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手记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当时——

“呦，这不是老马嘛？怎么拿的是古典（吉他），那把电的呢？”斩兰语气表情都没有丝毫敌意，但就是让人非常不舒服。

马萧远扫了眼斩兰背后的三位陌生人，回答道：“搁家了。”

三位陌生人吊儿郎当，嗤笑几声，又窃窃私语着什么。

“行了。”斩兰制止他们，“有点紧迫感。咱们要是混不出名堂，也只能给饭店打工了。”

虽然马萧远根本不是在打工，也压根没打算靠音乐吃饭，但就是没兴趣反驳他们。

一看时间正好差不多了，马萧远便收拾起来，背上吉他，留下一句：“你们吃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知道为什么大家恶心你吗？就是因为你这态度。”斩兰语气依然轻松，但说出的话却弥漫着浓浓火药味。

“‘大家’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确恶心。”马萧远回了他一个冷笑，“你想在这条路继续走，眼里却只有一个根本不打算入行的人，难怪你水平一直不行。精力都用在这种事上，技术能提高就见鬼了。”

斩兰脸色逐渐有了变化，但见自己三位同伴一副“这你能忍？”的模样，便强压下去：“你说的，我可听不懂。别忘了，你那些瓜可还历历在目呢。”

马萧远笑了一声：“没想到这话还能轮到你对我说。随你的便。”他向后一摆手，踏上回程，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

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三位陌生人已然起身。

马萧远一手刷着手机，一边娴熟绕了条较近的小路。只不过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不怀好意的脚步声。

“哎，别急啊，让哥几个看看你那吃饭的家伙啊。”

还是那三个陌生人。其中一人说罢，另外两人也跟着发出猥琐的笑声。

“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马萧远朝手机敲点了几下，便转身正对他们。

“当然是葬身之地——”三人齐齐冲上。

铛！

小路旁的一扇小门被狠狠撞开，从中窜出两个矫健的身影。

“马哥！”

“歹人在哪儿？！”

一个带着墨镜，一个戴着耳钉，齐齐站在马萧远两侧。

还有一位，吹着泡泡糖，举着手机，语气十分慵懒：“我这直播呢啊，能不能火就看你们了。”

那三个找事的陌生人，一见这阵仗，就踢了踢石子，骂骂咧咧地原路返回了。

马萧远松了口气。在三人的注视下，把先因后果大致交代了……

夏霖产生了新的疑问：“你们仨怎么正好在场？”

莫琛解释：“我们仨暑假打工，地点就在马哥家的饭店。”

唐悠补充道：“那个饭店，就是马哥父母开的。”

“所以你们在绿洲上手那么快，是因为有经验啊。”夏霖感慨道，然后把目光转向乔光，一脸“你原来是因为知道这些，当初才果断答应”。

夏霖言归正传：“所以那三人是斩兰指使的？”

“还有其他可能吗？”马萧远望着远处，“那是最后一次见他。至于后来他怎么样，我既不知道，也不关心。刚才才知道，原来他当了rapper。”

夏霖顿了一下：“那你对自己呢？真不打算复出吗？”一开口，她就有些后悔。她想起马萧远在绿洲演出的那天，他说过的话。

马萧远倒也没嫌她“多管闲事”，淡淡笑了一下，语气轻快：“都过去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见此表态，夏霖也没再多说什么。倒是三人组，针对斩兰这个东岸的“不速之客”，如临大敌一样。

“行了行了。他来任他来，反正嘉宾多半不会住咱们这儿。而且他现在有头有脸，比咱们还爱惜羽毛。”马萧远挥了挥手，“都早点休息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特别的！”

三人组在回屋路上还念叨着：

“要是他来绿洲，我给他下十袋泻药。”

“你疯了吗，那是乔哥的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乔哥有仇。”

“就是，这事儿不能殃及无辜。”

夏霖听得胆战心惊，乔光见她战战兢兢的样子，笑道：“他们不会的。”

“是吗？”夏霖狐疑。

她可是细听过三人的“光辉事迹”——

丁岩长得凶，而且说话技巧不高，曾经在马萧远家的饭店后厨打工。

一次上级召唤，把他带到前台处理一些事情。恰逢有客人前来用餐，进门刚和他一对视，就倒吸一口凉气，悄悄退走了。

而莫琛看着一副痞样，却异常小心谨慎。

当年开网约车时，给他的全是投诉。乘客总是气得要把他撵下车，恨不得自己来开。任别人怎么劝诫，他都义正言辞：“安全第一！顾客老二！”永远卡最低时速，永远过度担心每一个“鬼探头”。

唐悠来马萧远家的饭店之前，在一家理发店打过杂。

一天早上，全体员工站在门口开会。他来晚了，还走的后门，见门口有个人和他一样鬼鬼祟祟，“心领神会”地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就拿出钥匙把对方请了进去。

那个人走后，还不忘拍拍他：“谢谢兄弟。”并把一盒饼干塞到他怀里。他躲在角落吃得正香，开完会的其中一个同事却惊叫道：“那是我的早餐！”其他人也陆续发现丢了一些东西。

当天，唐悠就被开除。至于后续，他没再关注，大家也不得而知。

“都过去了，”乔光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也用了方才马萧远的话，“人会成长，而且他们三个有底线，和斩兰不是一种人。”

“这我当然知道，”夏霖率先钻进房门，“但人总有失去理智的时候不是吗？很多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不会那样着急，发生在至亲身上却会怒发冲冠。”

“关心则乱，人之常情。”乔光进屋换上拖鞋，带着微笑的面庞比在绿洲时更加柔软。

“那就希望他们‘适度关心’吧！”夏霖一合手，又关心起其他事，“但他们仨怎么跟马萧远关系这么铁的？”

“大概是因为马萧远的人格魅力吧。”乔光思索了一下，答得很认真。

夏霖也跟着点了点头。马萧远身上确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气质，让人不由自主信任他，放心地和他打交道。

即便是夏霖这种“一上来就对他戒备”的人，戒备的也是他身上那种“一上来就能打破人际距离”的独特磁场。

只不过她也是后来才搞明白这点。而且她对他的那种“亲近感”就像对待熟悉的亲朋，远非爱情。

乔光看她一副了然的模样，不禁皱起了眉。正要开口，就被夏霖堵了回去：“跟出家人一样。”

见他愣了一下，夏霖以为自己没表达清楚，继续说：“我说马萧远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大隐隐于市’就是他那种感觉吧？感觉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却又有自己的追求。”

乔光点了点头：“很精准，他确实那样。”

“跟你很像！”夏霖绽开笑脸蹦到乔光跟前，朝他的胸膛飞快地点了一下，便拿着东西去洗漱了。

乔光下意识碰了碰下颌线，又抚了下方才被触碰的地方，嘴角悄然上扬。

-

很快，音乐节来了。

但这次绿洲和海舍还是照常营业，只不过配合音乐节调整了一下开业时间和轮班情况。

这一次，夏霖没有去凑热闹。

乔光问过她，但她觉得音乐节太“燥热”，跟她两个账号的风格都不搭。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对这些从来都不感兴趣。当初选择来东岸，就是为了图清净。对那种“呆久了就心脏不适”的场合，怎么可能趋之若鹜。

但夏霖还是很感谢音乐节，感谢它带来的客流量。

几天的音乐节顺利落幕，忙了好几天且作息轻微颠倒的绿洲众人，也得以喘息。

“哎哎，就是这家店，我在网上看到过，早就想来了！”

门口传来跃跃欲试的交谈声，夏霖和乔光匆匆望去——

“幸亏没什么人。”同行的一人说道。

“那可不，专门挑了这个时间。”为首的斩兰笑道。

几人胡乱打量了一下店内，便走向前台，连菜单也没看就报了几个菜名，然后转向冷柜的甜品，随意点了几个。

“反正都好吃。”斩兰朝乔光笑了一下。

“你还没吃呢。”同行的人吐槽。

“视频里拍过他们做蛋糕的流程，用的都是好材料，怎么会难吃？”斩兰斩钉截铁。

乔光调配着饮品，夏霖去冷柜拿甜品。二人对视了一下，然后略显紧张地看着刚从后门回来的唐悠——今天三人组里只有他值班。

唐悠显然认出了斩兰。即使依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步伐有了明显的僵硬。

但斩兰只是扫了他一眼，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毕竟斩兰确实没有跟唐悠打过照面，而这次与他同行的人都是音乐节的嘉宾和工作人员，早就不是当初试图围堵马萧远的小混混。

唐悠拿过前台上还没来得及送出的餐盘，和夏霖前后脚送到：“您慢用。”语气一如往常，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就在这时，夏霖猛然发现其中一个戴着头戴式耳机摇摇晃晃的人非常眼熟——

“啊！”她惊叫一声，但音量并不大。

“嗯？”戴耳机的人注意到夏霖的目光，摘下耳机。

夏霖却扭头示意乔光。

“那天是你？”乔光盯着“耳机”，恍然大悟。

“耳机”看看乔光，又看看夏霖，然后倒吸一口气：“哦……呃……”

“怎么了？”斩兰环视着诸位，问得真诚。

“上次冲浪节我来这边，碰见仨人巡查什么危险物品。正打算走，但听他们说什么‘马哥的吉他’，我就想起之前你说的那人，就多跟了一会儿。后来他们仨惹事，巡警来了，我就走了，也没见着那人的真面目，心想大概不是那人。”“耳机”解释。

斩兰看起来也是第一次听说，沉下脸埋怨了一句，然后往回补：“肯定不是，他怎么会在这边？”

听见马萧远出现在谈话中，夏霖不禁绷紧神经：“什么马哥？”

“耳机”显然没发现唐悠正是当时的三人之一，正打算开口，就被斩兰抢过话头：“一个吉他弹得非常棒的人，可以说的我的引路人。”

夏霖见斩兰那欣慰的微笑，汗毛直立：“那他现在岂不是很成功？”

斩兰深感遗憾地摇摇头：“他还是没过‘心魔’那关，承受不住出名带来的后果，所以很早就放弃了。很可惜，他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如果能坚持下去……唉，多说无益。”

斩兰端起手边的杯子，朝夏霖感激地笑了笑：“这果饮真好喝！”然后其他人也跟着称赞起各式菜品。

唐悠在远处继续擦着桌子，显然是能听到这边动静的。

“什么心魔？”夏霖继续问。

斩兰像是没料到这位服务员会刨根问底，手上动作一顿，但还是耐心答道：“是对负面评价的抵抗能力。干我们这行，有多少人喜欢你、夸赞你，就有多少人厌恶你、诋毁你。他没承受住后者，所以放弃了。”

“你有他的视频吗？我也想看。”夏霖装作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继续问。

“都是陈年旧事了，他账号早就注销了，但优秀的吉他手我还认识很多，你可以搜一下……”斩兰报菜名似的，报了一串稀奇古怪的名字，“对rap感兴趣吗？我就是rapper，叫斩兰，今天回去我会帮你们宣传一下这家店——哦对了，你们店里拍视频的是你吧？真人声音比视频里更好听，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夏霖盯着斩兰“完美无瑕”的表演，有那么一秒差点信以为真：“那可多谢您，祝您用餐愉快。”

“唉，真可惜，要是他能回来该多好。”夏霖刚转身，斩兰又开始假模假样。

“可惜不可惜，也不是别人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