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立 第25章 第二十五回

死去的应该就是他人口中的王鲁,北宫离慢慢走近，警惕着地上的人。

王椒椒双目呆滞，哪怕北宫离夺去她手中刀刃，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确定这位姑娘没有还手之力，同时也怀疑起了人到底是不是她杀的。

王椒椒看起来有种病态的瘦弱，就算真的奋起杀人，也不会抵得过成年男性的力气。王鲁虽然又瞎又瘸，但是他是鱼贩，撒网捕鱼要很多力气，虽然瘦但手臂肌肉还很扎实。

北宫离下脚很小心，尽量不会去磕碰任何东西，以免破坏一些现场，他在王鲁的尸体旁边找了一处落脚的地方蹲下，翻看他身上的致命伤口，但令他意外的事，王鲁身上没有多余伤痕，一刀致命。

心口，一点没有偏差，切断动脉大出血而死。

寻常人家的姑娘做得到吗？如果是疯病，应该也会数刀并下。

他看向从女孩手里拿下的刀，钝了，有个豁口。这绝对不是凶器！只要有仵作验尸，就能证明他女儿不是凶手，那么，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是谁杀了王鲁？不过是一个带着有疯病的女儿的鱼贩子。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官兵来了。

“在下清天门代理盟主北宫离，听闻此处有命案，来看看。”他不慌不忙道。

“武林盟主？最近好像是听说过最近换人了……不过这是官府的事情，请大人交给我们便是。”官兵冲他行了个礼，偷看一眼，确实是清天门的宗服。

北宫离侧身让路，官兵叫来了仵作将人抬回去，北宫离将一把刀递过去：“是这位姑娘手中拿来的，并不是同外人讲的那样，杀害了自己的父亲。”

那官兵听到如此答复，竟是一怔，随后有些难做的看向王椒椒，最终还是咬着牙挥挥手，让人连刀带人一起带走。

北宫离也是一愣，又重复一遍：“她不是罪人。”

官兵弯着腰笑道：“盟主刚下山可能不知道，这坊间流传最是牵动人心，面儿上也得把人带进去走一圈意思意思嘛。”

北宫离似懂非懂点头，他自幼在山上，确实不知山下的规矩，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干。于是便让开了路，随他们去了。

与此同时，房顶上一片掀开的瓦旁，赫连躺在上面叹气摇头。

北宫离还是太嫩了些，没见过这种官场做派，这一看就是无论凶手是谁，都要抓王椒椒搪塞过去了，他这时候放人走，再见怕是难了。

不过这也对上了他的猜想之一，一个月前县衙的变动有“蛀虫”混了进来。

但……这父女俩究竟挡了谁的路？又能挡谁的路呢？

他比北宫离来晚了些，都没来得及看看王椒椒的情况。

下去搜屋吧，希望能有残余的信息。

他翻身起来，从瓦片洞口向下看了眼，北宫离怎么还不走？

赫连小心翼翼趴在屋顶窥探，想等等，却没成想等到了一道剑光霹雳而来——

他翻身躲开，心道好险好险。

这家伙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先溜为敬！

赫连轻而易举地隐于刚降临的夜色，凤黯一般顿时无了身影。

北宫离看着那一抹转瞬即逝的黑，在第一时间追了出去，但已经没有了方向。

——

成衣铺老板娘的手艺确实不错，料子给的都是最好的，不知道司空桐得花了多少钱，陶小六如是想。反过来清洗的时候，在胸口衣领处，翻出来一朵绣在上面的火红的花，好像在哪里见过，非常眼熟……

哦对了，在白桃村的时候，那晚灯会，与他竞技的那个黑衣人，衣服里面也有一朵红色的花，一闪而过。

这二者之间……会有联系吗？他记得老板娘也没有在衣服里面做刺绣的习惯啊。

为了配合赫连的沐浴时间，陶小六把衣服在住处后院晾完后，还吹了许久晚风。

司空公子身负重病不提，却突然在此处驻足，还对他亡夫的宗门格外在意……希望别耽搁了治疗，他，应该心里有数吧？

正坐在石阶上走神的陶小六扣了扣脸上这张面具，心里感叹它的贴合程度，不知道睡觉要不要摘。

耳边忽地传来一阵风声，一道人影闯进了客栈，那个方向似乎距离他们的那间屋子很近。陶小六立刻站起来往回跑，遇见经过的掌柜还不忘提醒了句：“你们这边有人闯进来了！”

掌柜的揣着算盘经过，习以为常：“客官慢点儿，这是我们镇上特色……唉小伙子跑真快。”

陶小六在楼梯上踩出了急迫的咚咚声，大力推门而入：“司空桐！”。

“干嘛？”赫连趴在浴桶边上，从屏风后面探出来个脑袋望向门口，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肩膀和背上，眼睫上都挂着水珠。

陶小六盯着那张褪去伪装的脸看了几秒，忽然绷直了身体转过去面对墙面，还记得把门带上。

“我，刚看见有人往这几个房间的方向过来，现在看来不是我们这间。”

感官还挺敏感，赫连心想。

自己要是再慢点儿，说不定还真要被撞上。

“知道吗，在这里看见飞檐走壁的江湖侠士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上面就是大名鼎鼎的青萝山落花台。”赫连泡在已经冰凉的水中，似乎对寒意浑然不觉，饶有闲心地与他聊天，讲起落花台上的名事。

某人说的津津有味，陶小六却是越听越沉默，亡夫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还越讲越来劲，丝毫不顾他这个“第二春”的感受。

他面露冷色拿着一条毯子，走到了屏风后头，忽略掉赫连略微惊讶的表情，目不斜视地把人从冰凉的水中拽起来，另一只手顺手将毯子裹在湿漉漉的人身上，跟卷饼似的把人抱在了怀里，丢上床。

只剩下眼睛在外面骨碌碌转着的赫连满是不解，明明上一秒还羞哒哒，下一秒怎就不避讳了？

“小六哥哥，你这是做什么？”他的声音从毯子里发出来，闷闷的。

陶小六看着那双无辜的眼睛，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语气沉了几分，佯装生气的样子：“不知这位公子是否记得春芒节时，是自己先吻上来的呢？莫不是哄我的。”

喔～吃醋了。

赫连眼睛都笑弯了。他从毯子里灵活地钻出来，双手环在陶小六脖子上，凑在耳鬓厮磨：“是我是我，不是哄你玩的……是不是吃醋了？一股子酸味儿。”

赫连的唇角轻轻擦过陶小六的耳廓，后者一个激灵撇开脑袋，将他的双手捉了下来，面颊绯红，眼睛看向别处，硬生生一句：“没有。”

“转过去，把衣服穿上，给你擦头发。”

赫连眯了眯眼，心道真别扭。不过还是照做了。

泼墨似的长发贴在雪一样的脊背上，尾尖被陶小六抓在手里，拿着干布擦拭。

“下次水凉了就要出来，别泡在里面。”陶小六温声道。他不经意抬头看了眼打开的窗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头发半干的时候，问了赫连关于衣服上的花纹。

“你的衣服里面绣着一朵红色的花，是专门叫成衣铺老板娘做的吗？”

赫连本来还在绕着头发玩儿消磨时间，听见陶小六这么问，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继续装作若无其事，说：“不知道啊，可能她绣着好看吧。”

表面不知道，心里却已经咬牙痛骂乌兰笑了，那种时候就没必要这么细心了吧？！

还好没真的把衣服扔给清天门那帮家伙去洗，不然就太招打了，明晃晃挑衅似的。

“这样啊。”陶小六似乎被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其实在白桃村的时候，我还看见一个人的衣服上绣了这花样。”

“那个跟我抢绣球的黑衣人。”

叶、寄、云！

赫连皮笑肉不笑：“不认识，可能都是在老板娘那里做的衣服吧。”

“嗯。”陶小六点点头，没继续这个话题。

“清天门……是叫这个吧？带头那个好像回来了。”陶小六关上窗，向下看了眼说。

一回头，易容的司空桐就已经抓着一件外袍往外窜了出去，只给他留了个急急忙忙的背影。

“……”

“叶姑娘、柳公子！我来啦——”赫连跑下来，装作允刚才的诺那样，跑到楼下，见到北宫离佯装惊讶：“北宫大侠？你回来了啊。”

他冲北宫离露齿一笑，似乎对武林盟主的身份一点儿也不见外。

“司空公子，快来坐！我都已经吃完三盆花生了，就等你讲故事了！”叶秦手里还剥着花生，一只手疯狂招揽，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赫连笑眯眯坐过去，叶秦推过来一盘花生米。

小姑娘突然上前，几乎要贴着脸，距离这么近，赫连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走得急易容暴露了？

叶秦却是突然歪了脑袋看向他身后：“司空公子，我突然发现你头发好长哦！白天束发的时候没发现唉。”她双眼亮晶晶的，捧起一缕头发有些羡慕：“这发量，慕了。”

头发……初次见到赫连空桐站在清天门玉栏之上的画面在北宫离脑海中一闪而过。不知为何，北宫离见到司空桐就总是很容易将他与那人联想在一起。

他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在司空桐对面坐下，问了一嘴：“讲什么故事？”

叶秦抢先回答：“司空公子说对于王鲁和他女儿的事情有些许了解，就是外面的命案！”

北宫离闻言看向赫连：“司空公子，你不是初次到达青萝镇吗，怎么会知道他们父女二人的事情？”

赫连接过花生米嚼嚼，机灵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在……这二位大侠来之前，我就刚好听了一嘴。”他的双手扫过叶秦和柳闻光。

叶秦双手合十，抱歉讪笑。

“也都是大家口中传的，你们呢也就随便听听。”赫连拽了拽衣袖，在凳子上往前倾了倾。

有点乱的衣领微微敞开，从对面能看见发白的肌肤还有分明的锁骨，又长又细的脖子前倾，拉出好看的弧度。北宫离低垂下眼眸。

“王鲁的女儿叫王椒椒，似乎在不久前被人贩子拐走了，直到今天才回来，怎么回来的也很蹊跷，就突然出现在镇子门口，失了魂似的，碰到人就吱哇大叫，有攻击性，但不多。”赫连作为被扑过的受害者，很有发言权。

“王鲁，王椒椒的父亲，是名鱼贩，腿瘸了一条，右眼是瞎的，是个‘老人’。”

北宫离在这儿打断了一下：“不是老人，综上你说的，也许是女儿被拐之后过于忧虑才见老，虽然头发白了，但确实是有反抗能力的壮年男人。”

赫连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王鲁被邻居叫出来的样子，加上自己没仔细看，北宫离近距离观察过尸体，还是他更有说服力。

见赫连没说话，北宫离解释道：“我在官兵到之前看见了尸体，其他一概不知。”

“这样啊。”赫连接着讲：“从他人口中的描述来看，王椒椒可不是一开始就是疯的，一定是在被拐之后受了刺激，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店小二说是疯子杀人这件事就可能不是真的了，毕竟像北宫大侠说的那样的话，不管是疯前还是疯后的王椒椒都不可能杀得了王鲁，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撞到身上都没什么分量的小女孩。

更何况，赫连并不觉得王椒椒会疯到杀了自己的父亲。真正要杀人的疯子，可不是这样个疯法。

“北宫大侠，你说呢？你在那里有看到其他可疑人物吗？”赫连看向北宫离，满脸好奇。

北宫离摇头，“现场只有父女二人，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他们将王椒椒抓走了，不过凶器对不上伤口，仵作一验便知，不久应该就会把人放了。”

赫连：“大侠，你在现场可还有发现其他可以证明不是王椒椒杀人的证据吗？我的意思是，有真凶留下的蛛丝马迹吗？”

北宫离一怔：“没有。”在那个地方，东西被翻乱，但是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赫连有些委婉地表达：“既然连大侠你都没有找到线索，那那些凡夫俗子就更不可能了，王椒椒怕是危险了。”

北宫离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明明知道伤口对不上所谓凶器，她一个小姑娘也不可能一击致命，官府还能将人扣留不成？”

北宫离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神仙”，这“凡间”的潜规则是一点不通，赫连空桐只好告诉他这件事残酷的下场，直接戳破官府的作为：“王椒椒作为替罪羊，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