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妃的脸色白了白,眼眶泛红:“姐姐怎能如此污蔑我?我送你珠钗时,怎会知道里面有虫卵?这般拙劣手段陷害姐姐,我能得到的只有被轻易拆穿的弊,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连个皇子公主都不曾有,能跟姐姐争什么呢?安知,又会不会是……姐姐你自己,不小心沾到的呢?”
宸妃的这句“不小心”,极具意有所指的引导意味,任谁听了,都不免顺着她的话猜疑思索。
就在这时,侍奉母后的嬷嬷忽然跪下来,声音哽咽:“陛下!老奴有话要说!前去卡穆尔前,皇后娘娘就咳得厉害,宸妃娘娘常来看望,说要给娘娘侍疾。有一日,老奴当时出去拿药,回来时,就见宸妃娘娘正拿着一支银簪,在娘娘的帕子上划了一下,帕子上就多了点暗红的印子,老奴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银簪上定是有蛊虫!”
宸妃的身子晃了晃,扶着侍女的手才站稳,泪水涟涟:“嬷嬷怎能凭空捏造?若我被你瞧见了我为何不灭你的口?偏生要留你有朝一日揭发我?陛下,臣妾问心无愧。您是知晓臣妾的,臣妾十四岁就进宫了,入宫十二载,从未害过谁,就连宫人也不曾忍心重罚过。您是臣妾深爱着的夫君,您最晓得臣妾有多敬重、有多感恩皇后娘娘。臣妾的心再狠毒,也断然不会去害于我多次有救命之恩的皇后娘娘啊!更何况,臣妾知晓陛下的心,绝不会伤害陛下最珍爱的人,叫陛下伤心难过。”
“朕知道。”
宸妃哽咽得说话都不利索,不断顺抚着胸口平缓,“有陛下相信臣妾,就算臣妾被冤死,也死而无憾了。”
父王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看了看地上的珠钗,又看了看哭成泪人的宸妃,最终咬了咬牙:“来人!将萧贵妃打入冷宫,彻查此事!宸妃体弱,先回宫静养,待查明真相,再还你清白。”
萧贵妃还想辩解,却被禁军架了出去,嘴里喊着“冤枉”,声音越来越远。
宸妃对着父王行了一礼,又咳嗽着看了玉姈蝶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后便扶着侍女离开了。
驿站内终于安静下来,母后又昏了过去,李院判连忙让人煎药。
她走到窗边,望着宸妃离去的方向,指尖还残留着那支珠钗上的粉末触感。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萧贵妃虽然有野心,却性子急躁,但若真狠毒算计起来,当极为谨慎,若是真要下蛊,绝不会留下这么多明显的线索。
而宸妃这种看似“无毒无害”的纯善可怜人,才往往是可怕难缠的。
“皇妹,我母妃虽不是什么善茬,却也绝不会如此蠢笨的自找麻烦。”七皇兄玉淮楼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刚才我在门口,看到宸妃的侍女偷偷把一个小瓶子扔进了花坛,我捡了回来,你看看。你可以不信我,但只要查过便知其中颇多疑点。”
娓娓接过玉淮楼递来的小瓶子,瓶身是淡青色的瓷瓶,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她打开瓶盖,倒出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和她袖中槲树皮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鞣酸的味道。”
娓娓的心头猛地一震。
鞣酸确实能止血,但如果和牵机蛊的虫卵混合,就能让虫卵暂时休眠,等到时机成熟再发作。
母后的咳疾时好时坏,恐怕就是因为宸妃一直在用鞣酸控制虫卵,让她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风寒,直到这次认亲后,才加大剂量,让蛊虫彻底爆发。
母后塞给她的荷包里,除了纸条和槲树皮,还有一张折叠的纸,她刚才拆开看了,上面画着一幅地图,标注着宸妃寝宫后面的一处小院子。
“七皇兄。”娓娓将小瓶子收好,眼神凝重。“想必你也隐约猜疑到了些母后重病的真相,无论萧贵妃这回到底是不是真凶,都只能沦为牺牲品了。不过,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帮萧贵妃置之死地而后生,脱困死局。”
“皇妹想要我付出何代价?”
……
七皇子走后,约摸才过半个时辰,宸妃的侍女便奉来了一碗汤药。
娓娓的眼神冷了下来,她走到门口,接过侍女手里的药碗,碗里的汤药呈深褐色,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她用银簪蘸了一点汤药,放在火上烤了烤,银簪瞬间变成黑色,比之前的还要深。
“告诉宸妃,”娓娓将药碗递给侍女,声音冰冷,“母后刚服了太医开的药,暂时喝不下别的,这汤药,你带回去吧。”
侍女接过药碗,快速离开了。
娓娓关上门,转身看向榻上的母后,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她绝不会让前世的悲剧重演,无论是母后,还是她自己,都不会再任人摆布。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宸妃正站在驿站的回廊下,看着侍女带回的药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身边的侍女福灵即刻示意端药的侍女离开,随后,她低声问道:“娘娘,计划失败了,要不要再找机会?”
宸妃摇了摇头,咳嗽着用丝帕捂着嘴,眼神里带着一丝狠厉。
“谁说我的计划失败了?皇后现在已经中了蛊,活不了多久了。公主既然已经开始怀疑萧贵妃,我们只要再推波助澜一把,让她彻底相信萧贵妃是凶手,再让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脏事都见了光……等到皇后和萧贵妃都死干净了,下一任太后之位,就再不可能有谁能妄图跟本宫争抢。”
回廊下的风越来越大,吹得宸妃的月白宫装猎猎作响,像一只蛰伏的蝶,随时准备展翅,占据她想要得到的一切。
夜风卷着碎雪扑在窗棂上,呜咽声裹着烛火的跳动,将驿站内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玉姈蝶将母后留下的地图重新折好藏进衣襟,指尖触到内里冰凉的槲树皮时,忽然瞥见廊下那抹月白身影。
不知宸妃是何时出现在那儿的,她正扶着侍女的手咳嗽,丝帕掩唇的指节却绷得发白,像是在刻意控制呼吸的频率。
“公主,皇后娘娘的血渍里,蛊虫活性又强了些。”李院判的声音打断思绪,他捧着银针上前,针尾凝的黑渍比方才深了几分,“雪参效力顶多撑三日,若想压制,需用冰蟾膏外敷胸口。良渚唯一能做冰蟾膏的凝晖堂早在三年前,就彻底消失在良渚了。眼下,只能用活的玉蟾现熬制膏药,必须趁着膏药温热未凉前外敷胸口。然而,玉蟾只有南疆边境的沼泽林中生长得有。”
玉姈蝶刚要去找父王,房门便被推开,是父王来了,宸妃娘娘也跟在父王身后。
“玉蟾长何样?画下来,朕即刻命人启程南疆边境寻找。”
“启禀陛下,画太耽误时间了,玉蟾顾名思义外形酷似白玉雕琢的三爪蟾,蟾背光滑泛着极淡的紫晕。一眼就能认出,很好找。”
“陛下,萧贵妃的露华殿的明清池里,好像就养得有三只院判说的这种三爪蟾,漂亮极了。就是吃食吃的是一种通体发红带白色花纹的蜈蚣,可怕得紧。”
父王当即传令,命人分别前往南诏边境和良渚皇宫露华殿。
一切的罪证仿佛都指向了萧贵妃,父王阴沉着脸,坐在母后床榻边,握着她苍白清瘦的手,心疼得眉头紧蹙。
驿站内,一时间静得只剩药炉的咕嘟声。
宸妃安静地候在一旁,默不作声,将她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就在这时,母后身侧随行侍奉的一个嬷嬷端着药碗进来,脚步一个踉跄,药碗“哐当”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脏了宸妃的月白宫装。
“老奴该死!”
嬷嬷吓得连忙跪下,手腕上一道新鲜的红痕露了出来,像是被人捏出来的。
“无妨,本宫衣衫脏了事小,皇后娘娘的药才最紧要,快重新去盛一碗来。”
宸妃让开位置,站到良渚王身侧去,随即吩咐道:“福灵,帮着嬷嬷快些将碎药碗清理走。”
唯有娓娓注意到,嬷嬷接过福灵递过去的托盘时,指尖扣压的托盘边缘貌似压有一叠扁纸,嬷嬷接过托盘时,是直接扣着福灵的手接过去的。
显然,嬷嬷嬷和福灵貌似是一伙儿的。
待嬷嬷匆匆离开后,玉姈蝶也假借更衣离开房内。
回廊拐角处,嬷嬷正将纸包打开,里面是一点暗红色的粉末。
“牵机蛊的引药,嬷嬷从哪来的?”
嬷嬷吓得浑身发抖,扑通跪下:“是宸妃娘娘给的!她说让老奴混在皇后娘娘的汤药里,说只是让娘娘睡得沉些,还说……还说若老奴不照做,就会杀了老奴。”
“在你选择向我投诚时,无论结局如何,宸妃都会取你性命。我不信嬷嬷会选最波折无望的路。这包粉末方才在房内仅仅暴露在了我的眼前,那便没了价值。”
“老奴能让这包药粉再度发挥至最大价值,且,老奴知晓宸妃的一个秘密,足以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只要公主肯保老奴性命,并,在出嫁时将老奴带出良渚,老奴一定会用这个秘密帮您扳倒萧贵妃和宸妃。”
“我为何要扳倒萧贵妃和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