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鸟 第16章 旧事

“呦，客官，您又来啦！”店小二看着返回的陆云星，立刻殷勤地走上前，“这次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还有空房吗？”陆云星压下怒气，尽量平和地问。

“有的有的，这边请。”店小二带着她来到一间小但精致的客房，“客官，要吃点东西吗？”

“随便做点吧。”陆云星拿出一袋银子递给小二，他立刻屁颠屁颠地下了楼，不一会就摆上了几样简单的菜。陆云星关好门窗，怒气冲冲地开始大快朵颐。

她不顾自身安危来到这凤栖国，好心救那罗刹鸟一命，没想到好心当成驴肝肺，一句谢谢都不说，还被揪着领子臭骂，胖揍了一顿，这谁忍得了。

“妈的臭鸟，咬死你，咬死你。”她愤怒地嚼着鸡翅，把它当成了发泄对象。她不仅把肉吃得干干净净，还把骨头全部折成了两段。

吃完饭，她直接上床，被子一裹就睡了——为了能尽快赶到这儿，她可是连夜赶路，一点都没睡好。现在可不得好好休息一会——她放空大脑，不再思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事与愿违，她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她似乎站在城墙上。墙下金戈交击，厮杀声络绎不绝。很快城门被攻破了，耳边又传来宫人们的惊呼声和被杀害的惨叫声。她步伐沉重，慢慢地走向了一根挂着白绫的长杆。

她用白绫缠住脖子，最后看了眼身后的方向，毅然踢掉了脚下垫脚的石砖。

喉咙里的空气被一点点耗尽，眼前逐的景象逐渐模糊。“若有来生……别让我再生在……这皇宫了……”说完，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但这不是结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有人在哭喊。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泪流满面的罗刹鸟。

“！！！”陆云星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感到一阵恶寒。阴晴不定的罗刹鸟居然哭成这个样子，谁看了不脊背发凉。

这时，陆云星感受到有讯息传到了传影镜，于是下床召出。原来是岳华，他正待在全是书的地方。

“抱歉打扰你了，师妹，师傅让我帮你查罗云烟，我连夜开始翻这藏经阁，刚刚查清楚，想着得赶快告诉你。”

“其实晚点也行……算了，这个罗云烟，该不会是凤栖国的公主吧。”

“嘿，还真是，你咋知道的？”岳华比了个大拇指，“这罗云烟啊，是凤栖国唯一一位公主，封号丹翙。凤栖国自很久就开始衰败了，到了公主父皇那一代，更是山河破碎，所以他的后宫只有三位妃子。公主的母亲是贵妃，和皇帝感情很好，但是后来因为生公主的弟弟难产死了。皇帝因此对公主十分疼爱，但凡有点好的东西都送到公主的宫殿里去了。

后来邻边的狩狼国攻了过来，提出要公主嫁过去和亲，否则就让凤栖国破灭。皇帝只能答应了。

但就在此时出了个变故。有人向皇帝献上了一只美丽的大鸟，皇帝又把鸟送给了公主。据说公主十分喜欢这只鸟，用最好的食物来饲养，还特意让人打造了一杆精致的鸟架供大鸟栖息。

后来某一天，这大鸟飞到了狩狼国在凤栖国城门附近的军营里，啄瞎了首领爱妾的眼睛。首领震怒，直接下令要让公主以命偿还，随后便攻入了皇城。皇帝在和妃子逃跑的时候被抓住杀了，公主本人则是在攻破城门的那一刻自缢的。”

“这位公主，是否爱慕着一位将军？”

“这我倒是没找到，我找到的资料只写了公主的弟弟是被宫人下毒毒死的。”

“区区宫人怎么敢毒害自己的主子，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莫非是皇上？”

“不是没这个可能，书上说皇帝非常痛恨这个儿子，认为他是杀了自己爱妃的仇人，要不是公主帮扶，这个皇子过得可是比宫人还差。”

“呵，真是个蠢皇帝，”陆云星冷笑一声，“妃子难产死了，不怪让妃子怀孕的自己，居然怪妃子生下的孩子。”

“而且我有个重大发现，”岳华在那边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后，凑到了传影镜跟前，一脸神秘，“这个罗云烟有一块玉佩，是狗皇帝在她满月的时候送的，还特意让工匠在玉佩背后雕了只凤凰，正面刻了她的名字——”

“！！”陆云星大惊，连忙把身上那块玉佩掏了出来，“那不是和我的这块一模一样吗！”

“是吧，我当时立刻就想到了，然后赶紧去找阿羽商讨，结果她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但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套了半天话才勉强套出一点，还被赶出去了。哎呦，这趟你师兄我可遭罪了，我——”

“停停停，打住打住，”陆云星赶快打断岳华。这家伙油嘴滑舌，跟他扯皮可没个头，“所以，你知道了点什么？”

“就是你啊，”岳华指了指她，“你，和那公主，有关系！”

“……就这？”

“什么就这，我可是废了——”

”师兄，我和她有关系这点我已经察觉了。之前罗刹鸟负伤，我接触她时，脑袋里闪过了疑似公主的记忆，包括刚刚，我还梦到了公主自缢的过程呢！”

“什么！”岳华一脸备受打击，“呜呜呜，小师妹长大了，出息了，不需要我这个师兄了，嘤嘤嘤……”

陆云星头疼地捂住了额头，不去理会岳华的哭闹。她低头看着那块玉佩，嘀咕着：“当初罗刹鸟就是看到这块玉佩才和我定下契约的，恐怕是认为这是公主的遗物。可是这是阿婆给我的，我有记忆时就带着的，为什么会和凤栖国公主扯上关系呢……难道阿婆有事瞒着我？”

“对了，罗刹鸟怎么没和你在一起？这件事和她也有点关系，最好直接问她。”

“别提了，我把她送到了公主的宫殿，也就是她的妖域让她修养，结果她恢复之后一句好话都没说，还把我赶了出来，说什么‘你怎么敢碰她’之类的，莫名其妙，我只是看了下公主的画像罢了。”

岳华思考了一阵。“我觉得，罗刹鸟是把自己当成了公主的守卫了。公主的那只大鸟，从特征上来说和罗刹鸟的原形极为相像。并且当初狩狼国攻入凤栖国没多久，就被瞬间屠戮殆尽，符合罗刹鸟的作风。她估计是因为你未经允许就进了公主的宫殿，把你幻视成了当年狩狼国的士兵了，所以迁怒于你了。”

“可是我是为了救她啊，不然我干嘛要来这。”

“所以说，你俩得冷静下来好好解释，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俩把话说通了，就万事大吉了。说不定她还知道你和公主的关系呢，你把她哄高兴了，她就告诉你了。”

“这……好吧，让我想想。”

收起传影镜，陆云星躺在床榻上，看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罗刹鸟，喜食人眼珠，喜怒无常，法力强大。高兴了帮你把仇家干掉，不高兴了把你全家都杀了，连只老鼠都不会放过。这是他人口中的罗刹鸟。她原以为她是只暴虐的妖兽，可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她展现出了不一样的一面：她会在自己险些失控杀人时出手阻止自己，会乖乖同从自己安排，并非乱杀无辜……

或许，她并非是喜怒无常，只是有属于自己的行事标准呢？

或许，她只是因为身为妖兽，加上行为不被人认可，才传出了那么多或许子虚乌有的事呢？

她陆云星翻身坐了起来，决定去找罗刹鸟。或许真的如岳华所说，她像罗刹鸟说明了一切，她也愿意把知道的告诉自己。

就算想错了，顶多被骂一顿呗，也不会遭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陆云星再次赶向鬼雾城。

这次，城门口多了两个士兵打扮的游魂，手里还拿着长枪。见陆云星过来，他们立刻把长枪横了过来，拦住了她。

“我有事要找罗刹鸟，我要见她。”

但游魂没有放行，仍旧挡着城门。

陆云星想了想，又说：“我想和罗刹鸟聊一聊有关罗云烟的事。”

听到这个名字，游魂们顿时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但随后马上变成了恐惧，还四处张望，似乎害怕有人看到自己刚刚的表情。其中一个把城门打开了一条缝，钻了进去。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他回来了，对另一个游魂点了点头，随后两人打开了城门。

陆云星进了皇城。这次，没有那些游魂的簇拥。之前的游魂此时有的在扫地，有的只是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陆云星。她也没多管，毕竟现在这些不是重点。她径直来到了公主的宫殿，并走到了寝殿门口——纱幔被放了下来，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看到床榻上有个女人半躺在那儿。

陆云星没有再进入，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

“罗刹鸟，你还在生气吗？”

对方没有回答。

“对不起，我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我是山神女，是因为我自己差点都忘了这件事——这不是什么大事，我不在意，所以也没必要瞒着，你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

我阿娘，在十六岁的时候被村子里的人选中，成了山神新娘——村子的土地不知道怎么的，种的庄稼一直欠收，于是村里的人想着献给山神一位新娘，来让其他人吃饱饭——两年后，我阿娘突然回来了，还怀着身孕，村里人都说是山神抛弃了她，再加上我阿婆是外来人，所以村民越发排斥我们家，尤其是我阿娘。

我阿娘本来没想生下我，但我阿婆劝住了她，说孩子是无辜的。生了我之后，村民越发歧视我阿娘，简直到了过街老鼠的程度，所以在我三岁的时候，我阿娘投河自尽了。

我和阿婆从此相依为命。我因为是山神女的缘故，成了半妖，经常吸引妖兽。平时只是些小的弱的，所以都被我阿婆赶走了。直到有一次，有只狼妖缠上了我，想要借我去村里作乱，还想要我的半妖之心，好在遇到了我师傅，我才能活下来，还能拜入玄天门。”

她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这就是我的故事，你满意了吗？”

对方依旧没有搭话。不仅如此影子一动不动，像尊雕像一样。

“罗刹鸟？”陆云星喊了一声，试探性地伸手去碰纱幔。

影子仍旧没有变化。陆云星感到有些不对劲，用力一掀——只见床榻上空空荡荡，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妈的！！”

“呦，罗刹大人来啦！！”眼前的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就连那对护理耳朵上都带着几对玉石耳坠。她笑着搂着罗刹鸟的胳膊，招呼着店小二，“小灰，快，给罗刹大人上酒，再来几盘上等肉！”

“别了，我没胃口。”罗刹鸟找了个包厢坐下了，表情看不出悲喜，“有眼珠没有？”

“有的，有的，”狐妖又改口，“别上肉了，把送来的那几条牛收拾一下，给罗刹大人来点眼珠！”

“你这生意还是那么好呢。”罗刹鸟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顾客。

“哎呀，得亏有罗刹大人照着，都是您的功劳。来来来，这酒可是最近最好的一批，用百年的蛇和蝎子一起泡的，可受欢迎了。”狐妖给罗刹鸟倒了一碗酒，“话说，罗刹大人今日怎么有闲情来这了？”

“怎么，我来还得提前通知你一声？”罗刹鸟似笑非笑。

“哎呀，当然不用，只不过大人若是提前说一声，我们能提前备一点大人爱吃的，还能找些歌姬给大人唱唱曲。”

“呵，不必了，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多去应付别的客人。”罗刹鸟扬了扬手，示意她出去，“今天我没兴致，你走吧。”

“好嘞，大人若是有需要，尽管叫我就是了。”狐妖退下了，临走前还关上了门。

罗刹鸟沉默着喝着酒。之前揍了那小丫头一顿，确实是她不对。她自作主张救了一个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人，对方为了不让自己死，不顾自身安危地带着自己来到妖域，完了自己就这样对她，实在是不符合自己的原则。

但当时自己正在气头上，特别是她没允许就碰那个人的画像，所以就上头踹了她一脚。

至于山神女的事，她并没有多在意。大不了自己飞快点，完全能躲过去。

至于怎么知道的，是猜出来的。她是半妖，能控制植物，并且妖力似乎与平常的妖兽不同，或多或少能猜出来一些。

总之，她完全没在意陆云星对她说谎，当时说的话也只是为了呛她一下。之后她也冷静下来了，但要她主动道歉，还真有点困难。

于是在矛盾中，罗刹鸟选择了不亏待自己。她去了妖市，来到了自己看管的一家酒楼，准备就点小菜喝点酒。

“大人，您要的眼珠来了。”一只狸猫妖端着一盆眼珠放在了桌上。眼珠个个大如金桔，晶莹剔透，就这点汤水，看上去格外诱人。罗刹鸟夹了一颗，咬了一口，顿时汁水四溅，满口都是鲜味。

正当她要大快朵颐时，楼下却传来了骚乱声。狐妖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大人，不好了，有人闹事！”

“妈的，姑奶奶我好不容易消气，又有人来找死。”

“对对对，居然扰了大人的兴致，真是该死！”狐妖在一旁帮腔。

“我下楼看看，作为回报，那眼珠不错，下来一盘。”

“好说好说！”狐妖立刻眉开眼笑。

罗刹鸟到楼下一看，只见一片混乱，桌椅被折断了，菜肴撒了一地，还有些断肢残骸。闹事的是一个高壮的男子，只见他摇摇晃晃地把露在嘴巴外面的一截腿塞进了喉咙，歪着头说：

“我……要找……罗刹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