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望 第106章 第 106 章

陆辰坚持把话说完，却没有抬头去看卓希瑶的勇气，因此在看到卓希瑶迈步朝着自己走来时，眼里霎那间的震惊和期盼是骗不了人的，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卓希瑶把这些看在眼里，当下更是心痛难忍，她不管不顾地上前，伸手握住那微颤的手，看着陆辰，像是埋怨又像是心疼，“所以，这才是你坚持要离婚的原因，是吗？”

陆辰嘴唇张合着，却没有说出话来。

卓希瑶仰头靠近他，睁得大大的眼睛里隐隐有水光浮现，她倔强地咬着唇，没让泪水落下，只是一开口，话里的哽咽怎么也压不住，“陆辰，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推开我的，你忘了吗？”

“不，这不一样。”陆辰狼狈地躲闪着，面上神情痛苦到近乎狰狞，却又一味地坚持着：“瑶瑶，你不懂，你不懂我现在这样意味着什么，如果我们在一起，以后要面对的又会是什么，我不能那么自私。”

卓希瑶低头笑了一下，“可是我自私，陆辰，我想跟你在一起，哪怕我明知道你现在更愿意一个人待着，我也知道你其实很不想说话，你甚至连吃饭都没有胃口。这些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为了我，努力装作从前的样子，很辛苦，很煎熬！可就算是这样，我也想让你陪着我，陆辰，需要人陪着的，从来不是你，是我，你明白吗？真论自私，那岂不是我更自私？！”

陆辰只是摇头，“我会伤害你的，瑶瑶，我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我……”

“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陆辰情绪忽然就激动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要失控一般，他扭头顿了顿，似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声音一点一点地平缓了下来，“瑶瑶，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内心的想法有多阴暗多龌龊，你更不知道那些不敢回想的梦里，我都做了什么。”

卓希瑶眼睫颤了一下，她想起那些不眠的夜里，陆辰突然的惊醒，慌乱的神情，还有那奇怪的呓语，她以为那只是噩梦，却原来是陆辰的心结。

“那只是梦。”

“那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陆辰身形微晃地后退了一步，终于看向卓希瑶，只是整个人像是被这句话抽干了力气似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颓唐感。

“我有心理疾病，瑶瑶，我这样是不正常的，你应该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如果我不呢？陆辰，如果我不同意，你要怎么办？像之前那样躲着不见我吗？”

“……”

沉默间，身后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于是卓希瑶忍住要上前抱住陆辰的冲动，转而面向一直沉默着的秦丽敏和卓景天。

卓希瑶自然看得懂他们眼里的担忧和急切，也听得到他们无声的询问和叹息，可眼下她无法顾及那么多，只低着头近乎恳切地对他们说着：“爸，妈，你们先回去好吗？这件事，我想自己处理。”

一句话便拦住了他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好，你们自己处理。”最后，卓景天拉住满脸焦急的秦丽敏，对着卓希瑶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陆辰，话明显是对着两人说的，“但是要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冲动地做决定。”

看着两人离开后，卓希瑶伸手关上门，只是许久都没转过身来，握着门把手好一会儿，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陆辰，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

“三个月，我们继续在一起三个月，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以后谁都不能再提分开，如果真如你担心的那样，那么，我就放你离开。”

卓希瑶回头去看陆辰，赶在他开口前接着说道：“你不相信自己不会伤害我，而我却坚信你不会，既然这样，我们试一试好了。”

“这怎么能试？”她的话太过平静，便显得陆辰当下的神色很是激动，“不行，不能这样，瑶瑶，我不能让你冒险……”

“我不觉得这是冒险，陆辰，我只是想做些什么，这是我的婚姻，我珍惜它，想要挽救它，你不能拦着我。”卓希瑶一步步上前，终于伸手抱住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陆辰，我们不能因为没有发生的、甚至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轻易地放弃现在，这不公平，对你是，对我也是。”

卓希瑶说着停了下来，埋头在陆辰的胸前蹭了蹭，她没想要哭的，这些话在说出口之前其实已经在她心里转了一圈了，她试图用它去说服陆辰，却不想突然而至的委屈和酸楚会先向她袭来。

陆辰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卓希瑶不用抬头去看，都能想象到他脸上的无措和自责，她缓了缓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撒娇一般，“我们才在一起多久啊，陆辰，你真的舍得吗？明明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的，现在只是三个月，你都不愿意答应我吗？”

仿佛过了很久，陆辰终于有了动作，他一点一点地低下了头，似是想要摩挲卓希瑶柔软的发顶，却在触到发丝的那一刻停了下来，只低声缓缓应了她，“好，我答应你。”

于是出院的时候，陆辰终于跟着卓希瑶回了家。

然而事情并不如卓希瑶想象的那般，她以为回到这个家里，两人就能很快恢复到从前的相处模式，重温曾经的点点滴滴，却不想，陆辰会那么的拘谨。

他像是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局促着，张望着，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仿佛面前不是他用心打造的家，仿佛他只是个过客，短暂到访，然后随时抽离。

卓希瑶压下心中酸涩的情绪，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如从前一般同他商量着：“我们一会儿去楼下买点菜，中午在家里吃吧。”

陆辰双手交握着，只是点头。

卓希瑶靠在他的肩膀上，皱着鼻子跟他抱怨：“我一点儿都不想吃外面的饭了，陆辰，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还是鱼汤，对，再炒个青菜，做个麻婆豆腐，好不好？”

果然，陆辰的神色顷刻间就放松了许多，作势就要起身去忙活，“我这就去买菜。”

“没这么着急。”卓希瑶笑着拉住他，“我有点累，你先陪我休息一会儿。”

“好。”

想起出院前陈医生的话，卓希瑶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或许对陆辰而言，这便是能帮他找到生活意义的最好途径。

从这一刻起，卓希瑶放弃了要小心照顾陆辰的念头，她快速地让自己回到从前的状态，然后把一切都交给陆辰，想让他感知到自己被需要，被依赖。

只是这一次，卓希瑶一改往日的懒散，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陆辰，会同他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会在他做饭时陪在一旁跟他说话，在他整理家务时帮着打理，会在饭后拉着他去楼下散步，也会在晚上靠着他肩头入睡。

偶尔晃神时，卓希瑶甚至会生出一种身在从前的错觉，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他们还是他们，什么也没变。

但陆辰实在太瘦了，瘦到和从前判若两人，让卓希瑶终究无法自欺欺人。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卓希瑶跟公司续了一周的假，那时候她心里隐约有了辞职的想法，但彼时的她无暇他顾。

而现在，卓希瑶改了主意，她想跟陆辰一起，一起去上班，一块儿回家，就跟从前一样。她几乎是迫切地，无时无刻地想要回到从前，想让陆辰找到归属感，想让他找到生活的意义，想要他不再这么苍白、瘦削。

起初卓希瑶担心陆辰对此会有些排斥，都做好了劝说他的准备，不想陆辰几乎立刻就同意了。

卓希瑶反而迟疑了起来，不放心道：“也不是一定就要去上班，你要是心里抗拒就说出来，没关系的，我们……”

“不会。”陆辰笑看着她，“其实现在每天也要处理一些事的，论起效率，自然是在公司里更好，再说陈医生也叮嘱过，还是要多做点事的好。”

“我可不要你再多做什么事，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卓希瑶伸手环住陆辰的脖子，抱着他，轻声跟他诉说着：“我只是想要你陪着我，陆辰，上班太无趣了，但要是有你陪着，跟我一起吃饭，送我上班，接我下班，那我就会觉得很期待。”

陆辰轻轻搂着她，对上卓希瑶灵动的双眼，只是纵容地笑。

卓希瑶不知道陆辰心里真实的想法，但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如果可以，她一刻也不想跟陆辰分开，上班什么的也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让陆辰一点一点走出来，慢慢找回从前的自己。

只是到底放心不下，于是不知不觉间，两人像是换了角色，时不时发消息报备、询问的人成了卓希瑶，每天盯着吃饭、休息的人也成了卓希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