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游戏音效中平稳滑过。聂小逾的人类生活技能依旧进展缓慢,像一张等待被慢慢填满的白纸。其中最让他困扰的,除了依旧不太协调的四肢,就是那头长及腰际、乌黑浓密的长发。
作为猫时,他只需要舔舔毛就能打理得油光水滑。可作为人,这头长发成了他每日最大的挑战。梳通已是艰难,更别提清洗。
他试过自己胡乱用水冲,结果不是洗发水糊到眼睛,就是泡沫冲不干净,湿漉漉的长发黏在背上脖子上,又重又冷,极其难受,好几次都差点因为处理不当而着凉。
这天,聂小逾顶着因为几天没洗而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小桌子前练习补兵。他自己倒没太在意,但坐在旁边的陆淮与,在又一次瞥见他无意识地用手拢头发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
陆淮与放下鼠标,结束了手头的游戏。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聂小逾那头失去了往日光泽的长发上,沉默了几秒。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该洗头了。”
聂小逾操作的动作一顿,脸上瞬间爆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窘迫得无地自容。
他当然知道自己该洗了,可是他不会啊!他小声嗫嚅道:“我……我弄不好……”
陆淮与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无处安放的眼神,心里那点因为气味而产生的不适感,瞬间被一种无奈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情绪取代。他站起身,言简意赅:“过来。”
聂小逾懵懵地跟着他,走进了那个狭小的卫生间。
陆淮与挽起袖子,调试着花洒的水温。他动作熟练,显然是做惯了这些琐事。
聂小逾则像个等待指令的机器人,僵硬地站在一旁,看着陆淮与准备好洗发水,又拿出一个干净的盆子接温水。
“低头。”陆淮与命令道。
聂小逾乖乖照做,弯下腰,将头发垂落到盆子上方。这个姿势让他有些头晕,也让他毫无防备地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了陆淮与面前。
温热的水流缓缓淋湿他的长发。陆淮与的手带着试探,轻轻拨开他颈后的发丝,指尖偶尔擦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聂小逾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接着,清凉的洗发液被倒在手心,揉搓起泡,然后那双骨节分明、惯于操作键盘鼠标的手,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耐心和轻柔,开始在他头皮上按摩、揉搓。
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头皮的紧绷感。泡沫逐渐丰盈,散发出淡淡的清爽香气。
聂小逾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从头顶蔓延开,让他几乎要像以前被顺毛时那样,发出满足的咕噜声。他赶紧咬住嘴唇,忍住了。
陆淮与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疏和僵硬,他显然没有帮别人洗头的经验。但他很仔细,确保每一缕发丝都被泡沫包裹,指腹轻轻刮过头皮,避开耳朵和眼睛。
他沉默着,只有水流声和泡沫细微的破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聂小逾闭着眼睛,感受着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在自己发间穿梭,感受着那小心翼翼的、近乎珍视的触碰。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涨涨的,还有一种酸涩的感动。
这个看起来冷漠又孤僻的少年,会为他做这样的事。
冲洗的过程更加笨拙。陆淮与小心地控制着水流,避免水溅到聂小逾脸上或弄湿他的衣服。
聂小逾配合地低着头,温顺得像一只被驯服的猫。水流冲走泡沫,露出长发原本乌黑柔亮的光泽。
洗完头,聂小逾顶着一头湿漉漉、不断滴水的长发直起身,感觉整个脑袋都轻了好几斤。陆淮与拿了条干毛巾递给他,示意他自己擦一下。
聂小逾接过毛巾,胡乱地在头上揉搓,动作依旧笨拙,水珠甩得到处都是。
陆淮与看着他那副跟毛巾搏斗的样子,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似乎认命了一般,拿过吹风机,插上电源。
“坐下。”他指了指卫生间里唯一的小凳子。
聂小逾乖乖坐下。吹风机嗡嗡的声音响起,温热的风扑面而来。陆淮与站在他身后,一手撩起他湿透的长发,一手拿着吹风机,笨拙却又认真地开始帮他吹干。
热风拂过头皮和颈侧,带来暖洋洋的舒适感。陆淮与的手指穿梭在逐渐变得干爽柔顺的发丝间,偶尔会碰到他的耳朵或脖颈,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让聂小逾的心跳漏掉一拍。
他低着头,任由陆淮与摆弄他的头发,脸颊的温度比吹风机的热风还要烫。
陆淮与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像是处理一件易碎的工艺品。他从未如此近距离、长时间地观察过聂小逾。
湿发被吹干后,恢复了那种如同上好绸缎般的光泽,在灯光下流淌着墨色的光。发丝细软,触感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他看着聂小逾微微泛红的耳尖和低垂的、显得异常温顺的脖颈,心中那片冰封的角落,仿佛也被这嗡嗡的风声和指尖的柔软触感,吹开了一丝暖意。
这麻烦……安静的时候,倒也不算太讨厌。
当最后一缕发丝被吹干,陆淮与关掉了吹风机。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聂小逾抬起头,摸了摸自己蓬松干燥、顺滑如缎的长发,脸上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羞涩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陆淮与:“谢谢……好舒服。”
他的笑容纯粹而明亮,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感激,像阳光一下子驱散了卫生间里所有的水汽。
陆淮与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将吹风机的线缆卷好,声音依旧平淡:“……以后自己学着点。”
“嗯!”聂小逾用力点头,虽然他知道自己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是学不会。
但从那天起,洗头这项“艰巨任务”,似乎就成了他们之间一个不成文的惯例。
每当聂小逾的头发需要清洗时,陆淮与总会沉默地准备好一切,而聂小逾也会温顺地低下头,将自己和那头麻烦的长发,全然交托给身后那个看似冰冷、却会在这种时刻流露出笨拙温柔的少年。
这无声的照料,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抚平聂小逾内心因“非人”身份而产生的不安。
而陆淮与,也在这一次次重复的、亲密的日常劳作中,愈发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他捡回来的大麻烦,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他冰冷生活里,一个无法割舍的、带着洗发水清香的温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