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南珩点了点头,“你不会也是…可怎么会?我出征之前,以所有战功求旨,皇兄承诺会封你诰命,保你衣食无忧,尊贵体面一生。你是病了还是?”
“我殉情了,服了新婚夜下给你的毒药,跟你合葬。你战死沙场后没多久,南诏再无力又与卡穆尔起战,只好同意卡穆尔的要求让我改嫁卡穆尔王。可我不愿改嫁他人,更不愿再次沦为棋子,像个被交易的物件似的被送来送去,倒不如跟你一起长眠。”
“殉情”二字砸在胥南珩心上,滚烫的泪意瞬间漫上眼眶,顺着他紧绷的颧骨滑落,砸在脚边的青草里,晕开一小片湿痕。娓娓往前半步,指腹带着草原风的微凉,轻轻蹭过他的眼尾,将那点湿意拭去。
胥南珩的指节骤然收紧,恨不得立刻将人拥进怀里,可指尖刚触到她的衣袖,又猛地顿住。今生她还未是他的娘子,良渚的礼法、她的名声,半点都不能逾矩。
他喉间发紧,语气里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不自信:“其实,前世的卡穆尔王就是庄舟。庄舟还活着,新婚夜的人头并非是他。若你那时知晓,会愿意改嫁吗?”
“我愿意改嫁。”娓娓笑了,眼尾弯成月牙,露出点狡黠的模样,“做阿兄名义上的妻。我可是很惜命的,谁不想活着呢?能和阿兄一起快乐自由的活着,是我困在良渚那宫墙里日日夜夜祈祷能实现的心愿。我不想哄骗你,这就是我的真心话。况且,我们成婚才多久?我若就说我放弃好日子不过,依旧选择殉情,未免太过假了些吧?假得我自己都不信。”
风又吹过来,这次卷着她发间的花香,扑在胥南珩鼻尖。他的心跳快了半拍,声音放得更柔:“那今生你有选择的机会了,庄舟他也很喜欢你,你还愿意…选择与我成亲吗?”
娓娓转头,对远处侯着的随从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背过身去,那些随从都是她从草原带来的亲信,见她眼神便立刻侧身,将视线投向远方的羊群。她又回头看胥南珩,眼波流转间带着点促狭:“你也让你的人转过去。”
胥南珩忙挥手,他身后的暗卫训练有素,转瞬便只剩一道黑色的背影线。草原上顿时只剩他们两人,连风都似放慢了脚步。“你靠近点我跟你说。”娓娓的声音放轻,像羽毛似的搔在他耳边。
胥南珩听话顺从地靠近她,她双手捧起他的脸,亲吻上他的唇。
这触感软得像云端的棉絮,又带着点唇脂的清甜。胥南珩的大脑瞬间空白,心脏像是要撞破胸膛,连手指都僵在身侧,竟忘了该作何反应。直到她的唇离开,草原的凉风拂过他的唇瓣,温热似还未消透。
他唇上任还留有仿佛被她亲吻时感觉,他不禁贪恋地抚摸上自己的唇。
“你怎么傻呆呆的,不就吻了你一下吗?”娓娓看着他呆愣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尾的笑意晃得他心口发烫。
意识到失礼,加之被她一说,他一个活了三四十年的大男人害得像个姑娘。脸颊发烫,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
胥南珩的目光还黏在她的唇上,那抹淡粉像是印在了他的心尖。
加之被她这么一说,他一个两世加起来活了四十来年、在沙场见惯了生死的将军,竟难得地红了耳根,脸颊也泛起热意。
他有些局促地低下头,视线乱瞟,最后竟落在脚边的草上,无意识地伸手薅了一把,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举动荒唐,可偏生控制不住。
“你怎么像没跟女子亲热过的毛头小子似的?不应该啊胥南珩。”娓娓凑得更近,声音里的笑意更浓,“在良渚,皇子一般十几岁时宫里就会派人教习这类事了,难道南诏没有吗?”
“南诏也有。”胥南珩的声音低了些,耳尖的红还没褪,“但我除了跟你亲密些,就连其他女子的手,我都没牵过,我十岁起就入军营了。”
他越是窘迫,越是面红耳赤的羞涩,娓娓就越想逗弄他:“我不信。你娶我之前,宫里也没派教习来教你周公之礼?”
“真的,我没骗你。”胥南珩急了,抬头看她时,脸颊红得更甚,“成亲前宫里倒是派了人来,我拒绝了,只留下册子翻阅自学。我怕你觉得……觉得我被人用过了……不,不干净,嫌弃我。而且,我也想把第一次亲密留着跟你渡过。”
他说完便立刻垂首,手指攥着草叶,连指节都泛了白。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连脖颈都染了层薄红,生怕对上她的目光,他怕她笑话,更怕她看出自己此刻的慌乱。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公主。”他慌忙转移话题,声音都有些发飘。
娓娓看得强忍笑意,她再次捧起他的脸来,他脸颊红晕传来温热驱散她手上的凉意。他头被她抬起的瞬间,他的视线与她四目相对,她莞尔一笑,他又匆忙慌乱地挪开视线,头却没动,任由她捧着。
她再次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下他的嘴角,他凝望向她的眼眸满是欣喜的惊讶,这次他的视线没有再挪开,她又调戏般的快速轻吻了他两下。
“我这么直接的回答你四次了,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视庄舟为阿兄,视你为夫君。扶馀?你今生求娶我,是因为我前世是你的娘子,还是因为你或许也有一点点喜欢我?”
双亲去世后就再没人叫他扶馀。听她唤他扶馀,就好像意味着他们之间的亲密又拉近了一步。胥南珩听得浑身酥麻,就像她的吻一样让人欢喜得觉得好不真实。
“前世今生…”察觉自己的声音满是沾染**后的沙哑,他轻咳着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求娶公主,都是因为喜欢公主,很喜欢很喜欢公主。或许听起来让人觉得像话本子里老套的情节,但早在前世幼时,在虞州见到公主你时,我就喜欢上公主了。”
她松开捧着他脸颊的手,惊讶问道:“你幼时在虞州见过我?”
“嗯,那年公主六岁,我十一岁,驻扎边疆的我与将军扮作商队到虞州。远远瞧见锦衣华服的公主被十几个随从簇拥着,珠钗衣裳皆是岁贡,可想尊贵。公主容貌的确倾城,在人群中像是下凡的仙女一般,我不禁多看了两眼。当你看到那些贫苦人和乞丐时,你的轿撵停了下来,你将身上所有珠钗宝环都卸了下来,命官员拿去换钱救济贫苦人与乞丐,还令其张贴布告银钱花销用处,确保无人敢私吞挪用。你同我见过的听闻过的其他王公贵女全然不同,我喜欢你的善良与慈悲,也不免凡俗心的爱慕你倾城的容貌。后来你被迫和亲南诏,我负责护送你和亲,你出落得更美了,美得叫我轻易挪不开余光。纵使良渚满是你与庄舟那些流言蜚语,你对待他的好,让我钦佩你的善良和勇敢。但幼时的喜欢和长大后见到你短暂相处后的喜欢并不太相同,幼时的喜欢就像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以及欣赏,长大后的喜欢是男女之情的喜欢。那公主呢,公主喜欢我什么?”
他娓娓道来他的爱意,她听得津津有味,心生欢喜,同时,也很担忧。
她总算明白了那些话本子里相爱的人为什么聊起喜不喜欢对方、因何喜欢对方、有多喜欢对方之类的问题,总是聊得格外劲儿。她现在也好喜欢跟他聊这样的问题啊!
“我喜欢你的原因,也有你容貌生得好的原因,就连我阿耶都说你皮相生得好。起初是被你感动,说白了我只是个质子,可你却对我很尊重很坦诚。你跟我说那些求娶我的话时,那样威风凛凛的你坐得笔直,紧张得冒汗。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试探你,你未曾躲避分毫,还说着若公主想要自取便是的话。你当着众人的面给足了我体面,夜里你甚至送来了新的婚服。那晚,我彻夜难眠。喜欢上你,还是在新婚夜。后来知晓你不召回朝惹怒圣颜求娶的我,我就暗自发誓一定要对得起你的心意。除了庄舟和母后,你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从小到大,很多大事我都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只有你,给足了我可以选择的余地,让我可以思考、做主自己的人生。”
听完,胥南珩的内心的第一反应是庆幸,第二反应,则是觉得公主的话怎么听都像是更多出于感动感激,他本身,就占个皮相生得好。若是换个同样皮相好的人,娓娓是不是也会感动感激的喜欢旁人。
她的喜欢还尤为单薄,让他极其没有安全感,如今还多了好些劲敌。
看来……
他得细细思索思索,如何才能勾引得她更喜欢他……
“胥南珩?”
玉姈蝶内心紧张,莫名慌乱。
他这凝重的表情……是不满意她方才说的喜欢她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