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望 第96章 第 96 章

周奇的孩子比浩浩还要大一些，也活泼得很，一会儿的工夫，就开始缠着卓希瑶说话了。

两人的座位紧挨着，卓希瑶正低头听小孩说话，一大块鱼肉忽然从天而降，只一眼就知道肉质非常鲜嫩。

卓希瑶惊讶抬头，就见斜对面的林鹏阳正直起身子，一手持着公筷，一手拿着勺子，又夹起了一块排骨，同时笑着给她介绍：“这个是他们店里的特色，做法跟其他地方不一样，尝尝看。”

眼看朝着自己而来，卓希瑶下意识端碗接住，道了谢。

愣神间，林鹏阳也给一旁的梁晓燕和小孩夹了菜，梁晓燕与他熟稔些，说话也直接，“你就甭管我了，这家店我熟，哪道菜好吃我怕是比你都要清楚呢。”

说着注意到陆辰也看向这边，笑着打趣道：“陆辰你也别盯着了，有我在，你家希瑶饿不着。”

卓希瑶有些不好意思，悄悄看向陆辰，却见他脸上并没有笑意，只微蹙着眉看着她面前被堆得小起的碗，然后就这么伸手把那碗拿到了自己面前，神色淡淡道：“这些她吃不了，我来吧。”

不等其他人反应，他又把自己那个还没用过的碗换给了卓希瑶，轻声同她说着：“你用这个。”

“嗯，好。”

卓希瑶刚刚就想让陆辰帮忙解决，不想他先一步有了动作，正欣喜于两人心有灵犀般的默契感，一抬眼却对上了林鹏阳直直看过来的眼神。

他还站在那里，手上的公筷和勺子甚至都还没放下，就这么看着陆辰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带着无措愣愣地问她：“你现在……不喜欢这些吗？”

这话其实很有些奇怪，但到底是有负别人的一片好心，卓希瑶心有歉意，不及多想就解释道：“没有，只是刚才出门前在家吃了好些零食，这会儿还不饿。”

林鹏阳看起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似乎有些失落，点点头坐下了，也没再张罗给他们夹菜。

周奇这时反应过来什么，张口就问：“诶，你怎么知道希瑶喜欢这些？”

他这么一问，卓希瑶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里奇怪了，一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林鹏阳那儿。

林鹏阳像是被这问题惊了一下似的，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只含糊说着：“就……小时候知道的。”

“小时候的事儿你还记着呢？我都没怎么留意。”周奇大大咧咧地说着，又转头问卓希瑶：“希瑶对咱这儿还有印象吗？”

卓希瑶不好说没有，只笑着应道：“确实会觉得熟悉。”

“我就说嘛，到底是搁这边长大的。”

这话说得颇为老成，卓希瑶有些想笑，又听一旁的梁晓燕也兴致勃勃地说道：“对，我可听周奇说了，你跟陆辰打小一块儿长大，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呢。”

青梅竹马，已经不止一个人在她面前这样说过了，卓希瑶笑了笑，这一次终于大方点头应下。

“唉，说来也是我们那会儿太迟钝，愣是没发觉出什么，现在想想，当初希瑶家搬走没多久，这家伙就跟着跑了，分明是蓄谋已久嘛！”周奇说着转头看向陆辰，挑眉笑道：“我没说错吧？陆辰，你那时候就盯上小希瑶了吧？”

这话一出，几人不约而同地都转头看向陆辰，就连卓希瑶也没忍住跟着看了过去，却不料直直对上陆辰漆黑明亮的眼眸，那里面的自己，正微侧着头，神情羞涩，又面带惊讶。

卓希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的，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眼神相触时嘴角相约般弯起的弧度。

陆辰就这么看着她，微微笑着，回了周奇的话，“是。”

谁都没想到他会应得这么干脆，一时都忘了说话似的，包间里安静到只有小孩拿着勺子喝汤的声音。

卓希瑶也不由地睁大了眼睛，她原以为，这样的问题，陆辰是不会去正面回应的，他或许会一笑置之，或许会委婉避开，毕竟事关感情，以他那般含蓄内敛的性子，是不会愿意拿到人前来说的。

可今天的陆辰也不知怎么了，看起来竟不是很抗拒的样子，甚至微微笑着，颇有一种任由他们追问的意思。

“所以你们是很早就在一起了吗？”梁晓燕很是好奇的样子。

“没有，希瑶小我好几岁，总不能打扰她上学。”

梁晓燕一脸震惊，周奇已经率先叫嚷起来，“不是，那你着急忙慌地跑过去干嘛，就只是看着？！”

卓希瑶心下一颤。

周奇说得随意，话里意味也是玩笑十足，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事实偏偏就是如此。

卓希瑶下意识去看陆辰，就见他低头笑了笑，语气自然地说道：“能看着就很好了，再说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不能让瑶瑶跟着我吃苦。”

几人霎时都瞪大了眼，只是相较于其他人神色间的讶异，卓希瑶更多的是意外，意外陆辰说这话时脸上透出的平和与满足。

她原以为，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于陆辰而言，定然是沉默晦涩的。便是她，每每想到那个站在过往里年少孤单的陆辰，都会不可避免地生出一股强烈的酸楚感，恨不能穿过时空去拥抱他。

所以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碰，更不想被人提及，她以为，陆辰也是一样的。

然而现在的陆辰却说‘很好’，他说，能看着就很好了，甚至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神色柔和的好似那段过往是他生命中的甜蜜珍藏一般，于是一直萦绕在卓希瑶心间的遗憾和酸楚仿佛都淡了一些。

“可是你都不担心吗？”梁晓燕想到什么，看着卓希瑶，故意问陆辰，“希瑶这样的，上学时肯定可受欢迎了！你就不怕她被人抢走吗？”

陆辰笑了笑，却是很认真的语气，“自然是怕的，不过好在老天眷顾我，让我能得偿所愿。”

“老天眷顾？”对面好一会儿没有出声的林鹏阳突然笑了一声，引得几人不自觉地看过去，就见他定定地看着陆辰，要笑不笑地说着：“我以为你更信奉事在人为呢。”

这话说得很有些莫名，卓希瑶暗暗皱了皱眉，周奇和梁晓燕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陆辰却点了点头，毫无所觉似的接过了他的话，“嗯，确实，毕竟不管什么事儿，总要亲自去做才有希望，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就算老天有心要帮忙，怕是也无处着手。”

林鹏阳的脸色霎时有些难看，像是被戳中了痛脚一般，气氛也随之僵滞了下来，好在周奇很快打破沉默转移了话题。

结束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出了饭店，入目便是耀眼绚丽的灯光，大街上人来人往，一派喜气洋洋，竟是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喜庆。

陆辰看她目不转睛的样子，一边握着她的手放进口袋细心暖着，一边低声同她说着：“一会儿我们去广场那边转转。”

“嗯嗯，好呀。”

卓希瑶欢快地应着，转回头的时候正巧对上一旁林鹏阳的视线，愣了一下，但也没多想，只下意识收了脸上的笑意，客套地点了点头。

口袋里被陆辰握着的手也骤然紧了一下，卓希瑶抬头看去，就见陆辰也正看着林鹏阳，两人之间一片诡异的沉默。

“诶，你们还不走？”周奇这时也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小孩大约是困了，正趴在他的肩膀上揉眼睛，周奇轻拍了拍小孩的脊背，无奈道：“我得先撤了，小家伙今天跟着跑了一天，得赶紧带回去休息了。”

说着他的目光在陆辰和林鹏阳之间来回转了转，低叹一声，终是说道：“今天这拖家带口的，都没顾上喝酒，下次，下次陆辰回来，咱哥几个好好聚一聚。”

说话间，有车辆在跟前停下，梁晓燕降下车窗，对几人点了点头后，又特地对卓希瑶说道：“有空来家里玩啊！”

“好。”

他们一走，陆辰也明显不打算多待的样子，牵着卓希瑶跟林鹏阳打了招呼就要走。

“陆辰。”

转身之际，林鹏阳却忽然出声叫住了他，卓希瑶被陆辰侧身挡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见。

好一会儿才听见林鹏阳似乎低笑了一声，大约也是看到陆辰这番下意识的举动，说出的话很是意味不明，“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当年……我一点儿机会都没有，更别说现在了，倒是你，还这么严防死守，都不累的吗？”

陆辰没说话，但卓希瑶能感知到他心绪的波动，抬眼看去，也只能看到他紧绷的后背。

“说实话，有时候我是真羡慕你。”林鹏阳似乎也不需要他回应什么，兀自说着，又很快转了话音，声音不复刚才的低沉，带着丝轻快释然，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恶意，“不过现在看来，你过得也不轻松吧？这么一想，心里好像也没那么不平了，所以……就这样吧。”

卓希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好插话，只是被陆辰牵着往外走时，总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没忍住回头，就见林鹏阳还站在原地，正低头拢着手在点烟，不知怎的，身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