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不立 第11章 第十一回

那块红布很大，既充当了披风，也可以当做面罩，总之，乌兰笑当时只看见一双眼睛，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在黑夜中都是如此明亮——她甚至有点自愧不如。

几乎是瞬间，乌兰笑反应过来他是谁。

她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又落至远处，与赫连空桐拉开了距离。宗主给的消息说，赫连是个男的，但是刚才那双眼睛怎么看都像是女子所属啊？

“赫连空桐，请赐教。”一个闷闷的声音分不出是男是女，就在面前响起，乌兰笑更觉得好奇，于是也笑着回了个礼：

“合欢宗，乌兰笑。”

她的声音明明娇滴滴，却令人感觉是毒蛇吐信，阴森寒冷。

一截红鞭破空而出，乌兰笑先发制人，鞭子打碎屋檐上的瓦片，噼里啪啦在周围飞起，穿着金纱罗裙的女子脚尖一点，飞入空中，长鞭朝赫连空桐所在落下。

鞭子尖端擦着红袍而过，赫连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步法躲开这一击，乌兰笑正诧异面前突然消失的人影，在落地之前，背后却传来寒冷的触感。

她顿时浑身颤栗，想回头攻击，却已经被一掌拍落，重重落在屋顶。

喉中一口腥甜，乌兰笑皱着眉撑起来，看向对面的人。

赫连空桐与她不同，稳稳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刚才还在乌兰笑手中的酒。

“小兄弟，酒重要美人重要啊？”乌兰笑站起来拍落身上的灰气笑了，是不是男人啊，刚才明明自己反击不及，完全可以被擒拿，这人却把人打下来反而去护着一壶酒？

赫连空桐将酒提到自己面前，拉下面罩嗅了嗅，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好酒。”

乌兰笑怔住了，其实先前只看见眼睛的时候她就好奇，要什么样的脸才能配得上这双眼，直到现在，看见赫连空桐的真容才发现，自己想象的那些面容都抵不过现在看见的冰山一角。怎么会有人这么受老天的眷顾，有这样一张绝美容颜啊。

乌兰笑改主意了，她要这张脸、要这个人！

心底燃起了火焰，乌兰笑感觉现在浑身用不完的劲儿，她笑得真心灿烂，瞪大的眼睛里是熊熊**：

“赫连空桐，我们打个赌约如何？”

赫连没有将面罩重新拉上，闻言微微歪头，看着乌兰笑：“什么？”

乌兰笑：“你要是输了，连人带身全都归我！做我的禁脔、我的手下。”她痴痴笑着：“你放心，别人我用完就杀，你，绝对活着。”

赫连空桐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赌的，输赢决定生死，怎么活着？

不过他还是好奇，“我赢了呢？”

乌兰笑已经开始绕鞭子：“那当然是奴家连人带心都归你啦～”

赫连飞快蹦出一句：“不要。”

乌兰笑笑不出来了，手中动作一顿，嘴角抽搐，猛吸一口气说：“刚才那壶酒，再给三坛。”

“成交。”赫连空桐立马答应。

娘的，原来是个酒蒙子。乌兰笑手背上绷起青筋。

有了赌注，赫连不再被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兴趣，赤手空拳地就冲了出去，这也正合乌兰笑心意，鞭子比一开始挥得更猛烈，这一块的屋顶上几乎快没有一片好瓦，楼里的人已经开始叫骂，但看到上边儿两个打起来不要命的主儿，也只能动动嘴皮子了。

乌兰笑的鞭法是金秋问亲自传授，继承了一等一的狠辣，只要挨着一下就是皮开肉绽。

面对毒蛇一样的长鞭，赫连空桐也有自己的办法，不就是亲传吗？他也有，赫连达自成一派的幽影鬼步能移形换影，完全让人捉摸不透下一步人会出现在哪里，极快的速度在鞭子之下只剩残影。

乌兰笑有些急了，人没有打到，距离却一直在拉近，照这样下去，赫连空桐很快就会来到身前。

她立即决定转换功法，鞭子收至身后，主动迎身向前，赫连空桐上一秒还在躲避长鞭，见对方收了武器，一时间也没转换过来，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小郎君，来姐姐这里吧～”乌兰笑的脸倏然拉近，赫连后退不能，只好打出一掌。

乌兰笑的手指柔若无骨，却是硬接下了这一掌，很快赫连就发现了自己的掌风被一股水波一般的力化解。

乌兰笑握着赫连的拳头，往自己的方向一拽，把这个分量不是很重的少年拥揽入怀，暖洋洋的内力从背后灌输进入赫连体内，像柳絮拂过，有些痒。

赫连空桐挣脱开乌兰笑的桎梏，后退许多步，在原地转了几圈，看自己身上没有落下伤口，有些疑惑，那一掌甚至没有留下印记。

乌兰笑被毫不留情推开，又是一阵冷笑：“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没开过荤的小屁孩。”

她身姿婀娜，站在屋角前，身后高挂一轮明月，好像堕落烟火的仙子。罗裙上绣着的金线闪着微光，论哪个男人见了都不得不屏息欣赏。

只有赫连空桐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对乌兰笑的每一举动都视若无睹。

“小兄弟，要不咱们就先歇歇，品品你手中的好酒黄金叶？”她的手指从下巴划至脆弱的脖颈，再到隆起的胸部，朱唇轻启：“人家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买到的，有价无市，若是还没有尝到一口就被你杀掉，人家会死不瞑目的呀～”

说罢，还佯装惋惜似的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滴。

说到酒，赫连多少有些动容，于是同意了乌兰笑的要求，也不知道是出于对自己武功的自信，还是觉得好酒无人共赏的确悲哀。

二人就地坐下，中间的距离好像隔着一道银河，正当赫连疑惑该从哪里去寻个杯子的时候，乌兰笑跷着脚笑道：“人家不介意和你共饮一壶哦，喝一口再给人家好啦。”

赫连空桐盯着壶嘴，有些迟疑，乌兰笑甩过长鞭将酒壶卷了过来，仰起头张嘴狠狠灌进去几口，少许酒液顺着脸庞流下，舌头舔过嘴角，红唇潋滟。

“别这么小心翼翼的，一点没有江湖儿女气！”说完，黄金叶的酒壶在天空中抛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赫连空桐伸手接住，少年的指纤细如女子，还未完全长开，握着酒壶有种异样的好看，精致的人儿仰起脑袋，喝酒豪放的姿态与那张脸真是完全不符。

黄金叶，也许就如同名称一般，昂贵，难得，确实是少有的烈酒，纯、甘，回味无穷，只一口，赫连就将它的味道深深印在味蕾。

红袍顺着动作滑落，有些异域的服饰展现在乌兰笑面前，银饰中很多兽类图形，点缀在红色的衣服上，上面是短衫，下方是丝绸一般的长裤，外面还围着薄纱，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肢，独属于少年人的力量感线条一览无余。

乌兰笑恨不得把人盯穿了。可惜，实在太可惜了。

“赫连空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加入我们合欢宗吗？我发誓，大把的宝武资源，只要你想要，都有人为你寻来，哪怕是命都有人心甘情愿奉上啊！”

少年人不间歇饮完一壶酒，一滴都舍不得漏，对于乌兰笑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

“义父于我有恩。”淡淡一句话说完，看似又准备对乌兰笑出手。

“看来今天不决出个胜负，你是不会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了。”乌兰笑真心感到惋惜，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微笑道：“算了，不然我也不好和宗主交待。”

二人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只不过这一次，赫连空桐驱动内功的时候难得一滞，只是一下，他并没有在意。

也就是这一点没放在心上，变成了他日后绝不放弃追杀乌兰笑的理由。

这一片的屋瓦早就岌岌可危，靠这两人的轻功才没有被重力立即毁坏，鞭子在空中挥舞出破风之势，鞭鞭肃杀，与乌兰笑柔软的体术大不相同。

这才是金秋问所传的真正实力，鞭名“问斩”，以绳索之实物，打出不输于刀剑问斩之力，沉重又锋利。

赫连很快就从先前的游刃有余被逼到屋顶绝境。

但他，也不是空手前来赴战的。

一柄软剑从腰间抽出，避开红色长鞭，从弧度空隙中穿风而过，好似与其纠缠不休。

乌兰笑惊：此人剑风，诡谲无比，不成招式，未听宗主说起过，想必也不会是赫连达所出，那就只能是赫连空桐自己的独门秘术。

他的剑像水流一样畅通无阻，配上凤栖教的步法，如鬼影迷踪，月下少年的脸添上几分苍白，血红的衣衫衬得他更不像活人，就如同——来自阴间的恶鬼。

天灵盖发寒，乌兰笑心中警铃大作，会死在这里的！这愣头青就是冲着要么他死，要么你死的念头来的！

如此剑术，哪怕是对上清天门那些派别，也不至于如此毫无招架之力。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被赫连达捡到了大便宜？！

那剑影被看清已经是指到面前，乌兰笑下意识闭上了眼，一阵凉意忽地停在面颊，破风声消失。

乌兰笑又长又密的眼睫缓缓掀起，近在咫尺的剑刃微微颤抖，望过去，赫连空桐有些苍白的脸上冒出滴滴水珠。

她跌坐在屋檐上，捂着胸口狂跳不止的心脏，长长舒出一口气。还好，药效发作及时。

赫连空桐满脸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直到剑与膝盖一同摔到瓦片上，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身体出了差错，似乎在一瞬间身体里的水分都蒸发出来，嗓子开始觉得干渴，视线开始有些许模糊。

“你在，酒里下药。”他懵懂地抬起头，似乎在质问为什么乌兰笑喝了却没事。后者也卸了力坐在他对面，扯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

“酒好喝吗？里面加了我合欢宗秘药，本来是不会这么快发作的，不过还记得我那一掌吗？”乌兰笑摇了摇手，上面的金花镯子顺着转了两圈。

“那也是宗主教我的，能软化你的筋骨，让人难以行动，不过你是个怪胎，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作，所以我又给你加了点药，终于在要了我的命之前搞定你了。”

乌兰笑站起来，腿终于不软了，这之前的势头真吓人，索命阎王似的。

“宗主下令杀了你，给赫连达一个下马威，但是呢，我现在改主意了。”乌兰笑走到赫连身边，一脚将他踢倒，确认他没了反抗之力，才在他身边蹲下，阴恻恻地说：“我有个更好的想法，他一定也会赞同的。”

乌兰笑揪住赫连空桐的头发，那张妖媚的脸一瞬间扭曲起来：“老娘可是给过你台阶了，可是你不下！知道这层楼下面是什么吗？嗯？”

被二人摧残过后的屋顶弱不禁风，乌兰笑运功朝下打出一拳，瞬间塌出来个大洞，下面被砸到的人破口大骂，但在看见乌兰笑那张脸之后就安静了下来，毕竟这第六层楼可就是合欢宗在不央城的一个据点。

这一层的人大多衣衫不整，赤条条的在这里也不算奇怪。

乌兰笑抓着脱力的赫连空调来到洞口，对下面的人高声呼喊：“今天姑奶奶逮到一个极品，给你们开开眼！”

赫连空桐朦胧看见了洞口散发出来的光，还有下面那些吵嚷的人群，他们拥裹在一起，黏糊糊的汗液混着浓郁的香料味道，令人头晕。

看见赫连空桐的那一刻，底下的人都沸腾了，一只只手高高举起，迫不及待将上面的人扯下去，轻佻的语言、尖锐的口哨还有肮脏的目光，都让赫连感到生理不适，他必须离开这里。

乌兰笑感觉到手底下人的挣扎，二话不说就直接把人扔了下去，赫连空桐瞪大了眼睛，轻功都没能用起来，身后就有无数双手把自己拖了下去，人们的手在他身上游走，幸灾乐祸的笑声渐渐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