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 第5章 终不可湔

晚上的北湖，总是不太冷清。它一边是幸福湾公园，附近的老人小孩都喜欢到那人造林子里和栈桥上走走，而另一边是片柔软的草坪，遛狗的人，扔飞盘木棍的人多的是。

遛猫的人倒只有两个。

都说猫怕空旷的地方，喜欢可以隐藏的地形复杂之处。偏偏这警长就奇了，走到路边时就冲草坪里那些狗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地挑衅。看它那拽样，像是十分瞧不起整天只知道乐呵呵的犬科动物。

大狗小狗们岂能忍气吞声，汪汪地吼了过来。

韩卢牵紧了绳子，有些头痛，“祖宗，别叫了。待会儿老爸被咬得全尸都不剩了。”

“那个，我今天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蒋年初终于鼓起勇气问。

“对啊，我还没回答。”韩卢漫不经心地答：“可是年年，我叫那个吗？我有名字，你为什么不喊我的名字？”

蒋年初停下了，正好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轰鸣声震耳欲聋。

“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不是情侣，却亲过睡过，两个人把彼此都看光了但还是对对方一无所知。每天虚无缥缈荒唐至极，却又心照不宣地你来我往。

“什么？”摩托车彻底开过。

韩卢歪头问他，神情好奇，“年年，你说什么了？”

“……”蒋年初摇摇头，“没什么。”

“那你叫一下我的名字，我想听。”韩卢笑嘻嘻地凑到他面前，一股清新淡雅的香味从草地里的土腥味脱颖而出，和市面上常见的洗发水沐浴露味道都不一样，应该是韩卢喷的香水。

“韩卢。”

“宝贝，太生硬了。你就不能调子软一点吗？”

蒋年初想到了什么，脸撇向一边，“不能。”

韩卢心情不错，也不在意，反而用力搂住了他的腰，“年年宝贝，我确实觉得我们不够了解彼此，我们以后多出来走走好不好？”

蒋年初胸腔一颤，但紧接着就听他说：“相信我，沟通和技巧缺一不可。”

“嗯……我是不是，没有技巧。”

韩卢眉尾一挑，挺惊讶他会这么问，似乎还开始回想那一晚，相当美妙，令人难忘的一晚，“确实，毫无技巧，只知道逃和哭。”

深秋的湖风寒冷，夜里的温度足够让人哆嗦。说着，他晃了下手里的牵引绳，警长喵了几声回应他。

“不过嘛，够紧……今天晚上让我给你松一松。”

蒋年初眨眨眼，不置可否，毕竟他早就已经同意了。

“韩老板？！”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儿朝他们跑过来，带起一阵浓烈的化妆品味道，却并不令人生厌。因为这人实在可爱好看，陈列柜子里的洋娃娃似的，棕色卷发浅色眼瞳，一张樱桃小嘴不用尝也知道很甜，声音又软又绵，张口说话就是在撒娇，“韩老板，好巧噢，这位……不会就是你手机里的那个心肝宝贝吧。果然，与众不同。”

韩卢笑笑，向蒋年初介绍：“这是小可。我的，朋友。”

最后两个字音调微微上扬，音量却稍低，可以理解为底气不足，也可以接受事实：那是在**。

小可本来要去酒吧过夜，这下压根没心思了。他虚打一下韩卢胸膛，眼神埋怨又娇俏，“算哪门子的朋友啊。真是的，韩老板，你不说清楚，就知道欺负人家。”

“好好好，我错了。后面补偿你。”韩卢刚要介绍蒋年初，他就朝小可主动伸出了手，“你好，我是蒋年初，很高兴认识你。”

“哇哦！”

小可连忙握住他手，仿佛在看一个古怪又可笑的稀奇玩意儿。这人莫非是从英文课本里穿越过来的？！一遇到陌生人自动触发“nice to meet you”。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蒋同学。”打完招呼，他一下跳到韩卢另一边，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韩老板，要补偿何必以后呢？不如今晚，我去你家。你想不想看看，我里面穿的。”

“下次吧宝贝，今天不太方便。”

“哪里不方便，我看蒋同学很大方的吖。”

“是吗？年年，你会介意吗？”晚风渐烈，韩卢耳边的发丝飘飞不停，那双清透的眼睛仿若盛着湖水，温柔至极。这样一个浸在烟酒里，日日沉迷声色，浑身刺青孔洞的人，偏生了张我见犹怜的脸。如果此时，他是在说喜欢他，而不是邀请他三人行该有多好。

要进入他的世界，就必须跨越那一步，是吗？

“……”蒋年初口袋里的手，用力握了下，又松开。

拒绝的话，韩卢还会找他吗？会不会觉得他不够识趣？

小可是第一个，那第二个又是谁？难道他要对韩卢身边的所有人都坦诚相对吗？

……为什么韩卢一点闲不住。他身边到底还有多少人。小可，楼下那个女生，店里那个女生……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韩卢到底有没有对象，大概是没有，可是他为什么不干脆回答他。

“我，不去了……学校里还有事。”

韩卢扣住他手，柔和的态度片刻间尽数褪散，虽然眉眼仍是笑着的，但莫名令人不寒而栗。

“年年，有什么事？白天怎么没说。”

“是今晚截止的作业，我刚记起。”

小可扭了下腰，眼神也变冷，扭头小声抱怨：“真tm矫情。”

这句带妈的话，不偏不倚落进了蒋年初的耳朵里，听得真真切切。他本来犹豫的心彻底冷静了。

他没什么鲜明的喜恶，但是特别膈应、讨厌人说话带妈字。

“真不去？”韩卢问。

“不去。”

蒋年初抽掉了手，没打招呼，自顾自离开了。北湖离A大不远，他完全可以走回去，正好让风吹一吹，冷静冷静。

“诶，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小可感觉他的疏离是冲着他来的。

“韩老板，你说句话啊！”

……

街道上人不多，都裹紧了薄外套避寒。店铺稀稀拉拉亮着灯，和温度一样冷清。

唯一稍微有点烟火气的地方，是夜排档。几个中年人红着脸撸串喝酒，那肉串一看就很香，闻上去炭火味十足。

蒋年初还没吃晚饭。

本来说好的，他等韩卢收工，一起去韩卢家里吃。他说他青椒肉丝和虾仁滑蛋做得好，一定要给他尝尝。

不止这两道菜，韩卢给他发了许多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照片：油焖大虾、红烧排骨、玉米胡萝卜排骨汤、番茄牛腩……这都是他以前做的，他问他想不想吃。蒋年初说，他很想吃。

咕噜咕噜……他肚子饿得打鼓，只能边走边看外卖，可是烦闷得厉害压根思考不了，反而越看越气愤，最后随便点进一家炒饭，买了一份炒河粉。正要付款时，手机却被人抽走了。

他茫然抬起头，韩卢专注地盯着屏幕，眉头皱起，手指偶尔滑动两下。他怀里的警长稍微挣扎就掉到了地上，直奔蒋年初脚边。

喵。它蹭了蹭他裤腿，引得他想蹲下去摸他。但是被韩卢阻止了，他捏着他脖子，逼迫他站直，“你晚上就吃这个？我去过这些炒饭炒粉的店，与其说是个店，不如说是口锅，连锅都不干净，脏得很。你还没到20岁吧，天天吃这些小心发育不良。”

“没有天天吃。”只是这家炒饭名字最长，他才点的。

韩卢语重心长地说：“特别是那些名字长，粥、炒饭、炒粉、小笼包什么都做的，最脏。”

“……”

“走吧，回去我给你做。”

蒋年初往他身后看，“小可呢？”

韩卢歪身朝他招手，挡住他视线，笑道：“在家等我们呢。”

“不去了，手机还我。”

“哈哈……”

韩卢笑他，“蒋同学，不是有作业吗？怎么小可不在就可以没作业了？”

“你是不是，”他突然牵起他手，拉到嘴边，轻缓地吻了下去，魅惑众生的眼睛骤然抬起，只看他一人，“想和我单独待一块儿。只想和我做，不想有其他人打扰我们两个。”

蒋年初心跳漏了一拍，脑子只顾得上紧张，再想不出答案。

“年年，你不说想我，我怎么说喜欢。”

“什么。”蒋年初怔住，像是掉进了陈年酒缸，整个人昏昏然的窒息，却丝毫不痛苦，心甘情愿地往下坠落，只想在这场真实的美梦里立刻死去。

不需要韩卢重复，他走上前，抱住了他。

在他怀里，蒋年初颤抖的声音极其明显，“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年年，我也是。”

“真的吗？”蒋年初抬起头，韩卢就低下头吻他，轻柔缓慢，好似不为**，只为安抚，“那怎么这两周都不给我发信息。”

“年年，你还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叫过。”

“床上叫的不算。”

蒋年初一惊，想后退而不能。

“韩，韩卢。”

韩卢笑了声，“好听，以后多叫叫。”

“好。”蒋年初应下。答应的事情，他一定会做到。

“韩卢，小可呢？”

“我让他走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要不要，去我家？我家里有电脑，你可以写作业。”

“我没有作业。”

韩卢揉了揉他后脑，把他摁进怀里，“年年，怎么那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