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立 第36章 第三十六回

“叶秦也不知道往哪里跑了，一出门就窜没了影，师兄你刚才就不应该答应她，现在好了这么晚还得出来找……”似乎是本性暴露，也可能是发现北宫离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距离，柳闻光领着北宫离絮絮叨叨地出来，在人群里伸直了脖子东张西望。

忽地，一个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有些熟悉。

陶小六无心关注青萝镇的夜市，心中只有无法被和盘托出的落败感。

因为是出来吹风散心，他背上没有带着那把包得破破烂烂的剑，他把剑留在了客栈，同时换了身白色、干净利落的劲装。

“师兄？！”

北宫离刚要偏头，柳闻光就已经从身旁闪出去，不可思议地一把抓住前头白衣人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不是叫自己。

而柳闻光的直系师兄，只有一个。

北宫离闭关的时候，是在三年前。那时司空六簿任盟主也已有三年，过了前期那段被所有门派挑战盟主之位的日子，总算是能正经处理些清天门的事务，而不是整天都在打打杀杀。北宫离就是那时候才有接近司空六簿的机会的，木头似的少年上去就是请赐教，竟能和盟主打十个来回，当然是在不出杀招的情况下。

后生可畏，虽然这个后生并没有比盟主小多少岁。

在那次过招之后，很有苗头的北宫离就立刻被自己的师父塞进山谷闭关去了，所以比起其他弟子，北宫离与司空六簿算是最不熟悉的那个，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柳闻光那样的反应——因为他认不出司空六簙的身形。他一直以追随者的身份踩在盟主的影子里前行，希望能弥补这三年的空缺，赶上这个大家庭，但谁也未曾料到，刚出关就是让他顶上前盟主的位置。

不仅没有按照原本的规划缩短与司空六簙的距离，还被所有人暗地里嚼舌这盟主之位来得不光彩。

言归正传，被柳闻光惊到的白衣人陶小六转过身来，有些意外地说：“两位也出来消食啊？”

柳闻光的手还停留在激动的颤抖中，一时间将人错认，不知该作何反应，还是北宫离先一步上前，拱手道歉：“冒犯公子，我代替师弟向你道歉，他将公子认成了一位故人。”

陶小六只是笑笑，似是打趣道：“要不然是师兄弟呢，先是将人认为敌人，现在又认成故人。”

他摇摇头：“罢了，也可能我们俩就是长得人山人海的，那，先告辞？”

北宫离柳闻光二人目送他离开。

看着远去的背影，柳闻光还是迟迟移不开目光，明明就很像……不，不如说就是记忆中的大师兄，就分离一个多月而已，还不至于忘了他！

“北宫师兄，这世界上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

北宫离斩钉截铁：“若不是怪力乱神，不会。”他知道柳闻光在想什么，便与他说：“刚开始我还怀疑过那位司空公子是凤栖教教主，毕竟我与他交过手，所以第一时间让叶秦与他接近时观察，面上是否有易容痕迹。”他看了眼柳闻光：“你师妹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所以也钻研过，寂峰长老说她善于分辨，想必你也知道，相近身形而已，莫要多想。”

虽与同门接触时间不多，但北宫离还是尽力将大家的特点都记住了，他相信他的同门。

柳闻光点头：“也是，后面她与陶公子也接触过，若有异常定会告诉我们。”但他似乎还不放弃，皱着眉头说：“那……要是那多年前合欢失传的易容术呢？”他还是尽量不放过一点可能性。

不过刚问出口他就先否定了自己，乌兰笑失踪多年，这些年来杳无声息，加上仇家一大堆，极大可能是死了，而且就算还活着，她再怎么样也与司空六簿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二人压根就不是一起的，乌兰笑失踪可是在司空六簿成名之前，完全没打过交道。

“算了，如果真是师兄，他怎么会不认我们？陶公子……”柳闻光自嘲一笑：“可比师兄爱说话多了。”

北宫离不知道如何开口，静了静，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眼神平静，站在那里像一棵劲松巍然不动。

柳闻光眼神闪烁，随即点头。北宫离刚接替武林盟主没多久，为人正义尽职尽责，当然处理人情世故上还略显稚嫩，但毕竟是在清天门可以自己独当一面的人才，又被推选为下任盟主，又能差到哪里去？就是可惜了在这个档口上，实在唏嘘。

……

赫连眼睛尖，在不远处看见一个挺拔的白色身影，在人群中好像个明晃晃的月牙儿。他刚喝酒有些朦胧的感觉，顿时惊醒，看了眼旁边脸庞粉扑扑的叶秦，叫来伙计叮嘱了几句，便消失在了酒肆。

叶秦反应慢了一拍，正疑惑司空公子怎么不见了，就听见柳闻光那要死的声音，跟喊魂似的叫自己的名字，米酒也会上头吗？不是说借酒消愁吗怎么给她的愁都借过来了！

“喊什么啊！”叶秦拿着酒瓶子，胳膊往木栅栏上一靠，本来还不耐烦的表情在看见真是柳闻光后烟消云散，顿时缩成了只老鼠。

柳闻光听见叶秦声音抬头，正好与避无可避的后者对上目光。居然在酒肆？！

看着柳闻光逐渐阴狠的目光，叶秦深知自己完蛋了，轻功翻下楼躲到北宫离身后求救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北宫师兄救我！”

北宫离被扯了一下，下意识张开手挡在身前，不善言辞的他正在想该怎么劝。

柳闻光撸袖子的手顿住，眼前这一幕在以前叶秦闯祸时经常发生，不过挡在前面的人变了，他“哼”一声，难得没有下手，只是冷冷瞥了眼躲在北宫离身后的少女，严厉道：“多大年纪就跑去喝酒，以后下山别求我带着你。”

说完，便一声不吭地往回走。

叶秦从北宫离身后怯怯走出来，手里还捏着个瓶子，有些踌躇：“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揍我……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北宫离：“……”

不揍你，等于生气？那——等等，这师兄妹俩是不是相处模式有点问题？

他把脑子里的想法甩去，低头对叶秦说：“很晚了，回去休息吧，他只是担心你。”他指了指叶秦手中的酒瓶子：“看柳师弟的反应，你应该是第一次喝酒吧？”

“是遇到谁了吗？”

叶秦惊叹于北宫离的探知力，喜道：“对啊，遇到司空公子啦，他晚上没吃，现在出来觅食，我刚好碰见他！因为好奇所以跟着喝了点……你放心！是米酒。”

“对了！”她终于想起来正事，从怀里将盟主令掏了出来，迫不及待塞到北宫离手中，“我找到了盟主令哦！在当铺老板那里。”

北宫离还愣在原地，叶秦已经扭头去找柳闻光了。

陶小六的身影定格在街对面，身旁人来人往，清天门三人的身影依然显眼，他也不知为何停留，只觉得，自己身边好像也应该是这样的。

他摇摇头，之前陶桃和司空公子不也是这样吗？也许是因此原因。

屋檐上，一双淡色的眼睛隐去。

赫连脚下生风赶回房间，想着那块盟主令的去留，片刻，他还是决定不动这块牌子，放在北宫离那里兴许不是坏事，还能给那块不通人事的木头在某些方面行个方便，省得下次想查点什么东西都要被拦在门外。

而且，听叶秦那小丫头的话，北宫离这家伙……似乎也不是无可救药的地步。

“叩叩——”

赫连拉回思绪，起身去开门，满脸笑意迎接陶小六：“六哥回来啦？”

陶小六在外面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心里猜想应该是回来了，果不其然。

他也不戳破，眼下的状态至少很平稳，他隐隐感觉到，戳破中间这一层谎，会发生一些他不愿意接受的事情。比如——面前之人是否还会留下。

于是陶小六忽略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酒味，温柔一笑：“你醒了？刚好，我去外头置办了一些路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他走进来整理包裹，赫连没有准备东西的习惯，路上看中了或者缺什么直接问别人要，带点盘缠应付就够了。

陶小六忙忙碌碌的，大小玩意儿一堆，倒是像要去游山玩水。

赫连在司空身旁卸下防备，转身躺在床里侧悠悠闭上了眼睛。

另外的房间，叶秦与柳闻光各坐桌子一边，前者将那小瓶米酒推到柳闻光手旁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最终柳闻光还是受不住，吭了声：“想说什么快说，姑娘家家这么晚了待在别人房间像什么样子？快回去。”

叶秦笑眯眯道：“师兄啊，这是米酒，甜甜的，很好喝，留给你吧。”

柳闻光摆摆手：“不喝，拿走。”

叶秦邀功：“对了，我把盟主令买回来了哦！”

柳闻光坐不住了，拍案而起：“买回来是什么意思？现在市场上已经有人仿造了吗？！”

叶秦被吓了一跳：“是真的，那不是司空师兄自己刻的嘛，龙飞凤舞的字迹谁仿得像啊？”

想想也是，柳闻光又坐下了，他大师兄这么完美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哪儿学的字，师父纠也纠不回来，气势磅礴、自成一派。

“令牌呢？”

“给北宫师兄了。”

柳闻光点点头，随即赶人：“知道了，回去，明天起晚就死定了。”

叶秦被推着往外走：“为什么？有事吗？”

柳闻光没回答，关上了门。令牌在此地现世，是不是意味着“凶手”在此地？

同一个问题，北宫离也在思考，并让他更加坚信了自己的想法。

——

雪白利刃穿过了血肉躯体，在暗夜中悄无声息，独眼的黑衣人把刀拔出来，随意地用衣摆擦拭，后又插回鞘中。

叶寄云下巴一扬，示意身后人走上前：“把人埋了，处理干净点，身上摸摸有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其他烧掉。”

几名随从像影子一样从林中走出，抬走地上几具不明来历的尸体。刚捅个对穿的男人趴在地上，双眼满是愤恨不甘地瞪着叶寄云，喉咙里涌出血的同时，挣扎着蹦出来一句话：

“阁下何人，为何截杀我们？”

叶寄云感到好笑：“杀你就杀你，要啥理由啊？”他一脚踩在人背上，像碾蚂蚁一样，弯下腰阴狠道：“再说，你们杀了我们不少人，出来混嘛，总要还的是不是？”

“不过既然你都要死了，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叶寄云蹲在他面前翻出衣领内火红的图案，贱兮兮一笑：

“记住了，本座乃凤栖教教主，赫连空桐，阎罗殿前告状的时候记得报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