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鸟 第24章 缘起

御兽医的医术很好，没过多久，罗刹鸟因为被渡劫雷劈伤的翅膀就痊愈了，可以飞起一定的高度了。

这期间，公主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她丢掉了笼子，让人打造了一杆精致的鸟架，供她歇息；每次用膳，她把自己的吃食每一样都盛出一小碟，看罗刹鸟吃完她才肯动筷；看到她能飞起来了，她热泪盈眶，高兴得直拍手……

她变得开朗起来，不再像初遇时那般消沉。一天，她把她带到了一处长满青草的矮坡上。“雀儿，来，我们比赛，看谁先到那棵树下。”她指了指矮坡上的一颗树，“如果你赢了，那盘糕点就归你了。”

这段时间，罗刹鸟对公主相当满意，毕竟谁会讨厌一个肯为自己花心思，什么事都想着自己的人呢？再加上公主的吃食确实美味，之前她四处游荡可吃不到这种。所以她愿意配合公主，讨她点欢心。

“预备——开始！”宛桃充当裁判。公主提着裙摆快速向前跑，但她当然跑不过像射出的箭一样的罗刹鸟。这场比赛理所当然地被罗刹鸟赢了下来。

跑着跑着，公主扑倒在草地上，吓得宛桃连忙跑过来。

“公主，您没事吧！”宛桃焦急地问，罗刹鸟也飞回来查看情况。

公主翻了个身，仰躺在草地上，大笑起来：“好，好，快哉快哉！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哈哈哈哈哈！！”她笑着，笑个不停，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可笑着笑着，她突然捂住了脸，小声抽泣起来。

罗刹鸟感到疑惑，怎么突然就哭起来了。她看向宛桃，宛桃明显一副知情者的样子，低声安慰着公主，还是不是环顾四周，似乎害怕这什么。公主在她的安慰下渐渐平静了下来，提出要去御花园走一走。

御花园虽小，但格外精致清静安详。公主捏住一朵花，凑到鼻前轻轻嗅着。罗刹鸟则停在一根树杈上梳理羽毛

“母妃，我要那只大鸟！”突然响起的小男孩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小男孩是贤妃所生三皇子。贤妃见儿子喜欢，立刻招呼太监：“来人啊，给本宫捉住它。”

宛桃连忙阻止：“等等，这是公主的爱宠，你们不能抓！”

贤妃看到公主，立刻一脸挑衅：“呦，这不是丹翙公主吗，怎么今天有心情来御花园了？”

“屋子里呆久了，甚是烦闷，偶尔出来走走，散散心。”公主平静地回答。

贤妃嗤笑了一声。“呵呵，公主真的是太久没露过面了，我都差点忘了公主还住在这呢。”

公主淡淡一笑：“贤妃娘娘怎会忘记我呢？毕竟父皇三天两头来看我，娘娘放出去的眼睛怎么会不告诉你呢？”

贤妃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公主这是在炫耀自己得宠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贤妃娘娘可别乱说啊。”

“我要嘛，我要那只鸟！！”三皇子吵闹着，乱扯着贤妃的衣袖。贤妃抱起五皇子，安抚着他，随后一脸得意地看向公主。

“鹏儿乖，咱不要这只，回头让你皇兄送你只更好的。”

贤妃口中的皇兄是皇后所生大皇子，和三皇子关系甚好。

“你皇兄可是将来要登上皇位的，这点小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她抱着儿子，转身就要离开。

“贤妃娘娘，我母妃是怎么死的？”公主突然语气冰冷地问。

贤妃愣了一下，但很快镇静了下来，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说：“公主真是健忘啊，颖贵妃是产后大出血死的啊。”

“是吗，那产婆私下里收的银子是谁给的？”

“什么银子，公主是说胡话了，”贤妃丝毫不慌，“还是说，公主想说是本宫害死了你母妃？这么大的帽子，本宫可戴不起。不过本宫得告诉你：罗云烟，在这皇宫之中，有些话只能自己咽下去，否则将来新帝登基，你可是很危险的，毕竟大皇子可不是皇上，不会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妹妹大动干戈。”说完，她就得意地走了。

罗云烟没有再说话。但回到寝宫后，她开始喝酒，喝了一壶又一壶，任凭宛桃怎么劝都没用。

“呼，雀儿……”她吐出一口酒气，眯着眼，呼唤着罗刹鸟。罗刹鸟飞过去，站在桌上。

“真羡慕你啊……你的翅膀好了，就可以飞走了。可我呢，我没有翅膀，就算有，我也飞不出这皇城……”她抽泣起来。

宛桃也抿着嘴，一脸心疼。待罗云烟睡着，她把她扶到床榻上，替她更了衣，盖好被子。回过头来手势酒瓶，发现罗刹鸟还站在桌上，这才想起来忘了喂食。

“抱歉啊，小雀儿。”她连忙把早就送来的膳食拿出来，照例每盘挑出一碟喂给她。收拾好一切后，宛桃蹲在鸟架旁，拿着截小竹竿逗弄她。

“小雀儿，你知道吗？人人都说皇上最宠爱公主，可如果他真的宠爱她，为什么还伤她伤得这么深呢……”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讲给她听。

罗云烟的母妃颖贵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在生二皇子时大出血去世了，皇帝因此迁怒于二皇子，认为他是害死爱妃的孽障，从未给他过好脸色，但对罗云烟倒是极其宠爱，因为她是他俩最相爱时生下的孩子。

但罗云烟偶然看到，负责接生的产婆悄悄会见了贤妃，说什么成了，然后贤妃就赏了大把的银子。罗云烟把这事高速皇帝，可皇帝坚称贤妃温婉大度，不可能干出这种事，甚至连调查都不愿意，只是把害死母妃的罪名牢牢安在二皇子身上。

二皇子的日子很不好过，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见皇帝不在乎，就肆意地欺负二皇子。要不是罗云烟发现了在皇子所还瘦骨嶙峋的二皇子，他早就夭折了。可皇帝只是象征性地惩罚了一下相关的人，完全没有在意二皇子的死活。

后来，罗云烟遇到了江辰舟。他在战场长大，很早就跟着父亲一起抵御外敌，年纪轻轻就战功累累。两人一见钟情，经常一起骑马嬉戏。江辰舟承诺，等他立了大功，一定会娶她。

可皇帝对此相当不满。在某些方面，他相当愚笨固执，认为一个将军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也是理所应当的哪来的资格娶他最疼爱的女儿。

可这次出征前，江辰舟直接在朝堂上发誓，说定能重创一直交战的狩狼国。同时说自己和公主两情相悦已久，望皇帝成全。

朝堂上的大臣都知道，公主现在凤栖国岌岌可危，急需一位这样的猛将抵御外敌。让江辰舟娶公主，能笼络人心，代表着对将士的信任，所以江辰舟的要求十分合理。

但在皇帝眼中，这是**裸的挑衅。他强压着怒气同意了。但前提是必须拿下狩狼国。江辰舟满口答应。临走前，他又去看了罗云烟。

“太好了，云烟，等我回来，我们就能成亲了。”江辰舟激动地握住罗云烟的手。

罗云烟满眼担忧。“狩狼国攻势凶猛，你一定要小心啊。”

江辰舟满口答应，两人紧紧相拥。临走前，罗云烟还请来画师为他画了像，这样她就不会过于思念。

可是江辰舟死了，不是战死，而是被毒死的。一天夜晚一个浑身是伤的人溜进了罗云烟的宫殿，把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没想到丧心病狂的皇帝害怕江辰舟真的攻下了狩狼国，竟派人假扮狩狼国的使者，和江辰舟会谈，期间给他下了毒。

这人是江辰舟拜把子的兄弟，发现不对劲后立刻捉住了使者，严刑拷打，没想到幕后主使居然是皇帝。军营里的士兵个个心寒，江辰舟待他们如亲兄弟，处处照料着他们。没想到江辰舟撒血卖命，换来的却是皇帝的一杯毒酒。所以他们不愿再为这冷血的帝王卖命了，纷纷带着家眷逃跑。

这人也安排了家眷逃跑，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要去刺杀皇上。反正逃跑也是死，那不如临死前再带上一人。只不过，他失败了，他在斩杀了数十个侍卫后，瞪着被层层护着的皇帝咽了气，死不瞑目。

皇帝震怒，传令下去务必诛杀所有叛逃的士兵。可此时狩狼国乘胜追击，压根没有多余的兵力去追杀逃兵。

得知了江辰舟的死讯，罗云烟痛不欲生。她没想到皇帝居然能不顾国事毒杀将士，只可怜了她那意气风发的江辰舟，毕竟他是因为自己而死的。罗云烟终日以泪洗面，皇帝看到了，居然还斥责她。还好二皇子陪伴着她，让她还有依靠。

但没想到，狗皇帝又出手了。罗云烟发现的时候，二皇子已经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太医来了也无济于事。事后，负责照顾二皇子的宫女们咬死是自己因为二皇子不得宠，连累了她们被瞧不起，在宫中永无出头之日，所以才下了毒手。皇帝摆了摆手，直接让人拖下去打死，就不再让人提这件事了。

罗云烟当场晕了过去。等她醒了，她对皇帝的感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对她来说，皇帝只是皇帝，而不是她的父亲了。狗皇帝自知愧对她，对她愈发宠溺，但凡有点好东西都第一时间送到罗云烟的宫里。后来罗云烟随便找了个理由杖杀了那个被收买的产婆，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可这点完全不能让罗云烟回心转意。毕竟害死颖贵妃的是贤妃，毒杀江辰舟和二皇子的是皇帝，这两个人，是身为公主的她，无论如何都动不了的。于是，她沉寂了，终日待在宫殿里，无论谁来访都面无表情。

要不是罗刹鸟的到来，罗云烟恐怕不久就会郁郁而终了。

“小雀儿，虽然我只是个奴婢，什么都不懂。可我也觉得，皇上实在是狠毒，怎么就能不顾战事毒杀将军，不顾父子情毒杀亲骨肉呢。”宛桃靠着墙坐了下来，“公主告诉我，其实皇上宠爱的不是她，而是身为颖贵妃孩子的她。她被这个身份束缚着，只能一辈子困死在这宫里。”

“罢了，你只是只鸟，和你讲这些有什么用。”她拿着罗云烟换下来的衣服，送去浣洗。

罗刹鸟看着她走远了，扇动翅膀飞到了罗云烟床前，紫灰色的光影中变成了人形——经过这段时间的休整，她已经恢复妖力了。罗云烟揪着被褥，还在抽泣，滑落的泪珠浸湿了枕头。

罗刹鸟轻抚着罗云烟的头。似乎是感受到了温暖，罗云烟轻轻地蹭了蹭罗刹鸟的手。她的嘴角勾了勾，打了个响指。一丝红线一样的东西从空中飘落，钻进罗云烟的耳朵。她的神情立刻缓和了不少。

“可惜，我不能帮你起死回生。但作为被照料的回报，做个好梦吧，公主。”

几天后，皇帝召见了所有皇子公主和妃嫔——其实妃嫔只有两位，一位是皇后，一位是贤妃。

“狩狼国派来了使者，说厌倦了日日征战，并主动求和，只不过——”狗皇帝扫了一眼所有人，“狩狼国首领要求一位公主前去和亲。”

听到这话，所有人表情不一。皇后揪紧了帕子，贤妃坦然自若，大皇子和罗云烟面无表情，二公主面露惊慌，三皇子尚年幼，完全不知皇帝的话意味着什么。

二公主是皇后的女儿，她当然不舍得自己的女儿去和亲。可这宫中总共只有两位公主，罗云烟又深得皇帝宠爱，因此去和亲的只可能是二公主。二公主也知道这点，一想到要嫁给狩狼国那位粗俗残忍的首领，心里就不断地打颤。

“父皇，我去吧。”

众人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罗云烟。贤妃则是眼底划过一丝惊喜。

“胡闹什么。”皇帝皱起了眉。

“妹妹身子弱，如何受得了那些糙汉子。我一个未亡人，才是最合适的。”

自从江辰舟死去，罗云烟在皇帝面前一直自称江辰舟的未亡人，把他气得不行。

皇帝像听到了什么污秽的东西般，狠狠瞪着罗云烟。“你没开玩笑？”

“国家大事，怎么能儿戏呢？”罗云烟报之以一笑。

“好啊，那就你去吧，到时候可别后悔！”皇帝冷笑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座椅把手。

罗云烟站起来行了个礼。“那儿臣先退下了。狩狼国礼节与这不同，儿臣要好好学习呢。”她转身就走了，丝毫不在于皇帝杀人般的眼神。

回到宫殿后，宛桃立刻哭起来——当时她站在殿外，听得可是清清楚楚。“怎么办呀，金枝玉叶的公主怎能嫁给那群蛮人啊！”

罗云烟完全没有悲伤的表情，拔下发钗开始梳理头发。宛桃抹了一把泪，帮忙梳头。

“皇上驾到！！”外面传来了太监的声音。皇帝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云烟，我知道你在和我置气。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听话，让你妹妹去吧。”

罗云烟连头都没转。“父皇，我听说有个嬷嬷之前住在边境地区，让她来教我些狩狼国礼节吧。”

“罗云烟，你不要恃宠而骄！”皇帝终于忍不住了，愤怒地说，“凭心而论，朕哪里对不起你，从小到大，什么好的不是第一时间送给你，就算是太子都没有这份荣誉。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朕的难处，别整天这副样子给朕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站在一旁鸟架上的罗刹鸟笑出了声。罗云烟噗嗤一声笑了。

“父皇，说这话您不害臊吗？连雀儿都能听出你有多虚情假意。”

狗皇帝死死地盯着罗刹鸟。“两人，把这畜牲拖下去煮了！”

“谁敢！”罗云烟腾的站了起来，厉声呵斥，“谁敢动雀儿一根羽毛，我就吊死在城门上！！”

“罗云烟！！！”

她一点都不怕，直视着皇帝：“父皇问哪里对不起儿臣，那儿臣的丈夫和弟弟是怎么死的？堂堂一国之君，居然眼里容不下一个将军和皇子，活该这凤栖国基业毁在你手里！”

“放肆！！”如果眼神能杀人，皇帝早就把罗云烟千刀万剐了，“好，你不是要和亲吗？想去就去吧，到时候不管那帮蛮人怎么对你，朕都不会在意！！”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宛桃惊心胆战地看着这一幕。“公主，这……”

“怕什么，”罗云烟轻轻抚弄着罗刹鸟头顶的羽毛，“雀儿真棒，瞧他那副样子，嘻嘻。”

“蠢货，昏君。”罗刹鸟没打算现在暴露身份，但也想过过嘴瘾，所以打算装成会说话的鸟雀。

“哈哈哈，对，他就是个大蠢货，昏庸无能。”罗云烟乐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拉着宛桃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这次去狩狼国，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和其他服侍我的人。我会打点好一切，到时候你们就去皇后娘娘宫里吧。她为人和善，我信得过她。”

“不，公主，奴婢要和你一起去，不然谁来伺候公主啊！”宛桃摇着头。

“胡闹，狩狼国可不比这，要是你被看上了，岂不——”

“奴婢不怕！奴婢打小就在公主身边，奴婢不像换主子，求您了，公主，让奴婢一起去吧！”宛桃直接跪在了地上，开始磕头。

罗云烟连忙去拉她，主仆两人都眼中带泪，抱在一起抽泣。怎么可能不悲伤呢？狩狼国和凤栖国恩怨已久，现在嫁过去，绝对会被当做发泄的工具。

罗刹鸟看着哭泣的两人，陷入了沉思。

“看来，得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