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鸟 第5章 伪妖

听完秀才的话，陆云星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她紧抿着唇，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贾正更是吓得伏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又是这样，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仅仅是因为自己的私欲没得到满足，就耍尽手段陷害他人。

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做这样的事，为什么。

“妖怪，走开！大家给我砸！”记忆中的小女孩哭着跑开了，身后的孩童嬉笑着，朝她丢着泥巴和石块。

就是因为有这种人，阿婆和阿娘才会——

“滚开！不许欺负我外孙女！”一个老妇人跑过来，将小女孩护在怀里。一颗石子飞过来，老妇人的额头顿时流出一缕鲜血。

对了，把他们，都杀了吧。

反正这里荒无人烟，就算把他们杀了，也能说是妖兽干的。

啊啊，太棒了。

像被什么蛊惑了似的，陆云星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缓缓举起了剑。

她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随后如梦初醒般缓过神来。“可别分神哦，在对方的地盘待久了，可是会被妖气腐蚀，走火入魔的哦。”罗刹鸟笑着说，表情却不似之前散漫了。

“……我知道了，是我疏忽了。”陆云星捂着脸，努力保持着清醒。“行了行了，别逞强了，我来吧。”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秀才和贾正，“之后呢？吴娟怎么没杀你？”

“我当时太害怕了，看见她扑过来，直接把火把丢了出去，没想到奏效了。吴娟鬼叫着逃跑了，我歇息了一阵，就用那把铲子慢慢挖出去了。还好中途挖到一些干粮，不然我就饿死了。

好不容易出去了，我想着附近有山神庙，我又困又累，不如去那里对付一宿，休息一会儿再下山。没想到山神像居然整个碎掉了，之前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我吓坏了，刚转头想跑，直接装上了吴娟。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恢复了样貌。她像看虫子一样看着我，说她已经去过村里了，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她一个都没放过，并且她还要所有人尝尝丧子之痛。

然后她就要挟我，要配合她一起处置那些被当做贡品送到山里的孩子。懂事听话、不哭不闹的，就由我塞给人牙子，把他们卖到别人家当家仆。不听话、大吵大闹的，则被吴娟带到山洞里吃掉。”

“人牙子？”陆云星察觉到了不对，“这人牙子什么来头，居然敢到这鬼地方来？”

“我不知道啊，那人牙子说是和吴娟一伙的，我就直接把孩子塞给他了。”

“罢了，你们两个人渣的事之后再说。你，告诉我吴娟现在在哪？”

“就在当初那个山洞里，姑奶奶，我可以给你们带路。”秀才谄媚地搓着手。

“不必了，你待在这，看好这包藏祸心的死肥子。”

“我没有！”贾正下意识反驳，还贴在他身上的符纸立即发出刺眼的亮光，吓得他连连磕头。“哎哎，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

“你还不老实！”陆云星单手掐诀，一根树藤从地里钻出，直接把贾正捆了个严严实实。“你说你没有，那你带着暗器尾随我们干什么！”

“我，我……”

“我猜啊，他是想看看自己的秘密会不会暴露，如果吴娟告诉了我们事情的真相，他就会趁我们收服吴娟之后偷袭我们，”罗刹鸟看了看那根竹管里的针，“呵，见血封喉，你胆子很大嘛。”

“我不是，我，唔——”贾正还想说什么，但是陆云星不想听了，直接用藤蔓堵住了她的嘴。

“呦，木灵根，挺厉害嘛。”罗刹鸟用胳膊肘捅了捅陆云星。她没理她，对着秀才说：“你在这看着他，等我们回来，到时候把你俩一起押去衙门，如果他逃了，你就是在包庇他，罪加一等，明白没有？”

“是，小的保证把他看牢，两位姑奶奶安心去除妖吧。”秀才低头哈腰地送走了两人，转而一脸恶狠狠地看着贾正。

“风水轮流转，你终于倒大霉了吧！”他用力地踢了他几脚。

“唔！唔！”贾正发出不服气的声音。

“哼，你就在这老老实实待着吧，老子可不能去衙门。”秀才四处瞧了瞧，打算开溜。

“你去哪？”罗刹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秀才猛地抬头，发现一根树枝上站着一只灰紫色的小鸟。它看着秀才，找了张嘴：“你想逃跑？”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呵呵……”秀才应了一声，随即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地上。

“哼，渣滓就是渣滓，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罗刹鸟放下了遮住一只眼睛的手。

“你那分身有用吗？不会让他跑了吧？”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那分身可是相当于己级妖兽，对付普通人绰绰有余了。话说，你打算怎么处置吴娟？”

“……吴娟着实可怜，但是，”陆云星沉默了一阵，“贩卖孩童，伤及人类性命，考虑其是被人迫害所至，根据妖兽律法，应当抽离其妖力，让她去地府赎罪，然后转生入轮回。”

“妖兽律法？什么东西？”

“？那可是妖、人、天三界共同自动的律法，用来平衡人与妖兽之间的关系的，这你都不知道？”

“耳闻，不感兴趣。”罗刹鸟掏了掏耳朵。

“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讲吧，现在，”看着黢黑的洞口，陆云星握紧手中的剑，“先解决手上的事。”

洞口本身很大，但是之前被贾正炸塌了，而被秀才挖出来的是一条十分狭窄的通道，并且漆黑一片。陆云星进入洞穴后点燃了一张照明符，挥臂尝试了一下，发现只要自己全力挥剑，就会打到周围的石壁。

“这里一点都不适合战斗，最好能把吴娟引导外面去。”

“我看未必，那肥子应该只是把洞口部分炸塌了，里面应该还是很宽敞的，也可以在里头制服她。”

陆云星敲了敲石壁，思索了一番。“不行，不能使用太强力的攻击，不然还是会塌的，待会你注意点，别打得太过分，要活捉。”

“知道了知道了，麻烦死了，那我不出手不就行了。”罗刹鸟烦躁地挠了挠头，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怎么了？”

“没事，”她看了看刚刚绊倒自己的“东西”，“继续走。”她一挥衣袖，用碎石盖住那具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孩童尸体。

随着逐渐深入洞穴，洞穴逐渐变得宽敞，两人的脚下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骨头，动物的，人的；头部，耻骨，脊柱，盆骨……慢慢的，骨头开始变成还残留着揉和衣物的断肢。

“这……她究竟吃了多少人……”眼前的一幕令陆云星忍不住作呕。

“没见识的小丫头，这就受不了了？不如，你直接问她本人吧。”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团。一个身着紫衣白衬的女人蜷缩成一团，披散的黑发遮住了面容，尖锐细长的指甲被鲜血染红。而她的怀中，抱着一具被啃得不成人形的孩童。她就是被人陷害失去孩子的母亲，因怨气化为妖兽的可怜人——吴娟。

陆云星示意罗刹鸟噤声。她掏出几张符纸丢到空中，双手掐诀。符纸发出莹莹绿光，漂浮在空中围成一个圈，慢慢飞向吴娟。待来到吴娟的正上方，符纸中生长出缕缕丝线，向吴娟包绕而去。丝线穿过吴娟的身体，逐渐和她的血肉相融合。而一部分丝线包围了那具小小的尸体。

“收！”陆云星握拳，往身后用力一拽，吴娟顿时被吊在了空中，怀中的尸体则被拉到了一旁。

“啊啊啊啊啊啊啊——”吴娟痛叫着，奋力挣扎。这金丝符是专门对付妖兽的，一旦与妖兽血肉相连，只要妖兽牵动丝线，便会剧烈疼痛。

“吴娟，你残害孩童，束手就擒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还能去地府赎罪，步入轮回，若你仍不悔改，就只能让你魂飞魄散了！”

但吴娟丝毫不理会。她挣扎着，露出血肉模糊的脸，猩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被拉到一旁的孩童尸体。“啊啊啊啊！孩子，我的孩子！啊啊啊啊啊——”

“吴娟！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吴娟！”可无论陆云星怎么喊叫，吴娟都不回应她，只是不断嘶吼着，想要靠近那具小小的尸体。

“孩子！我的孩子！！还给我啊啊啊啊啊啊！！”随着一阵鬼哭狼嚎，下一秒，丝线被崩到了极致，然后应声断裂。

“什么？”陆云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但立刻反应了过来，提剑快步上前挡在了孩童尸体面前。“你休想再伤害她！”

吴娟目眦尽裂，满是血丝的猩红眼睛死死盯着陆云星。“你也要抢走我的孩子吗？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为什么都要伤害我！！给我去死吧！！”她的双手按在剑上，巨大的力量迫使陆云星后退了几步。

见在力量上不敌对方，陆云星找准时机一脚踹向吴娟拉开距离，双手飞快掐诀，按在地上。两根藤蔓从地里钻出，越长越变粗，瞬间把吴娟捆绑起来。

“休想！休想！啊啊啊啊啊啊！！”吴娟仰天大叫一声，诡异的红光从她身上向周围发散，浸润了藤蔓。只见藤蔓失去控制般松开了吴娟，转而向陆云星攻来。这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料，直接愣在原地忘记了躲闪。

“呃！”陆云星先是被一藤蔓抽飞，紧接着就被绑着倒吊在空中，动弹不得。

“罗刹鸟！你还不出手！”看见站在一旁刚刚完全没做任何动作的罗刹鸟，陆云星气不打一出来。

“急什么，不是你让我别出手的吗？”罗刹鸟仔细看着吴娟的一举一动，若有所思，“你仔细看，她不对劲。”

陆云星转头看向吴娟。她哭着，眼睛流出两道血泪，长着长长指甲的手笨拙地擦着那具孩童尸体的脸。“对不起，是娘不好，是娘没好好保护你，对不起，对不起……”她抱着尸体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她突然松开了手，痛苦地捂着脑袋。“啊啊，啊啊，去死啊啊啊啊杀了你！！”她一口咬在尸体上，啃食起来。

“原来如此，是伪妖。”

“伪妖？”

“小丫头，我问你，人是怎么变成妖兽的？”

“……”

“玄天门教了你什么啊。听好了，和生下来就是妖兽和动物、物什沾染灵气修炼成妖不一样，人死后若心中有未竟之愿，或者冤屈未报，仇恨未消，就会产生怨气，孕育出新的魂魄，这就是妖兽的魂魄。但此时人的魂魄并未离体，还有一定自己的意识，所以会使用妖兽的力量，了结生前的各种债。只有这样，人的魂魄才会离体步入轮回，妖兽的魂魄才能完全占据身体。这才算得上新生的妖兽。而人与妖兽魂魄共存的状态，就是伪妖。”

“你的意思是，吴娟疼爱孩子的表现，是她本身的魂魄主导的，啃食的行为，则是妖兽的魂魄在驱使？”

“从她的状况看，应该是两副魂魄在争抢身体的主导权，这种个例不是没有发生过。”

“那有什么办法能让妖兽的魂魄离开她的身体吗？”

“有啊，只不过，”罗刹鸟勾唇一笑，“你承担得了吗？”

“什么意思？”

“分离妖兽的魂魄呢，很简单，只要我给你施点法，让你拥有能抓去魂魄的能力就行了，只不过抓去过程中，吴娟仍能够攻击你。你能在被完全杀死前分离出妖兽的魂魄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话说快点放我下来！！”倒吊了这么久，陆云星感觉头晕脑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聚集到了头部。罗刹鸟嗤笑了一声，亮出利爪一挥斩断了两根藤蔓。陆云星摔了个屁股蹲，疼得龇牙咧嘴。

“拿两张空白符纸，贴在手心。”

陆云星狐疑地拿出两张符纸，手掌朝上摊开。罗刹鸟咬破手指，用血在两张符纸上花了一些符。“好了。”

“啊？这就好了？”

“对啊，不然呢？”

陆云星抓握了一下双手，没感觉有啥不一样。“你耍我呢？”

“符纸我画给你了，你倒是自己用灵力催动啊，笨蛋，刚刚被打傻了吧。”

“你！”陆云星想反驳，但一想确实是自己的问题，只能气不过地跺了跺脚。她调动身体内的灵力，逐渐向手心的符纸汇聚，符纸上的符文一点点亮了起来，就在全部符文亮起的一瞬间，陆云星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符纸中涌出，充盈着她的手掌，沉得她差点摔倒在地上，调整了好久才稳定下来。

“怎么样，第一次拥有如此强大的妖力，还撑得住吗？”罗刹鸟双手抱臂靠在一旁，一脸戏谑地看着，“撑不住不用硬抗哦。”

“谁说我撑不住了！你这符能撑多久？”

“只要你能一直输入灵力，就可以一直使用，不过小心，它贪吃得很，小心灵力耗尽暴毙哦。”

“哼。”陆云星重新看向吴娟，寻找进攻时机。她仍在哭泣和发狂之间不断切换，本就血肉模糊的尸体现在更是不成人形。

“金丝符，收！”她迅速催动金丝符，这次将吴娟和那尸体一起捆绑起来。没办法，离开了那尸体，吴娟愈发疯狂，只能将两者捆在一起，还好金丝符对于没有妖力和灵力的人是无效的，是相当于普通绳子。担心吴娟还会挣脱出来，陆云星再一次召出一根藤蔓捆住吴娟的手脚。

“呃啊啊啊！”趁吴娟挣扎间，陆云星迅速绕到吴娟背后，深吸一口气，将双手伸入了对方的身体。手上没有触及到肌肉和内脏，取而代之的是像空壳一样的空间。陆云星大喜，连忙在空壳中摸索寻找起来，不一会儿，她就触碰到了一样像火焰一样的温暖物什。并且伴随着能量的涌动，在她的手心如生灵般蠕动。

“找到了！”

咔。吴娟的头直接转到了正后方，怒视着陆云星。她的两手还在吴娟体内，根本不能做出反应。吴娟怪叫一声，两只胳膊也一样扭曲着转到正后方，尖锐的指甲刺向了陆云星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