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省联考当日,天色未明,空气中弥漫着深秋的肃杀寒意。圣华高中作为考点之一,校门口早已拉起了警戒线,黑压压的考生人群像沉默的潮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同程度的紧张与凝重。
谢屿白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单薄。他穿着蒋临汀硬塞给他的、带着清淡茉莉茶香气的保暖外套,手指冰凉,下意识地攥紧了透明文件袋。袋子里,除了准考证和文具,还有蒋临汀今早出门前胡乱塞给他的一颗水果糖,糖纸上用马克笔画了个歪歪扭竖的笑脸。
他周身的奶香信息素收敛到了极致,近乎虚无,只剩下一种紧绷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沉寂。连日透支的疲惫像沉重的铅块坠在眼皮上,但那双总是低垂的桃花眼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锐光。他能感觉到口袋里那颗糖坚硬的轮廓,像一个小小的、温暖的锚点。
“喂,书呆子。”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贯的、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腔调。
蒋临汀插着兜走过来,校服拉链依旧没拉到头,露出里面柔软的毛衣领口。他看起来和周围严阵以待的考生格格不入,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日常测验。但他走到谢屿白身边时,周身那稳定而平和的茉莉茶香信息素,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驱散了部分萦绕在谢屿白周围的低压寒气。
“紧张?”蒋临汀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
谢屿白轻轻摇头,没说话。
蒋临汀嗤笑一声,伸手,极其自然地替他理了理其实并不凌乱的衣领,指尖不经意擦过他颈侧温热的皮肤。
“啧,手这么冰。”他嘀咕着,却没有收回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低头,靠近谢屿白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气息灼热:
“听着,谢屿白。赌约是老子定的,但命是你自己的。题,一题一题做;分,一分一分拿。考成什么样,老子都认。”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但你要是敢在考场上晕过去,或者把自己逼出个好歹……”他的拇指在谢屿白颈侧动脉处轻轻按了按,留下一点温热酥麻的触感,“回去我就把那破项圈焊死在你脖子上,听见没?”
这根本算不上安慰,更像是一种蛮横的关心。可奇异地,谢屿白那颗因为过度紧张而高速跳动的心脏,竟真的在这番混账话里,慢慢落回了实处。周身的紧绷感松懈了些许,那沉寂的奶香信息素,也仿佛被注入了些许暖意,重新开始缓慢流淌。
他抬起眼,看向蒋临汀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对考试的恐惧,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只有一种纯粹的、对他这个人的……专注。
“嗯。”他极轻地应了一声。
入场铃声尖锐地划破清晨的寂静。
人群开始涌动。
蒋临汀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向自己的考场,背影依旧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潇洒。
谢屿白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文件袋,随着人流步入考场大楼。走廊里光线明亮,脚步纷沓,空气中混合着各种信息素的味道,紧张、不安、期待……像一张无形的大网。
找到自己的考场,对号入座。冰冷的桌椅,严肃的监考老师,拆封试卷的沙沙声……每一个细节都敲打着神经。
当试卷发到手中,谢屿白拿起笔,指尖触碰到口袋里那颗水果糖的轮廓。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迷茫和疲惫都被压了下去,只剩下全然的冷静与专注。
笔尖落在答题卡上,发出清晰的“沙沙”声。那些熬过的夜,那些啃透的知识点,那些蒋临汀抓耳挠腮听他讲解的瞬间,那些带着咖啡焦糊味和血腥气的坚持……在这一刻,化作了笔下流畅的文字与符号。
他不再去想赌约,不再去想未来,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的试题和笔下的答案。奶香信息素在他周身萦绕,不再焦躁,而是变得沉静、稳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力量。
偶尔,在翻页的间隙,他会下意识地抬眼,仿佛能穿透墙壁,感受到另一个考场里,那缕熟悉而令人安心的茉莉茶香。
这场考试,不仅仅是为了一个留在谁身边的资格。
这是他谢屿白,用几乎燃烧生命的方式,为自己,也为那份笨拙而珍贵的守护,搏杀出的……一条生路。
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如同赦免的号角,瞬间撕裂了笼罩校园数日的紧绷气氛。圣华高中的教学楼仿佛一个被摇晃后猛然打开的汽水瓶,压抑已久的喧嚣与活力轰然爆发。
蒋临汀几乎是踩着铃声冲出考场的。他没像其他考生那样对答案或哀嚎,目标明确地直奔谢屿白的考场门口。他斜倚在走廊的窗边,看着那人潮像开闸洪水般涌出,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个随着人流慢慢走出来的、清瘦的身影。
谢屿白脸上带着极度透支后的苍白,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脚步甚至有些虚浮。但当他抬起眼,看到逆光等在走廊尽头的蒋临汀时,那双疲惫的桃花眼里,瞬间像被投入了星火,亮起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芒。
蒋临汀什么也没问,大步走过去,在周围无数道或明或暗的注视下,一把攥住了谢屿白冰凉的手腕。他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茉莉茶香的信息素不再是平日的温和稳定,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嚣张的、宣泄般的畅快感,霸道地将谢屿白和他周身那沉寂疲惫的奶香信息素一同裹挟。
“走!”蒋临汀的声音带着考后特有的、卸下重负的沙哑和兴奋,“带你去个地方!”
他没有给谢屿白任何拒绝或询问的机会,拉着他就穿过喧闹的人群,穿过那些关于考题的争论和或喜或悲的感叹,径直朝着校门外走去。
蒋家那辆黑色的梅赛德斯罕见地没有停在老位置。取而代之的,是校门口那辆线条冷硬、改装过的重型摩托车,以及靠在车旁、怀里抱着一束与自身气质极不相符的、热烈红玫瑰的凌冽。江枫正踮着脚,试图把一个小巧的、系着夸张蝴蝶结的礼盒塞进凌冽的机车夹克口袋里。
周疏墨则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拿着手机,似乎是在……录像?
“哟!出来了!”江枫眼尖,第一个看到他们,立刻放弃折腾凌冽,蹦跶着冲过来,围着谢屿白转了一圈,夸张地抽了抽鼻子,“啧啧,书呆子,你身上那焦糊味儿总算散了不少!虽然奶味儿还是淡得像兑了水……”
他的话被凌冽用玫瑰花束不轻不重地敲了下脑袋打断。凌冽走上前,将那束开得恣意张扬的红玫瑰不由分说地塞进谢屿白怀里,言简意赅:“恭喜,活着考完了。”
谢屿白抱着那束与他气质格格不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的玫瑰,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冰冷的指尖触碰着柔软的花瓣,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花香,以及身边蒋临汀身上那畅快淋漓的茉莉茶香。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蒋临汀看着他这副懵懂又脆弱的样子,心头像是被羽毛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他嗤笑一声,伸手从谢屿白怀里的花束中,精准地抽出了一支开得最盛的玫瑰,然后,在周围几人(包括举着手机的周疏墨)的注视下,将那支玫瑰,别在了谢屿白校服衬衫最上面的扣眼上。
鲜红的玫瑰,映着他苍白的脸和漆黑的发,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被强行赋予的艳丽。
“别愣着了,”蒋临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拍了拍谢屿白的后背,力道不轻,“今天不许想考试,不许想成绩,更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
他转头对凌冽和江枫一扬下巴:“老地方,我订好位置了!今晚不醉不归!” 说完,他拉着还在发怔的谢屿白,走向路边不知何时停下的、萧宸常开的那辆低调但舒适的轿车。
“等等!” 江枫在后面喊,“不是说好骑摩托去吗?拉风!”
蒋临汀头也没回,只是摆了摆手,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的霸道:“他累成这样,吹什么风?坐车!”
车子最终停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高级餐厅外。包厢早已布置好,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正中间是一个造型别致的蛋糕——不是常见的庆祝样式,而是用巧克力完美复刻了一本摊开的、写满密密麻麻公式的笔记本造型,旁边还立着一个用糖霜做的、咧着嘴笑的小狼雕像(与生日会蛋糕顶层那只撕咬锁链的狼明显是同一系列)。
萧宸和蒋书鸿竟然已经在包厢里了。
萧宸笑着迎上来,先给了谢屿白一个轻轻的拥抱,然后仔细端详他的脸色,心疼地皱眉:“瘦了太多了,这几天必须好好补回来。” 她目光扫过谢屿白扣眼上的玫瑰,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蒋书鸿依旧坐在主位,神情看不出太多波澜,只是在谢屿白看过去时,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他没有问考得如何,只是等众人都落座后,举起了酒杯,声音沉稳:
“辛苦了。无论结果如何,尽力即可。今天,放松。”
这大概是这位严肃的校长,能说出的最接近安抚和认可的话。
晚餐的气氛比想象中轻松。江枫和周疏墨插科打诨,凌冽虽然话少,但存在感极强,不动声色地照顾着咋咋呼呼的江枫。蒋临汀更是彻底放开了,他不再提任何与学习相关的话题,只是不断给谢屿白夹菜,偶尔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些没什么营养却让人耳根发热的废话。
“看,老子挑的玫瑰,衬得你多白。”
“这蛋糕甜不甜?肯定没你……”
“喂,书呆子,笑一个,考完了还板着脸给谁看?”
谢屿白被动的接受着这一切。美味的食物,温暖的灯光,嘈杂却充满善意的玩笑,身边人霸道却细致的照顾,还有那始终萦绕着他的、令人安心的茉莉茶香……这一切都像是虚幻的梦境,与他过去十几年灰暗压抑的人生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他周身的奶香信息素,在这样放松和温暖的氛围里,终于彻底褪去了焦躁与疲惫,变得绵软、温顺,甚至带上了一丝微甜的暖意。
晚餐进行到一半,蒋临汀忽然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他走到谢屿白面前,在所有人(包括微微挑眉的蒋书鸿和带着笑意的萧宸)的目光中,打开了盒子。
里面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珠宝,而是两枚造型简洁的银色耳骨夹,设计成缠绕的藤蔓状,做工极为精致。
“联考礼物。”蒋临汀拿起其中一枚,不由分说地、小心翼翼地夹在了谢屿白左耳的耳骨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谢屿白微微一颤。
“我爹说,Alpha戴耳骨夹,是力量和守护的象征。”蒋临汀看着他,灯光在他眼中跳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温柔的认真,“虽然你看起来弱不禁风……” 他手指轻轻拂过那枚耳骨夹,语气又恢复了惯有的嚣张,“但以后,戴着这个,就得给老子好好守着。守着你自己的未来,也守着……老子。”
他没有说“守着我”,但那个停顿,和最后含糊带过的“老子”,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谢屿白抬手,指尖轻轻触碰着耳骨上那枚微凉的银饰,感受着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蒋临汀指尖的温度。他抬起头,看向蒋临汀,看向包厢里所有带着善意目光注视着他的人,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某种情绪,如同破冰的春水,汹涌而出。
他极轻、却极其清晰地开口:
“好。”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个字的承诺,却重逾千斤。
庆祝的夜晚还在继续,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对于谢屿白而言,这场考试结束的庆祝,更像是一场新生的序幕。那些熬过的夜,那些承受的恶意,那些近乎自毁的坚持,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意义。
未来的路或许依旧不平坦,但至少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耳骨上戴着某人赋予的“守护”象征,周身萦绕着某人霸道而温暖的信息素,前路虽未知,心中却第一次,生出了无畏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