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望 第102章 第 102 章

陆辰真的很快就回来了，起码比卓希瑶预想的要早。

门开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都愣住了。

只一眼，卓希瑶的心里不知为何就异常的难受，几乎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得出来，陆辰有在努力同往常一样，他的头发被精心打理过，衣服也依然干净整洁，眼神温和，嘴角带笑，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里，恍若两人初见时。

但又实在瘦了太多，这样面对面地看过去，脸颊处的凹陷再明显不过，气色也很不好，像是许久都没有好好休息。

卓希瑶还要细看，陆辰已低头换了鞋，一边侧身往里走，一边言语如常地说着：“还没吃饭吧？我带了些饭菜……”

话未说完，脚步已然停了下来。

卓希瑶跟在他身后，看向餐桌上摆好的四菜一汤，弯唇笑道：“要不今天试试我做的？”

陆辰完全反应不及，面上神情震惊又意外，在卓希瑶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他视线下移，直愣愣地看向卓希瑶的手。

卓希瑶立刻明白过来，局促地蜷起手指，藏在了身后。

学习做菜或许不应该算很难，但对卓希瑶这样的纯新手，到底是不友好的。

看起来无比简单的切炒，到了她这里，却处处都是波折。被切伤的手指，热油溅起的水泡，掌控不好的火候，不像样子的成品，以及难以形容的味道，让人疼痛难忍的同时又禁不住委屈沮丧。

常常做到一半，卓希瑶就忍不住掩面痛哭。几次之后，先前的伤疤慢慢淡了，人也就没那么矫情了，细小的伤口都懒得去处理，知道很快就会好。

但这些卓希瑶并不想让陆辰知道。

于是她只当没看见陆辰眼里那瞬间万变的复杂情绪，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笑着说道：“我学了几天，做得还不是很好，但勉强还是可以吃的，你别嫌弃。”

“不会。”

陆辰回过神来，看卓希瑶就要动手给两人盛饭，忙把手里的餐盒放到一旁，然后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活。

卓希瑶没有拒绝，而是站在旁边给他递碗，“以前，看你做的时候挺轻松的，还总能变出花样来，以为并不会很难，可真到自己动手了，才发现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卓希瑶笑着摇摇头，完全闲聊的语气，仿若两人曾经相处的模样。

陆辰没有说话，只是牙关处绷紧得厉害。

两人坐下时，卓希瑶看着陆辰，突然郑重道：“陆辰，谢谢你！”

“什么？”

“一直这么用心地照顾我啊。”卓希瑶拿起筷子给他夹菜，“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做饭很辛苦，家务很琐碎，照顾一个人要花很多的心思，这么明白过来后，才发现我真的太幸运了！结婚前有爸妈管着，结了婚，又有你护着。因为你，我才能每天都吃到可口的饭菜，也因为有你，家务活我愣是一点儿没碰过，日子过得这么舒心，当然得感谢你了。”

陆辰只是摇头。

“就是没来得及为你做点什么，本来想着，不着急，日子还长，我慢慢学，总能会些什么，总能为你做些什么。”卓希瑶说着低头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可我好像还是高估自己了，别说为你做点什么，就这么几道菜，都要学到怀疑人生了呢。”

卓希瑶玩笑般地说着，她想要让自己看起来轻松豁达一些，事实却是连正视陆辰都做不到，因此也全然没注意到陆辰压抑情绪到眼睛发红的样子。

最后桌上的饭菜都被一扫而空，卓希瑶没有胃口，反倒是陆辰极为捧场，全程都没说什么话，只低头大口地吃着饭。

饭后陆辰去洗碗，卓希瑶靠着厨房的门框，看他明显消瘦的背影，问他：“最近很忙吗？”

“嗯，有一点儿。”

“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瘦了好多！”

“……好。”

陆辰出来时，卓希瑶正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一叠资料尤为醒目。

“我新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你看看。”

陆辰迟疑许久，才终于伸手接过，却只粗略一扫，就立刻摇头，“不行，这样不行。”

卓希瑶预料到他的反应，静静说道：“陆辰，你知道我的，我这个人没什么大追求，钱对我来说，够花就行，你给我那么多，我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办。再说，那些都是你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我更不能要。”

“不是这样的，瑶瑶，这本来就是我的错，我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我……”

“没有对错，陆辰，这只是选择而已，你没有错，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要真说有什么的话，可能，就是有点遗憾吧。”

陆辰承受不住她这样的眼神，匆匆躲开了，只坚持说着：“不，不能这样，是我的问题，瑶瑶你……你不能这样，这些东西，它可能没什么用，但至少，至少是一个保障，或者，你就当是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好吗？”

卓希瑶突然就笑了，说他：“陆辰，你今天说了好多个‘不’啊！”

陆辰怔怔愣住，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看着她不知所措。

卓希瑶骤然心软，看着他，神色温柔道：“陆辰，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工作，能养活自己，况且爸妈也在身边，我会过得很好。反倒是你，我有一些担心。”

“我……我也会很好。”

卓希瑶点点头，冲他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

似乎再没有什么要说的，卓希瑶起身拉起放在墙角的行李箱，“那我先走了，离婚手续……随时都可以办，你提前通知我。”

陆辰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应她。

卓希瑶握着行李箱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着，她缓步朝门口走去，身后没有声音，她亦不敢回头。

神思恍惚地来到楼下，冷风一吹，才终于醒过神来一般，卓希瑶迟缓地拿出手机，想要打给秦丽敏，这才发现到家里的钥匙还在她身上。

握着钥匙呆愣了许久，终于还是返身回去，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把钥匙，明明可以等到下次再还给他，但内心里隐约有一道声音，催促着让她回去。

卓希瑶先按了门铃，奇怪的是，好一会儿陆辰都没有来开门，屋里也听不到一丁点儿声响。

心跳忽然就开始加快，卓希瑶抖着手用钥匙开了门，抬眼一望，家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心慌的感觉却怎么也止不住。

她快走几步，转过拐角，才听到有轻微的碰撞声从客厅一侧传来，低头望去，就见沙发歪斜，茶几凌乱，而陆辰正抱着头侧身倒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地板。

“陆辰！”

卓希瑶惊叫一声，心在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焦急地俯下身去看，却见陆辰两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额上青筋蹦出，神情痛苦不堪，脸上更是白成一片，不时张嘴喘着气，像是要呼吸不过来的样子。

卓希瑶彻底慌了神，她想拉开陆辰的手，却怎么也抵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徒劳地抱住他，一边给他擦着头上的冷汗，一边叠声唤着他。

就在卓希瑶慌乱地想要去拿兜里的手机时，陆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许是方才失力过多，眼神有片刻的混沌，他微微摇了摇头，再看向卓希瑶时，神色才一点一点清明起来。

卓希瑶几乎要当场哭出来，她极力忍住，轻轻拉下那用力到近乎痉挛的手，声音里却满是压不住的急切和害怕，“陆辰，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啊？”

陆辰只是看着她，眼也不眨的样子。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我带你去医院。”

卓希瑶说着就要扶他坐起来，陆辰却反手拉住她，虚弱地开口道：“不，不去医院，我……”

话音未落，人已经半晕了过去。

“陆辰！陆辰你醒醒，你不要吓我！陆辰，陆辰你醒一醒……”惊惧之下，卓希瑶手上失了力，两人一起跌倒在了地上。

卓希瑶顾不得其他，忙起身去看陆辰，却见他眉心紧蹙，嘴唇无声地张合着，俯身凑近，听见他声音沙哑地叫着：“瑶瑶……”

“嗯，我在，我在这里。”卓希瑶忙不迭地应着。

陆辰没有睁开眼睛，只来回转动着头，然后再也忍受不了一般，喃喃着痛呼出声：“疼，好疼……”

眼泪霎时就流了下来，卓希瑶顾不得去擦，想要抱起他，又怕他更疼，连触碰都不敢，只手足无措地安抚着：“我知道，不怕，我在这里，我们去医院，我这就带你去医院，很快，很快就不疼了。”

慌乱中，卓希瑶终于拿出了手机，陆辰却在这时感知到了什么，伸手紧紧拉住她，“别走，瑶瑶，别走……”

“不走，我不走，陆辰，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你别怕。”卓希瑶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匆匆抹掉脸上的泪水，抖着手就要打电话。

然而没等她拨出号码，陆辰的手机已经先一步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