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江小鲤给的药粉效果奇好,次日早晨谢奕醒来之时,伤口只有微疼。
趁着天气晴好,谢奕独自去了玉华山,一路来到桃花林东边小坡上的凉亭。
谢奕踏上凉亭,举目看下去,从凉亭处正好能欣赏下方的那片桃花林,若沿着这条方向再往下走,就是李斐被抛尸的溪边。
谢奕抬头打量这凉亭,比起毒蛇出没的桃花林,这凉亭倒更适合欣赏风景,也更适合约人在此见面。
在凉亭处搜寻无果,谢奕来到山脚处,碰见一个穿着黑袍的女子。
那女子约么三十出头,面容冷峻,生人勿近,高发髻上插一支桃木簪,右手挎着灰布包袱,左手提着竹篮。
两人相对停下,女子看见谢奕,竟朝谢奕招手。
谢奕连忙走上前去,“吴师姑,许久不见。”
这女子名叫吴茵,住在玉华山后山一处隐蔽的庵观,虽不是坤道,却也跟着住持师太一同修行生活,跟谢奕也是旧相识。
谢奕看着她篮子里的布料杂物,“师姑下山来采买东西?”
吴茵冲谢奕微笑,面容柔和展开,“是啊,真巧遇见你了。”
谢奕:“杨师太和孟师姑近年身体可好?”
吴茵:“她们都好。”
两人正说着话,一只两月大的小花猫从竹篮里露出头,哇呜几声。
吴茵把这软乎乎肥嘟嘟的小花猫拿出来,放在谢奕手心。
谢奕两手捧着小奶猫,面露笑意。
吴茵笑道:“我前阵子在山上捡到了它,这小东西非要跟着我下山,自个儿偏又懒得走,非要我一路提着。”
谢奕摸着小猫头,小猫在她手心打了个滚。
吴茵伸手帮谢奕掖了掖碎发,“你离京后我才知道九婶去世了,听说你被调到一个穷山僻壤的地方当县令,这两年是不是受苦了。”
谢奕摇摇头,“不苦,那里虽然偏僻,但是县民淳朴,没甚烦心事。”
吴茵:“是啊,想来比这乌烟瘴气的京城要好的多。”
谢奕陪吴茵走了段山路,俩人绕到后山,山路边的一颗野槐树开了花,吴茵摘了不少槐花。
俩人坐在地上,干嚼了几朵嫩槐花。
小奶猫在吴茵脚边,玩着落在地上的槐花。
吴茵:“你最近在查案子?”
谢奕跟她说起李斐一案。
吴茵:“你说三月初三那日,那日我正好也下山,傍晚回去时特意绕路到亭子那边,想在高处看看那片桃花林,不过可惜,那亭子里已经有人了。”
谢奕:“当真?那里有什么人?”
吴茵顿了顿,“事先说好,我可以跟你一人说,但你若要拉我去做人证,我就什么也不说,我最讨厌见那些臭男人,也不喜欢去官府衙门。”
谢奕:“我不会让师姑去作证,师姑那日看到什么,请告诉我。”
吴茵:“我看见两个人在亭子里说话,其中一个像是个年轻公子,另一个像是年轻妇人,俩人也不像是夫妻,拉拉扯扯的,又约在这背人处相见,多半是见不得人的关系。”
谢奕:“师姑看清他们模样了没有?”
吴茵:“那时天也半黑了,我离得又远,虽多看了几眼,也看的不真切。那男子穿着白衣服,女子披着银红色披风,我记得她手上带着一只红宝石戒指,耀眼夺目的很。”
谢奕问完话,吴茵把小猫放进篮子里,提着东西回庵观。
谢奕独自下山,路上突然想起李国舅的妾室玉莲手上戴着红宝石戒指,若她猜的不错,那年轻妇人就是玉莲,只是不知另一个年轻男子是谁。
苏良也打听过李府人的背景,玉莲原是青楼出身,五年前那会儿是云翠楼的当红头牌,后被李国舅赎身,纳为妾室。
午后,谢奕来到云翠楼。
谢奕跟接待的龟公说明来意,龟公把她引到会客的花厅,又去喊云翠楼的老鸨。
老鸨过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位清丽柔美的年轻女子,年轻女子身穿白绸上衣,浅杏色绣花裙,头上簪着斜云白玉簪,身段苗条,弱柳扶风,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老鸨悄声吩咐那年轻女子几句话,年轻女子便欠身告退,离开客厅时,那年轻女子还回头看了谢奕一眼。
老鸨两鬓已经泛灰,头上堆着不少金钗玉翠,眼皮深凹,脸上涂着厚重水粉。
老鸨翘着小指给谢奕倒茶,咧嘴笑道:“京县大人,来我们这云翠楼有何贵干?”
谢奕:“我来打听有关玉莲的事,听说几年前她可是你云翠楼的头牌。”
老鸨皱起眉头,“玉莲?哎呦,这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她早就嫁去好人家去了,大人您打听她干什么?”
谢奕:“玉莲现在是李国舅的妾室。”
老鸨点点头,“是啊,也是她命好,李国舅当时迷她迷得跟什么似的,花重金替她赎身,把她娶回家当小妾。”
谢奕:“李国舅比玉莲年长不少岁,玉莲怕不是真心待他,只为了有个体面的栖身之处而已,老板娘,玉莲当初在云翠楼时是否有情人。”
老鸨变了脸色,“这我可不知道,她接待的客人也不少,逢场作戏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我哪儿还记得清。”
谢奕再三询问,老鸨都是含糊回答。
谢奕心知问不出什么线索,推门离开,让那老鸨留步勿送。
下楼后,谢奕遇见刚刚那位年轻女子。
谢奕正疑惑她是否故意在此等候,年轻女子上前一步,“大人请留步,大人可是京县县令谢奕谢大人?”
谢奕点点头。
年轻女子:“我刚刚在门后偷听了几句,大人在问玉莲的事?”
谢奕:“姑娘难道与玉莲相熟?”
年轻女子:“大人,玉莲当时是教导我的大姐姐,她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些,妈妈害怕招惹是非,官府的人来问什么她都是敷衍过去,我倒是可以背着她说说,不知大人想打听什么?”
谢奕:“多谢姑娘,我想问当年玉莲被赎身之前的事,私下是否有过从亲密的男子。”
年轻女子:“玉莲姐是有个意中人,还是个年轻的公子哥,此事她一直瞒着妈妈还有其他人,只我知道。”
谢奕:“后来她们二人怎样了呢?”
年轻女子:“后来我有回撞见玉莲姐偷偷哭,说是年轻公子到底靠不住,自此玉莲姐便一心只招待李老爷,哦,他如今已经是国舅了,后来玉莲姐腹中有了胎儿 ,李老爷一时高兴,立刻替她赎身。”
谢奕:“这么说来,她被赎身时已有身孕?”
年轻女子:“是啊,楼里的女子不能怀胎生育,被妈妈知道了要强行灌药,那药极伤身体,玉莲姐舍不得胎儿,这才下定决心跟了李国舅。”
谢奕:“那个与玉莲相好的年轻公子,姑娘是否还有印象,他样貌如何?有何特征?”
年轻女子:“我仅仅偶遇过那公子两次,不知道他的身份,论相貌自然是文雅清俊,只是不记得他有何特征。”
谢奕:“多谢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年轻女子低头一笑,耳下的白玉坠儿轻晃了晃,“大人,我叫若兰,下次若再见,大人直唤我名字就是。”
谢奕:“多谢若兰姑娘。”
若兰又是莞尔一笑,将谢奕送出门。
离开云翠楼,谢奕又来到集市,刚好路过钱庄,顺道进去。
钱庄老板亲自接待谢奕,将谢奕带到贵宾间,让伙计端来几盘酥点和一壶香茶。
钱庄老板姓庞,脸宽体胖,经营钱庄十余年,为人倒是宽厚随和。
谢奕询问李国舅借据一事,庞老板直言作证,说这李国舅确实亲手签了借据。
庞老板吃着酥点,跟谢奕聊道:“李国舅以国舅爷的名义跟人借钱做买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有些明白人碰见了糊弄过去,可惜白柒这人也和我一样心眼太实,错信了李国舅,后来果然被李国舅赖了账,还投河自尽了。”
谢奕:“看来你们都知道李国舅会赖账。”
庞老板嘴里掉着粉渣子,“知道啊,我们几个钱庄老板私下早就通过气,一口咬死钱庄的钱不能借给皇亲国戚,否则就是重罪。李国舅后来逮住那些有油水的商人,能坑一个是一个。话说回来,他就是赖账别人又能怎样,他如今是国舅爷,哪个还敢去他府上闹不成。”
谢奕:“签借据时你当时在旁边当证人,可有提醒过白柒。”
庞老板:“李国舅死盯着他呢,我哪有机会跟他明说,我跟他使了好几回眼色,可惜他没看懂,唉……”
傍晚,谢奕又顺路来到李府。
路过回廊,谢奕看见李府后院里果然有几座小孩高的白玉假山。只是玉石假山贵则贵矣,呆呆伫立在园中,并无半分雅致之感。
谢奕突然想起先前去过的璟王府,虽是匆匆瞥了几眼,一草一木,一花一石皆是浑然天成,别致生动。
谢奕等候了近半柱香的时间,李国舅终于出来见客,经过谢奕身边时,带来一股烂糟的酒气。
李国舅:“找我何事啊?”
谢奕:“李国舅可还记得白柒,白柒因被国舅爷赖账,跳河自尽,白柒之子告到京司县衙,谢某此番来是想问问国舅爷,是否愿意还白家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