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房门里头炸响一声暴喝,声音又虚又短,却偏要扯着嗓子往尖了飙,“给我拖出去!千刀万剐!给我狠狠地折磨他,找一群野狗撕咬,给我咬……我要他疼到哭爹喊娘,要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尖利的嘶吼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求饶声,还有私卫们战战兢兢的应诺:“是……是,世子息怒。”
下一秒,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浓得呛人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两个私卫一左一右架着个气若游丝的人出来。
被架着的是一直伺候在世子身边的主计,锦衣长袍早被血浸成了深褐色,脑袋歪在肩膀上,连哼唧的力气都快没了。
世子才被接到府里没半个月,大家就都见识了他的暴戾。平时对奴仆就是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可听说,这主计跟了他已超过一年,深得他的意。因此主计平时嚣张跋扈,看其他奴仆,像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原以为已成世子心腹,会有所不同,谁能料到如今也是这么个下场。
这脾气,说是伴君如伴虎也不足形容,分明伴的是只随时会咬人的疯狗。
主计被拖走,在地上留下一条血痕。
门外站着的一排私卫虽都是刀口舔血的人,见了这阵仗也忍不住眼皮跳,有人低声嘀咕:“听说只是说错了一句话,惹他不悦了……”
话没说完,就被彭虎一声轻咳打断。
彭虎依旧像根石柱子似的立在那儿,肩背挺得笔直,脸上没半点表情,似乎对眼前的血腥无动于衷。
那半死不活的主计快被拖出院子时,屋里的世子又想起什么,拔高音量补充,“记住!要狠狠地折磨他,然后回来详细地跟我汇报,敢轻易让他死,我让你们也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
私卫们被吓得赶紧应和。
院子安静数息,屋里人又炸了锅,“来人,来人!其他人都死哪儿去了?”
不知他到底喊的是侍女还是他们私卫,但彭虎不敢耽搁,脸色微沉,迈开结实有力的长腿,几步就跨进了屋。
他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属下在。”
行完礼,他就垂着头静等吩咐,眼观鼻、鼻观心。
坐在上首榻上、背倚凭几的世子气还没有全消,一张不健康的脸呈现着不正常的潮红,气息混乱,却依旧硬撑着吼:“我要去打猎!”
彭虎头也不抬地回话:“回世子,太守有令,近日城外流寇横行,恐有危险,不能让世子出城。”
“我不管!”世子猛地拍了下竹榻,“什么流寇不流寇,我就要出去,太无聊了,太无聊了。”
“太守……”
“太守!太守!你们太守把你们调度到我这里来,你们就该听我的。你违抗主人命令,我要杀了你!”说着,世子猛地站起来。他身体弱,一下子差点没站稳,扶了扶榻沿,眼睛四下扫了一圈,看见墙上挂着把装饰用的佩刀,就火急火燎地冲过去,伸手拔了下来。
刀身不轻,他只能双手攥着刀柄,朝着彭虎就砍了过来。
彭虎显然也没料到世子会突然动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这世子怎么会癫狂至此?拦还是不拦?拦了是以下犯上,不拦……自己怕不是要当场见血?
就在刀锋离彭虎的脸只有寸许的时候,出于本能,他伸手一抓,扣住了世子纤细的手腕。
世子性格阴郁暴戾,身体却孱弱虚浮,只是这轻轻地一抓,他的手顿时绵软无力,握不住刀。
刀身翻转着下落,快要掉在地上时被彭虎稳稳抓住。
彭虎再次跪下:“世子息怒,属下这就禀告太守。”
“真的?”
彭虎道:“若是多派些守卫,或许能让世子出城散心。”
世子快速变脸,阴郁的脸上很快露出几分喜色,完全不计较彭虎的失礼,“那你快去禀告,快点快点。”
“是。”彭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告辞离开。临行前,将那把刀挂回墙上,全程没有表情,沉稳而冷静。
等人离开好一会儿,歪斜回凭几上的世子,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先是确定屋里没人,然后瞅向那把挂在墙上的刀,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刚刚差点砍人,幸好被拦住了。
要是真砍下去,见了血,就算人没死,他这辈子也会活在心理阴影下的。
是的!现在的世子已经不是世子了。
他是穿越过来的宁珂。
好消息,十年辛劳工作,省吃俭用,终于买了套老破小的房子,以后就有家了。
坏消息,入住第一天,他穿越了。
好消息,穿成了一个有权有势有闲的王府世子。
坏消息,穿越来的第二天,有人谋反,把他给牵扯进来。
他现在被变相软禁了。
当今天子沉溺酒色,朝堂之上佞臣结党营私,民生疾苦。
这腐朽的大庸江山眼看着就要到头了,各地诸侯都已生出了谋逆之心,暗中囤积粮草,扩充军备,伺机而动。
这洧川郡的太守封廖虽只是太守,却也野心勃勃。
洧川,地处中原腹地边缘,远离皇城眼线,背靠险峻的野茶儿山,前临湍急的洧水河,山险水急的地势天然易守难攻。
封廖在洧川经营多年,开垦田地、收复山贼、培养私兵、开设铁矿、打造兵器。如今府库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已是天时、地利……只差,人和。
谁知前不久,封廖接到消息:齐王世子游玩到了洧川附近。
这消息像一道惊雷,炸醒了封廖。他连夜召来军师们,营中密谈。
齐王是谁?
是当今天子的兄长。
世间早有传言,说齐王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当年先帝也确实有意将皇位传给他。可当今天子与太后联手设下阴谋,暗中加害齐王,不仅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还致使齐王双目失明,沦为废人。
天子登基后,为掩人耳目,只随便给齐王封了个王爵,便将他打发到偏远之地,任其自生自灭。
如今世道衰败,苛政频出,民生困苦,世人对“齐王才是正统”的传言,越发信以为真。只觉得天子来位不正,才害得天下这般民不聊生。
封廖与军师一合计,当即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不如就借这则深入人心的传言,为自己的图谋铺路。
他们很快定下计策:先派人以尽地主之谊为名,将齐王世子接到太守府中,实则暗中派兵看管,将其软禁起来。随后,便打着“恢复正统”的名义,正式起兵造反,率领大军一路打入皇城。等帮齐王世子登上皇位后,他们手握兵权、掌控朝政,自然就能实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