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未来式 第3章 胁迫

夜色初上，傍晚的操场上亮起了不甚明朗的灯光。人不算多，三三两两活动着。

大学生总有一点是可爱的，暑假放纵了个把月之后，总是在新学期到来之时突然心生愧疚，然后演变出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豪情壮志，在新生军训的热血口号声中，付诸行动。（S大的暑假出了名的短，从七月中到八月底，开学时往往军训还没结束）。

这行动，十有**是励志三把火：早睡，跑步，背单词。

而晏之清和林见曜并不在其列。她们在短暂的假期中，都主动或被动地参加了一些课外活动，且多多少少和自己的专业有些关联，并没有体会到暑期和学期的割裂感。

她们仍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一如此时。

晏之清来到操场的时候，林见曜已经跑到了第三圈。爱好运动的她，堪堪进入状态。

少女穿着无袖的浅色运动服，下半身短裤露膝，脚踩一双不知名的白色运动鞋。她目光专注，步伐轻快，双臂和呼吸的节奏均匀而协调。

在这过分业余的休闲操场上，她长手长脚跑得过分专业。

此时就她一个人在跑步，晏之清便很不客气地在跑道上闲庭漫步，林见曜经过她时不得不刻意避让，身形交错，带起一阵风。

晏之清看不清那微红的脸上是否有表情，却能听见呼吸声由远及近又远去，好像是一头活泼健康的小动物蹦跶路过。

晏之清被自己这个比喻逗乐了，无声傻笑，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冒出些记忆的碎片。

她的恋人无疑是内敛的，却独独在自己面前野性盛开，远去的呼吸声刹那回到耳边，炸响，节奏被打乱，喘息，空气凝结成露，湿润，粘腻。

晏之清摇摇头，哗啦啦的，满脑子的黄色废料。

林见曜又一圈结束，提前减慢了速度，边调整呼吸，边向着晏之清快步走过来。

小动物走向猎人，晏之清还没有准备好武器，或是甜蜜的陷阱。

“晏学姐？刚才没有撞到你吧？”见对方同是女生，还是认识的学姐，林见曜习惯性地先示弱。

晏之清若无其事，语出惊人：“撞到了。”

林见曜显然是没想到这样的回答，轻“啊”了一声，不知该如何继续。怎么每次跟这个人客气，都会被得寸进尺。

大学生的社交关系究竟是多么复杂恐怖猜不透的玩意儿？

见她这个吃瘪样，晏之清来之前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她没有剧烈运动，自是气息平稳，笑意盈盈：“那个啥，小林啊？”

“什么？”林见曜应了一声，从这亲切又喜感的居委大妈式语气中品出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今天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这拉皮条一般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学姐有什么事吗？”

“你想学英语吗？”

“额......”林见曜沉默了一下，“学姐我不报班。”

晏之清扑哧一声笑了：“无论从哪个角度评价，你都是个耿直的好孩子啊。”不等对方开口又补充道，“不卖卡不报班不收钱，非要说推销的话......推销我自己如何？”

说这话时，两人已走到操场边缘，光落在晏之清身旁，或浓或淡的阴影盖住了她的表情，唯独眼神专注又**，林见曜心头一烧，蓦地忆起初见那天，再次无处可逃。

就这样半愧疚半励志半胁迫地，林见曜在大二开学倒计时的末尾，加入了新学期三把火大军，成为了某个自发组织的“学习小分队”队员。

从林见曜愿意参加暑期培训班就能看出，她并非不爱学习，但需要有人推一把。此时被动加入不擅长的学科自习什么的，总透出些学渣被抓包的羞耻感。

而且答应了的话，就需要经常见面了吧。林见曜没来由得想。

然后悲哀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结果，甚至有点隐隐地期待。

林见曜日常交往的同龄人限于同班同学，同系同学，中学老同学......简而言之，圈子很小。其中可以成为朋友的更是屈指可数。

风格莫测的晏之清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晏学姐每次露面都让人摸不着头脑，可往往最后达成的结果都不错，比如唱歌时调节气氛，指点室友分配复习精力，带动大家组队学习，一眼看去都是得体的，完全符合大家心中“人美心善还愿意带你玩的高年级学姐”这个人设。

难道只有她林见曜会每次被盯得情绪起伏，语无伦次？

难道这是在斗魂吗？

念头到此处，她觉得有些好笑。不论怎么说，一个愿逗一个愿挨，这种感觉是不讨厌的吧？

“够义气啊小林，思修小论文不陪我写，竟然要来陪我背单词！”

听见室友回来的声音，林见曜才意识到已至深夜，自己竟默默在寝室漫无边际地发呆那么久。一提起那烦人的开学作业，她瞬间把学英语抛诸脑后：“唉，我还一个字都没写！”

室友好奇：“不是你男朋友帮你写吗？”

林见曜没好气地说：“那个靠不住的家伙，突然被导师拖出去开了个新课题，没空了。对了作业是什么要求来着？”

“一个是言语与行动，一个是形势与政策，每篇字数不少于2000字，具体要求我微信发你。”

言语与行动......林见曜莫名又想起了晏之清的面孔，笑着的，专注的，理直气壮的，仔细回忆，她话并不多，永远站在自己一步之外。

恰到好处的边界感，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这是属于晏之清的言行吗？

室友翻着手机上的文件，还在安慰她，“老袁那个人你知道，上课没那么死板，再说又是个选修课，内容沾边能圆过去都可以......”

一句话又把林见曜拽了回来，她无不悲愤地控诉：“可是老袁就爱点我名啊！”

室友笑得前仰后合。

是夜，正在晏之清思考人生的时候，手机亮了。

空白的聊天界面，最顶上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

林见曜：“晏学姐，我们明天就开始学习吧！”

晏之清回了一个“好”字。

“明天九点图书馆见，我去占座。”

依旧是“好”。

“学姐晚安。”顺带一个乖巧的表情包，呆萌呆萌的，气质如其人。

晏之清没有再回复，她盯着手机良久，直到眼睛干涩视线模糊，屏幕自动熄灭。

她在黑色的屏幕上窥见一个模糊的面容。

好像是梦里年轻的自己，似乎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