县丞:“是有急事,有件十分要紧的事,县衙有摞大前日发来的文书,是要京县大人亲自核对的,户部尚书何大人近日就要查看,十分重要啊。”
谢奕微微挑眉,“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昨日我问你时,你为何不告诉我?”
刘县丞一捶脑袋,“大人,我昨日一时没想起来,今日苦思冥想终于想起来了,总之这批文件最迟后日就要递到户部去,不然上峰会责备大人办事不力。”
谢奕打量了他几眼,“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回县衙吧。”
刘县丞看了看天色,“现在就回去…这…”
谢奕跟苏良约好明日会面,转头带着刘县丞回到京县县衙。
刘县丞抱来一大捧文书册子,摆在长桌案上如一座小山。
“大人您看看,这还只是一半呢。”
谢奕拿起册子翻看,心下了然,这些确实是需要她过目的文件,紧急与否却要另说。
刘县丞拿来红色朱砂和毛笔,谢奕接笔后开始核对勾画,画完一册后就递给刘县丞,让他再核对一遍。
谢奕专心处理公务,刘县丞不好找借口离开,只能在旁边帮着核对,偶尔递送东西,倒水研墨,帮忙抄写。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夜。
刘县丞看着滴漏,揉揉发硬的眼皮,“大人,已经到子时正,该歇下了,明日不还有时间么。”
谢奕头也不抬道,“你不是说十分要紧,明日万一又有要紧事,这些公务要怎么办?”
“……大人说的是。”
刘县丞无奈,只好泡上一大壶浓茶,陪谢奕熬夜核对。
漫漫长夜,县衙二堂屋里时不时传出翻纸和拖椅走动的声音。
日晒房檐,一只小麻雀飞落到院子的树上,叽喳叫了几声,谢奕终于放下笔,闭眼揉了揉眉骨。
外面天色大亮,谢奕起身活动手脚,过去摇了摇下座的刘县丞。
刘县丞醒后依然昏头昏脑,只记得自己熬到寅时末,实在熬不住,靠着椅子睡着了,他看了看滴漏,此时已经快到卯时末。
谢奕把已核对好的卷册文书堆叠在一处,一并推给刘县丞,“你把这些都送去户部,回来再休息。”
原本要两天赶完的东西,一夜之间都已经判改核对完,刘县丞又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
刘县丞捧着一大摞东西,走路都在打飘。
谢奕从府衙大门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苏良正巧来到大门口,看见谢奕脸上略有倦色,还伸手捂嘴打哈欠,不禁问道:“谢大人,你一晚上没睡啊?”
谢奕:“处理了点公务。”
苏良:“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半天,下午我们再一起去查访也成。”
谢奕:“不妨事,你吃过早点了么?”
苏良摇摇头。
早间集市还正热闹,谢奕带着苏良吃了碗鸭肉小馄饨,苏良又买了两份炸糖糕,递给谢奕一份。
“谢大人,趁热吃。”
谢奕接过后咬了一小口,缺口处冒出滚烫的糖稀,油香四溢。
苏良咬了大口,烫到舌头一直哈气。
俩人一路来到酒楼,此时二楼没人,谢奕有查看发生命案的包间,屋内实无异常,她转而来到隔壁的房间,也是当晚朱夫人她们的包间。
谢奕照旧检查一番,发现隔壁屋内也无异样,只是屋里一应摆设饰品都跟命案房间一样。
谢奕又打开隔壁一间房间,出来又挨着打开一间,发现西边五个房间每间的布置都一模一样。
东边的两个房间,除了窗户没有封木条,其余陈设也一模一样。
谢奕又回到死者的房间,仔细查看摆设,最终在画轴处停下。
谢奕拨了拨画轴,打开一副画轴看了看,只是普通的山水画。
苏良盯着窗户研究半天:“大人,凶手倒底是怎么进来的?又不能从窗户爬入。”
谢奕把画轴卷起放回去:“照目前看,只有二楼的客人有可能杀人。”
苏并:“我想也是。”
谢奕:“朱家母女应当排除,马大人那间也暂时排除,其余三间包房,有间房里是四个外来工匠,互相作证都未出去过,暂先排除,剩下的两个包厢,都是只孤身一人来吃饭的客人,最为可疑。”
那两人一个叫林舟,是个做木材生意的老板,一个叫贾从英,是前年搬到京城来做布匹生意的商人。
谢奕循问住址找到二人,询问当晚情况。
林舟四十好几,须发微白,体格壮健,他说他当天约了人,但那人失约未来,他便独自去饮酒,正打算回去时看见外面掌柜在喊门,目睹了包间发生命案的一幕。
谢奕观其神色,言谈间并无可疑之处。
贾从英年纪三十出头,身材瘦小,弱不禁风,因家中亲人都相继染病离世,自己带着家当独自来京城生活。
问话的结果大差不差,贾从英说自己独自去酒楼喝闷酒,约么半个时辰后听见外面有声音,出来看见包厢里发生命案。
苏良在旁边听着,觉着这二人看着也不像是凶手。
晃悠一日,天色不早,俩人还未吃饭,谢奕要去水渠附近散散步,让苏良先去水渠对面的桂香楼点菜。
苏良进了酒楼,没料到谭杰也来此处吃饭,谭杰看见苏良,顿时拉下脸。
苏良主动打招呼:“谭寺正,昨日多有叨扰,多有得罪。”
谭杰没有搭理,侧身斜瞥了苏良一眼。
苏良看出他眼带怨恨,鼓足勇气问道:“谭寺正,不知我何时得罪过你,让你如此不待见我。”
谭杰转身盯着他,“你还记不记得谭彬这个人?”
苏良低头回忆,连忙点头,“谭彬,我记得啊。”
谭杰:“他是我表弟,你问我为什么不待见你,我今日便告诉你,当年关希元出事,你们搞什么联名上书,我还叮嘱过表弟不要掺和这档子事,偏偏你又去劝说他,他一时糊涂,提上自己的名字,结果被软禁,后来丢了官职。表弟本来自幼体弱多病,回老家后突然病重,两月后撒手人寰。”
苏良微微摇头,“这怎么会,我……我只听说他回老家了,没想到他已经……”
苏良咬牙捶了下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