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手记 第20章 第二十章

“我找了你好久。”

来人语气变软，向前探身，满脸哀求。

夏霖想尽快脱离闭塞的电梯间，于是瞅准间隙，避开来人，快步跑到开阔的大厅。

“等一下！”

来人刚伸出手，却被乔光一把攥住：“没看她不愿意吗？”

来人一转先前的模样，字里行间都没了好气：“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她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

“你都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没关系？”

夏霖刚推开大门，听着身后的剑拔弩张，一咬牙，“腾”地转身，“铛铛铛”地跑到二人面前：“介绍一下。这位，我老板，乔光。这位，我前男友，曹宇青。”

-

简单交代过后，双方大致了解了情况——从夏霖和曹宇青断联，再到入职绿洲。

但省略了大量细节。

“你怎么找到我的？”

夏霖和曹宇青保持距离。

见她不再逃跑，曹宇青便没再上杆子接近：“我……看了你博客。”

“这是新注册的，你怎么……”

夏霖冷汗直冒，觉得曹宇青极为可能通过不正当手段搞到她的**信息。

但转念一想，如果他真那么做了，至于到现在才出现吗？

“我一直在关注发布过南岛坐标的账号。”

曹宇青理了一下领带。

他一身正装，手上拿着西装外套，显然刚下飞机，没来得及换。

站在海舍大厅，引得其他路过的客人频频侧目。

“你怎么知道我在南岛。”

“这个你就别问了。”

“那你也别问我了。”

见夏霖扭头要走，曹宇青连忙认输：“那天我碰见叔叔阿姨，问你怎么样，他们说你出去玩了，但不知道地方。我记得，当初你说喜欢南岛，希望将来每个冬天都过来，所以……”

“所以你就蹲在博客，每天刷一遍带着南岛坐标的博文？”

曹宇青刚和夏霖闹掰时，曾访问过夏霖家几次，却屡屡被拒之门外。

夏霖父母比较开明，认为年轻人的事该由年轻人处理，加之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所以既尊重夏霖“不想见他”的意志，又不曾敌视曹宇青。

来南岛之前，夏霖和父母打过招呼，但也叮嘱过“不要透露给别人”，所以曹宇青无法从二老口中得知消息。

“差不多吧。”

“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明明博客上没有发露脸照片。

“我认出了你的手。”

“……”

不用说了。

夏霖看着曹宇青近乎脱落的发胶、被汗浸透的胸口，难以把他和过去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于是别过头，正巧撞见马萧远趴在前台，嗑着瓜子，目不转睛盯着前方“好戏”。

索性不真诚地勾起嘴角：“马老板，来生意了。”

-

“这样行吗？”

走出海舍，确认没人跟来后，乔光缓缓开口。

“那怎么办，带他去绿洲吗？”

夏霖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的愠气，尽力压下后，好好解释：“你看他刚才那形象。要不是事出突然，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让马萧远给他个房间，收拾一下，咱们好歹能清净一会儿。”

乔光低头，顿了一下，开口：“那他对自己要求挺严格的。”

“对我，一样严格。”

察觉到久违的冷气，乔光将已知情报进行了联系，猜出了个大概。

“他可真够傻的。要是我没来南岛，他岂不是一直在做无用功？”

“但结果来看，功夫都没白费。”

“我想去的地方多了，说过的也不少，偏偏让他钻了这个空子……”

“问题是，”乔光稍微放慢脚步，“他能这样找到你，那别人呢？”

毕竟夏霖在绿洲的账号露过脸，只要知道绿洲地址，想找到她不是难事。

“那是陌生人，这是想避开的熟人，不一样。”

夏霖停步，猛一回头：“陌生人来找我干嘛？我只是发发绿洲视频和日常生活，没影星那样触不可及，也没名人那样有影响力。况且，绿洲每天的客人对我来说不也是‘陌生人’？”

是这个道理，但哪个关键的部分不太对劲……

“不想这事了，”夏霖不等乔光开口，挤出个鼓励的微笑，甩下他快步跨上绿洲的台阶，回头望去，“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红日刚过地平线，将橙红光晕尽数洒在夏霖身上、脸上、发丝上，好似神光。

乔光呆了一秒，然后应了一声，随她前去——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至少现在，我能陪着你。

-

“兄弟这身行头，从北边来的吧？”

马萧远见曹宇青盯着海舍门口——方才夏霖离去的方向，似是下一秒就会冲出去，就连忙引回他的注意力。

“是啊，刚从项目现场赶来。”

曹宇青说着，捋了一下快要没型的额发，这才发现发胶脱了、满身汗渍，遂面露悔色。

“那您打算待几天啊？如果只打算歇个脚，我们还提供钟点房服务，只是价格比较不合算。”

曹宇青一改之前的狼狈样，摆出商务笑容：“先三天吧，麻烦您。”

马萧远接过身份证，从对方善意的眉眼中读出了难掩的疲惫。

“好嘞。房间在一楼，105。”

马萧远知趣地把曹宇青安排到了三楼乔光房间的对角线。

“好，谢谢。”

曹宇青也不挑。

只是这房间……碰巧是高景向房间的正下方。

-

夏霖整个早上都忧心忡忡。

刚才强装镇定把控着局面，已经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

要不是恰巧乔光在场，她会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如果跑不过，就转头关掉电梯，和曹宇青玩捉迷藏。

即便知道早晚会面对曹宇青，但本能让她不得不逃避。

恍惚中，胳膊不小心撞了下柱子，并不重，却隐隐作痛。

当初，曹宇青也是狠狠攥住这双臂，吼叫着宣泄自己的委屈。

“做多了一杯，你去消灭掉。”

乔光见她心不在焉，找个由头想把她调开。

“中午休息再喝吧。”

“拿铁，凉了没法喝。”

“那你喝吧。”

“我刚消灭一杯。”

夏霖无话可说，乖乖回到前台，端起杯子，坐在她那小板凳上，打开手机，查看两个账号的消息。

这个角度，除非趴在吧台，不然根本看不到她。

夏霖一直很喜欢这个位置，觉得十分有安全感，而今天更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惹得夏霖无比焦虑。

她可太熟悉曹宇青了。

他既然能跑到南岛，就不可能放她一马，整顿完必然会来绿洲找她。

不过，正因是他，所以哪怕来了，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搞得鸡飞狗跳。

惴惴不安中，麻烦的源头还是来了。

“您好，麻烦来杯美式。”

听到曹宇青那熟悉的绅士语气，夏霖知道他在对其他工作人员喊，但还是“腾”地站了起来。

吓得曹宇青倒吸一口凉气。

夏霖突然幼稚地认为这“第一局”自己大获全胜，满意地勾起嘴角，却衬得冰山冷面更加寒气逼人。

“那个……”

曹宇青环顾四周，觉得这实在不是个谈事情的地方，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开口。

“那边有空位。”

夏霖眸子也不抬，用下巴轻轻点了下方向。

曹宇青还不至于听不懂这“逐客令”，接过冰美式就准备转身，却被夏霖叫住。

“哎等等，光喝那个啊？大早上的，对胃不好。”

夏霖换上一副亲切面孔，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不来点主食吗？”

于是向他推荐了绿洲最贵、利润率最高的菜品，顺便还忽悠他买了一份蛋糕和一些周边。

望着他手中满满当当的托盘，才对他的背影弯了弯眉眼。

乔光远远目睹完这一幕，这才回吧台和夏霖交班。

“放心，卖给他的都是之前开失败的盲盒。”

夏霖朝乔光耳语。

绿洲随处可见一些小玩意，都是乔光一点点淘来的。

整个过程虽然没下大功夫，却也记录着缘分的点滴。

如果有熟客对摆件爱不释手，乔光甚至会直接相送。

就算是新客，只要谈得投机，他也会主动送上一些书签、杯垫什么的小玩意。虽然不值钱，却是很好的纪念。

曾经有客人肆意喧哗、欠缺礼貌，却看上了摆件，要求乔光割爱。乔光则会随便找个诸如“大师之作”、“绝世孤品”的由头，开个离谱的价格，逼得对方骂骂咧咧主动放弃。

之后，他会把摆件送给邻桌被打扰到的客人以示补偿，并交代实情。

客人会像听了个笑话一样绽开笑脸，原本不愉快的回忆，也转而一变，成了旅行趣闻。

乔光未曾痴迷过这些小东西，他家里就从来不摆这些。

起初他只觉得，这些装饰物是绿洲这种风格的餐厅必备的，但在来往中，也难免被触动。

所以他逐渐留意起这些小玩意，看到合适的就收入囊中，保管在绿洲，等待它们的新主人。

至于这次几乎强买强卖塞给曹宇青的，则是之前夏霖误打误撞低价淘来的盲盒。

本就是不太受欢迎的系列，还开出了不怎么惹人爱的款式。

正瞅着不知道怎么办好，这不，机会来了。

“甚至还倒赚一笔。”

夏霖悄悄挑了下眉毛。

乔光被夏霖眼神中的“精打细算”闪到，意味深长地望了曹宇青一眼，发现他正在向邻桌的小朋友“推销”手上的玩意。

小朋友看着通体灰黑、印着委屈哭脸的垃圾袋造型玩偶，满脸嫌弃，避之不及，眼泪呼之欲出，才逼得曹宇青作罢。

不知是不是错觉：曹宇青时刻绷紧的得体表情，变得跟手中的垃圾袋玩偶们差不多了……

厨房的铃响了，乔光接过，看了下桌号，正巧是刚才曹宇青点的主食，便迈出步子，准备会一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