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苏良已经收拾好要带回家的东西,突然想起忘了买母亲最爱吃的麻花糖,谢奕也记起还没买蜡烛年历,两人一同出门,到街口分头,各自买各自的东西。
路边小堆积雪,街上行人不少,来来往往呼散着白气,还有许多小贩在街边叫卖对联窗花。
谢奕朝手心哈了两口气,搓了搓耳朵。
“有贼!有抢东西的贼!”
谢奕转头一看,原来是有位男子抢了老妇人手里的米袋。
老妇人牵着孙女在后面叫喊着抓贼。
谢奕连忙去追那小贼,一直追到街头,小贼被路边小贩的筐笼绊倒,谢奕连忙上去摁住那小贼。
她原以为这小贼是个瘦弱的男子,细看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衣裳单薄,脚穿草鞋,露出通红的脚趾。
少年转头怒视着她,“你这多管闲事的人,要送我见官领赏么,现在当官的都放假了,你送我去也是白送。”
谢奕:“不必送你见官,我就是京县县令,专审你这种毛贼。”
少年顿时泄了气,“京县县令,哎呀,我也是迫不得已,大冷天的实在饿的不行,不然我干嘛不偷钱袋,反倒去偷米袋……饿死我便算了,我还有个卧倒在床上老母亲,大过年的她连一口热粥都喝不上……
少年说着说着痛哭流涕。
谢奕松开他,瞅了他半天,从袖子里摸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少年蹭了下鼻涕,懵懵地接过银子,“你这是干嘛?”
谢奕:“给你的,拿着这银子买些米,回家去吧。”
少年:“你不抓我坐牢了?”
谢奕:“换做平常一定抓你。明日是除夕,若你家中真有老母亲,抓了你恐怕把她饿坏了,拿着钱去买些吃的回去,日后不准再抢劫偷盗。”
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慢慢后撤几步。
少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好人有好报,祝你升官发财,升官发财!”
少年攥着银子转身跑远。
谢奕拾起地上的米袋送还,那位被抢米袋的老妇人和孙女连声道谢。
老妇人衣衫破旧,举止却斯文端庄,她看着谢奕,“我刚刚听见,你说你是京县县令?你真是京县县令?”
谢奕:“我真是京县县令。”
老妇人打量她半天,“我看你是位好官,我有一桩冤情,你能听我们说说吗。”
谢奕:“老婆婆请讲。”
老妇人看看街上往来的人,“这里不太方便说,大人若有空闲,能否跟我回去,听我细说。”
谢奕拢着袖子跟在祖孙俩后面,来到城北的一座荒废破庙,老妇人和她孙女暂住在破庙里。
破庙内十分简陋,老妇人的孙女拿了个蒲垫递给谢奕,示意她坐在上面。可惜只有一个铺垫,她们祖孙二人只能收拾收拾坐在地上。
谢奕接过蒲垫顺手就垫在老妇人身下,扶着让老妇人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的一堆干草堆上。
老妇人:“京县大人,我儿子名叫张宓,原是卫州通判,今年五月被抓入狱,他入狱那日就传信回来,说若是二十日内他没被放出来,就让我们全家回定州老家逃难。”
老妇人摸着孙女的头,“萱儿她娘两年前因病去世了,家里说来也就剩我和萱儿,那日我们整理好行装,一大早就坐上马车离开,没想到路上竟遇见一伙歹人,我带着孙女躲进大树下的树洞里,才保住了性命。”
谢奕面色凝重,“那伙歹人是冲你们来的?”
张母:“想必正是冲我们来的,许是为了报复我儿,才要将我们全家灭口。”
谢奕:“他们既是冲你们来的,肯定要将你们都杀光才罢休,他们应该知道张大人有女儿,难道后来他们没来追杀你们吗?”
张母:“逃跑之前,我的仆妇贴身李婆婆说她眼皮子一直跳,怕路上有灾祸,因想保住大人的血脉,李婆婆让她的孙女金花和我孙女互换了衣物,后来……金花这孩子果然被歹徒给杀了。”
李婆婆平日经常穿张母的旧衣物,年龄也和张母相仿,歹徒或许也把李婆婆认成张宓的母亲。
谢奕:“如此说来,那伙歹人想必以为已经把张家全家老小都杀了,所以你们才能平安来到京城。”
张母拿衣袖拭泪,孙女张萱也眼眶含泪。
张母:“后来,后来就听说我儿认罪后在狱中自杀,这其中肯定有冤情啊,我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他为官清廉,我们一家吃穿用度和寻常百姓家都差不多,他怎会贪墨受贿,他若不是被冤枉的,老身立刻就天打五雷轰……”
谢奕:“张大人是因何事被诬陷入狱,婆婆知道么?”
张母:“我老妇人不懂官场那些事,我只偶然听他说是和付丞相有关,想必就是得罪了付丞相,才惹来这等祸事,在狱中被冤死。”
谢奕垂眸不语,半晌后才说道:“依你所言,张大人果真是冤死在牢里的?”
张母:“那是当然。”
谢奕:“你们祖孙二人此番上京,是要为他申冤。”
张萱插嘴道:“我们上哪儿去申冤,冤枉爹爹的幕后主使是当今丞相,底下的官员都听他的,我们告发他也没用的。”
张母:“我想过了,若是能见到皇上,说不定能替我儿申冤。”
谢奕微微摇头,“你们空口无凭,就算见了皇上也未必说得清其中的来龙去脉,恐怕还反被付党一派诬赖。”
张母:“难道我儿就如此含冤九泉么?”
谢奕:“张大人一案,也不是不能翻案,只是需要等待时机,你们能等吗?”
张母拉过孙女的手:“我们能等,只要有我儿沉冤昭雪那一日,我们就要等到那天。”
谢奕:“婆婆,你们记住不要跟别人泄露自己的身份,今日好在碰上的是我,若是你们碰上了付相麾下的官员,如此和盘托出,定会引来杀身之祸。”
张母闻言,又攥紧孙女的手。
谢奕:“你们放心,我不是付相一派的,你们切记,以后不要向外人提及张大人的事。”
张母连忙点头,“多谢大人提点。”
谢奕离开破庙回到街市,苏并提着麻花糖找了过来。
“谢大人,你跑哪去了,我找了半天,你没买年历吗?”
谢奕:“苏并,你帮我去找间房子,房子不必大,够住两人就行,我出租金。”
苏并:“大人怎么突然想租房子。”
谢奕:“是替别人租的,你快些去问问。”
苏并连忙去找房子。
谢奕来到刑部,刑部大半的官员已经休假,只留下几个值班的官员。
谢奕找到一个值班的官员,请他帮忙找出张宓一案相关卷宗。
那个官员连忙摇头,“这大年底,卷宗好不容易才理好饭,我从哪儿给你翻出来?再说我也不是专管卷宗的,我也不会找啊。”
谢奕:“那就不劳你动手找,你带我去卷宗室,我自己找。”
那官员瞪大眼睛:“那更不行了,外部官员哪能随便进我们刑部的卷宗室,需要有尚书或侍郎大人的批准才能进呐,不然里面卷宗丢失了怎么办……”
那官员一直絮絮叨叨,就是不肯行方便,谢奕突然悟到他是想讨要些好处,奈何她兜里没带黄白之物。
“出什么事了?”
一道声音打断那官员的絮叨,谢奕也转头看过去。
那官员恭敬行礼,“周大人您来了。”
此人是刑部侍郎周文远,样貌年轻,身形挺拔,气度不凡。
周文远让那个小官员退下,他听说谢奕想查张宓一案,让谢奕在他办公之处等待,去帮她查问了一通。
谢奕等了半炷香,周文远回来。
周文远遗憾摇头,“谢大人,对不住,我刚打听到,张宓一案被密封了。”
谢奕:“密封?”
周文远:“刑部确实有些密封卷宗,都是由刑部尚书温大人直接掌管,除非有圣上谕旨,或是御史大人的亲笔调文,底下的官员是无法查阅的,我便是想帮你,也无能为力。”
谢奕拱手,“原来如此,多谢周大人。”
周文远拱手回礼,“惭愧,惭愧。”
谢奕回到街头,苏良找到她,带她来到城南的一处旧宅前。
苏良说这是他父母原先在京城买下的旧房子,因地址偏僻,房舍也不大,已经好几年没住人,但是也足够二人住。
谢奕满意点头,苏良跟着她一起去接张家祖孙过来。
谢奕望向他,“你不是雇了马车下午出城,再晚点回到家就要半夜了。”
苏良:“我明日一早再出城也不迟,只要赶上吃年夜饭就成,家里还有我哥和我新嫂子,我去早去晚都无碍。”
两人带着老妇人和孙女来到城南的房子。
张母看着收拾干净的半旧宅屋,听说是要给她们祖孙住的,神色局促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谢奕:“天冷了经常有乞丐流氓去破庙里避风,还会打架抢食,你们二人如何能在那里久住。你们放心在此处住下,等日后天气暖和,可做些女工针线维持生计。”
谢奕手伸进袖子掏了半天,这才想起她出门带的银子早已经给出去了。
苏良见状,忙把自己身上的银锭掏出来递给张母。
“婆婆,拿这银子买些米面油盐,还有炭火什么的,明日就是除夕了,你们祖孙俩吃顿好的。”
张母推说不能要。
苏良:“眼下正是天冷,你们没钱买东西怎么行,听谢大人的话,等天气暖和,你们做些针线能够维持生活,以后慢慢攒钱还我也成。”
张母犹豫半天接过银子,连声道谢。
苏良帮张母去里屋收拾东西。
谢奕在外屋生起炭火,张萱在一旁看着谢奕。
张萱:“你真的会帮我父亲申冤?”
谢奕轻轻扇走烟味,“会的,只是现在还不行,你父亲之事牵涉到付丞相,没有证据,还需等待时机。”
张萱:“我听说付丞相权势很大,他们还会下黑手,你若是真帮我们,会不会也被他们……”
谢奕:“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会想办法。”
将祖孙二人安顿下来,谢奕再三叮嘱她们深居简出,莫要泄露身份,随后便同她们祖孙二人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