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咬牙,他还套着假身份呢,怎可以这副模样常常出现在她面前,哼,之后再找他算账。
水雾弥漫,揭了人皮面具的容颜不知是被热气熏出的还是羞涩,慢慢弥漫上淡粉色。
俊颜轮廓清晰而流畅,双眼微闭,一双薄唇殷红如血,看起来病态而侬丽。
越想越气,沈宴狠狠拍了下浴桶的水面,水花四溅。
那他能怎么办,那双眼眸夜夜在他梦中出现,时嗔时笑,似仙似媚。
他堂堂七皇子,可日日冲动偷偷到了人家身边,只要她‘看’了他一眼,他就忍不住心生安稳,随之而来的温柔欢喜。
沈宴猛地打开浴室的门。
“主子,伞。”斜里一把伞递到沈宴面前。
沈宴看向一本正经的天枢,又抬头,雪花纷纷扬扬。
“主子,还去吗?”天枢默默凑到沈宴身边,主子只要在府内,定要日日去苏姑娘的院落外看上一眼的。
“就你话多。”沈宴夺过伞大步离去,天枢无奈,对自家主子的恼羞成怒已经习以为常。
雪花飘飘,苏瑞雪看不见,却可以感受到雪花落在掌心融化成水的触感。
时月已经好了许多,不会再因刺激伤及性命。
她还没想好怎么与苏瑞雪说起,苏瑞雪便支开下人,在时月手中一笔一划主动问起。
“姑娘……”时月靠在床头,忍不住落泪,话语还未开始,便被带着寒气的掌心捂住。
苏瑞雪的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食指轻轻抵在唇间。
面容像是被冻的失去表情,只是房间的炭火明明燃的足。
苏瑞雪将手掌递到时月手下,时月闭了闭眼,书写完后,时月担忧的望向苏瑞雪。
“小姐。”好冷,明明屋内炭火烧的正盛,为何心底都透着寒意。
苏瑞雪仿佛真成了一座冰雕,覆在眼上的薄锦晕开了水迹。
良久,苏瑞雪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才想到她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来。
『时月,我们,该回南山堂了。』
“咳、咳、”
一个半月了,苏瑞雪与平日并无不妥,只是今夜格外睡不着,静静的站在廊下。
凌兰将大氅披在苏瑞雪肩头,温声劝道,“姑娘,下雪了,天气太过寒冷,您的身子骨本就虚弱,还是进屋吧。”
苏瑞雪摇了摇头,想到什么,握住凌兰的掌心,写写画画。
“是,姑娘,我明日就派人前去。”
苏瑞雪还想再呆一会儿,示意凌兰先回屋去。
凌兰想着为她端碗姜汤过来。
凌兰走出院门便见沈宴站在院外,快步走进行礼,“主子。”
“今日苏姑娘将属下与其余人支开,与时月姑娘似乎商量了什么,面色似有悲伤。
苏姑娘让属下明日将南山堂的季夫人请来。”
凌兰想了想,又犹豫着重复了遍,“苏姑娘……的情绪似是不好。”
他们这些暗卫除了观察,有时候更依靠直觉。
沈宴挥手,接过天枢手中的伞走了进去。
苏瑞雪身披白色大氅,似冷玉般,无悲无喜,清冷出尘,雪花拂过,仿佛将要脱离凡尘的飘渺。
“咳、咳、”
沈宴伞柄微微倾斜,挡住吹进走廊的风雪。
苏瑞雪微微侧首,却并不吃惊。
“苏姑娘身子还未好全,这雪可以等身子骨好些再赏也不迟。”
苏瑞雪微微颔首,今日按道理心情该是不好,也没心情与他在这里周旋,准备转身进屋。
“苏姑娘。”见她如此听话,沈宴有些憋气。
苏瑞雪转身,面露疑惑。
“我明日便要回京城了。”沈宴目光微移,又忍不住观察他的反应。
苏瑞雪表情微顿,真巧,她这两日也要离开。伸手按了按沈宴的手臂,示意他等上一等。
女子的闺房到底不好跟着进入,沈宴望着渐渐蒙上一层白雪的红梅,掂了掂脚,忍不住心生期待。
“这是?”
沈宴接过苏瑞雪递过来的荷包,打开一看,从里面掏出一个平安结。
“这是你亲手打的吗?”想到前些日子见她在院中打络子,本以为是解闷之举。
见她点头,沈宴忍不住咧开嘴角,耳垂泛红,亲手做的平安结,苏姑娘是否对他也有好感。
苏姑娘也喜欢他。
这是定情信物了吧。
苏瑞雪内心毫无波动,这荷包是府里绣娘绣的,这平安结的线也是找小桃要的,只里面的金珠是她的。
看到苏瑞雪眼前的薄纱,又忍不住抿唇。
“你还不知道我的容貌,待我从京城回来,还望苏姑娘能记得我。”
啊,你还回来啊?
扔下手中的伞,沈宴转身将风雪挡在身后。
一手撕下面上的人皮面具,一手握住苏瑞雪的手腕抚上他的面庞。
按住欲挣脱的柔荑,沈宴面上泛红,“这般,下次见面苏姑娘也好认出我来。”
带着指尖一寸寸描摹,感受面上的柔软,沈宴喉间活动。
落在面上的目光实在炽热,掌下的头骨还算完美,眉眼精致,只是声音听着有些不符。
指腹滑过嘴唇,沈宴没忍住抿了一下。
苏瑞雪指尖一缩,沈宴忍住了拿下眼前薄纱的冲动。
“咳,是我孟浪了。”克制住想将人揉进怀里的冲动。
“姐姐。”苏瑞雪一顿,这个声音,有些好听,如玉珏清脆。
“姐姐,记住我的声音也好。”沈宴的目光一直没放过心上人表情的一丝变化,心跳不禁加速,姐姐喜欢他的声音。
这小子故意的,明明可以暴露声音,还故意让她去摸他的脸。
“主子。”见沈宴从院中出来,眼尾都透着欢快。
“现在就回京。”
“啊?”天枢随着沈宴的目光看向身后的院子,这深更半夜的什么情况。
“啊什么啊,走了。”
“好了。”取下最后一根银针,胡大夫又为苏瑞雪把了把脉。
“这是最后一次施针,脑内的瘀血也散尽,苏姑娘的眼睛也快大好了,只等着慢慢恢复即可。”
苏瑞雪盈盈一拜,胡大夫却轻轻一叹,“只可惜在下医术有限,这蛊虫一事,仍未找到办法。”
苏瑞雪摇了摇头,转头示意,凌兰递出一个荷包。
胡大夫一惊,“这如何使得,在下也是奉命行事。”
“胡先生莫惊,这里面是姑娘亲手制的平安符,是姑娘对这些时日大家的照顾,心存感激,胡先生莫要再客套。”凌兰示意她腰间的荷包。
“那胡某便收下了。”回到药馆,胡大夫拿出荷包一顿,打开一看,果然,除了平安符还有几颗金珠。
“这……”
苏瑞雪让凌兰提前与管家知会过想与顾大人亲自见上一面。
“回姑娘,我家大人这两日一直宿于府衙,忙于公务,实属分身乏术。
若是有要事,奴才一定及时转达。”
管家乃顾安年心腹,对于这个院子的重视也知一二。
时月坐于轮椅上,躬身行礼,“回管家的话,我们主仆二人因着伤情在府上叨扰多日,多有打扰,今日是想与大人辞行。”
“辞行?”凌兰与管家同时一惊,这事……
“这事还请姑娘稍等,老奴定尽快禀报大人。”
“此等小事,待大人忙碌之后再告知一声即可。
奴婢与主子感激顾大人的救命之恩,这些时日多有打扰,心里难安。
只是因着伤情,二小姐与二老爷二夫人的身后事一直未明,姑娘心中忧虑,此时身体已无大碍,更是不敢再耽搁下去。
现下顾大人忙于正事,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若是再因此等小事多有耽误,姑娘心中更加愧疚难消。”
话到这里,二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时月捧出一个木匣交到管家手中,“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家姑娘知大人定然不会在意。
只区区俗物聊表一二,还望管家转交给大人,莫要嫌弃。
下辈子奴婢定当为大人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匣子上的花纹精致淡雅,顾安年抽出小屉,见里面一沓银票,听着管家复述的话语,没忍住对着凌兰摇头轻笑。
“你家主子做了什么,苏姑娘这般视我们为洪水猛兽。
这银票足足两千两,对于一个常年需名贵药材养身的医馆之女,只怕掏空了存款。”
“……顾大人明鉴,主子与苏姑娘恪守礼仪,未有逾越之举。”
“好好好,我胡说。
只是这银钱之举,士农工商,士人皆觉银钱污秽,苏姑娘是故意要引起本大人轻视远离之心。
你说说,别人是巴不得借此攀上高枝,而苏姑娘这是不想与我们有过多牵扯。”
凌兰心里再多想法,面上神情不显。
“咳咳。”苏瑞雪的形象还是要维护的。
“这院子啊,当初京城来信便打扫过,你昨日告诉我要回来,我就又让人打扫了一遍。
让你们跟着我们居住,非要倔,不愿意,算了算了。”
季夫人拉着苏瑞雪进院,立刻有人迎了过来,“大姑娘回来了。”周伯看着“一盲一残”的二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伯。”时月坐在轮椅上冲着对方一笑,周伯是负责看守祠堂的老人了,以前也是见上过几面的。
“别担心,我和姑娘过几日就好了,这二位是?”时月对着一旁两位女子疑惑道。
“这位是赵婶和她女儿赵采莲,你们叫她小莲就好。
你们多有不便,暂时就由她们负责照顾你们。”
“姑娘。”母女二人对着苏瑞雪盈盈一拜。
“你们先收拾。”季夫人示意他们先收拾苏瑞雪二人的行礼,“你师伯与师兄还在医馆当值,待晚上我订上一桌席面再聚上一聚。”
送走伯母,苏瑞雪回到卧房,薄纱滑落,那双眼睛盈润明媚,已然有了神采。
那只玉簪也有了大致模样,只等最后的细细雕琢。
这青州也不能多呆,距离京城太近,除非有些依靠,不然很难有大发展。
那个男的身上隐隐有龙气庇护,是皇室中人。
唉,如果不是,她还将人养在身边,可惜了。
苏瑞雪拿出刻刀,一直到太阳将落,外面传来声响,薄纱再次覆面。
门扉被打开,一身竹月色的裙子,长发如瀑,头上只一根发带,周身都是清冷的寂寥感。
色调太冷,青衣黑发,苏瑞雪弯了弯唇,打破了满院的疏离。
“雪儿。”母亲的声音立时拉回了季秋池的神志。
“雪儿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