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个人进入了第一次不太明显的冷淡。
许长歌主动发起,温奕铭一片茫然。
那几天让许长歌想了很多。
每当温奕铭问起怎么了的时候,许长歌想了很多最终说出口的却总是别扭的“我没事”。
她想,我总不能说我讨厌张明轩来晃悠,你能不能对他狠点,让他不要来我们这里。
这也太奇怪了。
这样的话许长歌是怎么都说不出口的。
想着想着,许长歌突然有些难受起来,她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去说这些。
她又想起了很久之前温奕铭之前跟她提到的那个好友,她能包容她朋友的占有欲和任性,但谁说的准会不会包容自己的呢?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评价,“怎么这样啊,我应该是不会像她那样的。”
如今回想起来就像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
她甚至不如那个人,连个名分都没有,都不知道两人算不算得上是朋友,所以也没有立场去说出那样的话来。
没有逗温奕铭的日子,学习生活对于许长歌来说,都变得有些无趣起来。
毕竟人在热闹中待久了,再回到寻常的寂静中就会有些格外的不适应。
——
又是一个大课间,温奕铭起身不知道去了哪里,许长歌只抬了抬眼皮没有继续关注,接着许长歌整个人便被勒着带向了另一边,她抬起头,看到了笑意盈盈的宋书瑶。
“怎么啦你?”
许长歌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凑过去跟她一起讨论刚才没解出来的作业题,没过一会她就和宋书瑶闹在了一起。
等到班主任来到教室时,刚好看到的是宋书瑶紧贴在她身上大笑的模样,下意识打趣道,“哎呦,宋书瑶你贴着这么近太不成样子了。”
“那怎么了?她是我好朋友啊,这不是很正常吗。”
就这样的一句话让许长歌瞬间愣住了,心被狠狠地击了下,下意识低头看向依旧笑着的宋书瑶,后续涌上来的就是无尽的温暖与触动。
说实话,许长歌并不觉得她在宋书瑶那里是朋友,宋书瑶本身也不缺好友,除了和她,也会和其他人说一些甚至她也不知道的秘密。
就像之前提到的,许长歌不知道什么算朋友,也从不敢期望自己是他人朋友,这让她在人际关系中看起来很潇洒,其实只是外表光鲜罢了。
这是人生的第一次被别人亲口认证是朋友,无疑给了许长歌很大的触动,那一刻她想的不是有多么感动,而是感觉像拥有了名分一般的东西,自己存在的价值都找到了。
她想,太好了,我也有朋友了。
——
许长歌是个别扭又固执的人,虽然不能与温奕铭亲近让她分外烦躁,但让她主动低头、承认错误更是比登天还难。
但这并不妨碍她依然关注着温奕铭周围的一切,尤其在张明轩出现时更会摆出一个明显的冷脸。
温奕铭不知道是不是也受到了许长歌的影响,情绪也有点低落下来,对张明轩的态度更加冷淡。
当然也可能,这种仅许长歌可见的冷淡与疏离,也可能是许长歌自己臆想出来的。
——
就这样直到迎来了难得的周末,两人的关系依旧没有亲密起来,期间温奕铭也因为多次向许长歌问题而没有得到解答难得生了气。
许长歌收拾好要带回家的作业,准备走的时候又停了下来,看着身边已经空出来的座位和整洁干净的桌面,这些都提醒着她温奕铭早就走了。
不过这算什么呢?
仔细想想两个人好像从来没有一起走过放学路吧。
许长歌叹了口气,往下拽了拽被书包扯上去的衣服,跟着稀稀散散的人群一起慢悠悠地走出校园,依旧看他人语笑喧阗,看他人成群结伴。
……
下午五点半,许长歌骑着车久违地在道路上穿梭,直奔打印店,打印完之后拿着纸在手中卷了卷又开始发呆。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整个天空呈现出一片暗蓝色,路边接连亮起明黄色的灯光,微风还在轻轻地吹着,除了风的味道,还裹挟着不远处小吃摊的香味。
许长歌看着打印店门前轻轻晃动着的树,心念一动,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拍完才发现树的上方有路灯笼罩着,照得树叶一片流光溢彩。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许长歌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当时为何会有接下来的举动,也许只是那一刻非常想,所以她就遵从本心照做了。
她打开手机,点开了温奕铭的聊天框,犹豫了一小会就把照片发了过去:“看,这个天空是不是真的很美。”
脑子一热发完之后,许长歌却有些焦躁起来,快速把手机熄了屏,双手交叠摩挲着取暖。
具体的聊天内容许长歌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温奕铭最后还是很快地、带着疑惑地回复了她,顺带还听着她吐槽这家打印店收费涨价了,两个人好像就这样潜意识地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和好了。
聊完天的许长歌神情愉悦地重新骑上车开始返程,尽管傍晚的风打在脸上凉嗖嗖地让人不太舒服,但此刻在拥有快乐的许长歌这里都没关系。
结束了十分短暂的假期,许长歌回到学校,照常前往办公室帮老师整理新打印出来的试卷,回教室的路上,张明轩亦步亦趋地跟了在她的身后。
过了一个拐角,接着张明轩来到了她的身侧。
“那个……”
“哼。”许长歌下意识扬了扬下巴,轻哼了声。
“我看温奕铭最近不太高兴,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人继续没眼力见地打探道。
许长歌抱着一摞厚厚的试卷,闻言停下了脚步,斜睨着他,冷冷地开口道,“关你什么事?跟你有关系?”
“……我想着你们的关系很好,你应该会知道的……”讨厌鬼挠了挠头,竟然还带了点娇羞。
这句话倒是在很大程度上取悦了许长歌,她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嘴角轻轻扬了扬,“还用你说,我们当然关系好。”
“没什么事情,今天你回教室,就能看见她开心了。”
话毕,便头也不回地加速往前走,先一步进入了教室。
当她回到桌子旁,温奕铭已经坐在位置上,正拿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抬眸看着她。
许长歌索性把卷子放在桌面上,从每一小摞抽出两张,一边叠放,一边不时地看看她。
最后将整理好的卷子放在温奕铭落在桌面的书上,坐下来与她对视,心头突然就涌上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这是这周新印的试卷,”许长歌挠了挠头发,又状似无意地开口,“我觉得张明轩好讨厌啊,你不觉得吗。”
许长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得到了温奕铭的认可之后又开心起来,起身继续数每一排要发的卷子。
温奕铭坐在一旁也拿过几摞帮她一起数着,什么都没有再说。
——
可是许长歌觉得还是变了,可能更多的是她的心态变化了吧。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她和温奕铭待在一起总体来说还是愉快的。
她们依旧会在课下聊点有的没的,许长歌偶尔会把手搭在温奕铭座位的椅背上,这时的她不是在笑着看温奕铭说话,就是在看她与周围的人交流。
她与别人的交流,许长歌是鲜少能插上话的,也懒得去插。
与往常不同的是,托福于学校的一些活动,两个人一同在学校内并肩行走的机会也多了起来,有时温奕铭会凑过来挽着许长歌的手臂。
其实许长歌并不喜欢与人挽着行走,甚至曾经对这件事应激过。但当温奕铭挽上来的那个瞬间,她看着从两人身边穿过的来来往往的人群,更多的是感到快乐和庆幸。
她喜欢这样的亲昵,这是一种温奕铭主动选择靠近她的亲昵,会在极大程度上打消她时刻到来的不安全感,让她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对她来说同时也是一种奇怪的幸福,她总是常常想,大概她对未来伴侣的幻想也不过于此了。
温奕铭挽着她,而她也很顺从地不抗拒,两具身体短暂地相贴,一起穿过密集的人群,就好像前前后后的人都在见证和羡慕她们的关系。
那些陌生人肯定很羡慕我和你此刻看起来如此亲近对吧,毕竟你在我的眼中是那么耀眼和美好,我想你在其他人的眼中也应是如此。
许长歌总是这么想。
——
可是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更多的时间里许长歌是浸泡在巨大的患得患失里。
随着座位的一再调动,她和温奕铭依旧做着同桌,但她们周围的人却一变再变。
温奕铭的左侧来了另一个男生和一群同样漂亮的女生,那个男生就隔着过道坐在许长歌之前的位置,人很聪明,话也很多。
从此之后,温奕铭的注意力被他分去了大部分的时间,无论是课间还是早读,许长歌的耳边都充斥着他们的交流声。
除了他,还有那群女生,下课后温奕铭的桌子附近总是围着人和她谈笑风生,她们与她亲近,她们夸她漂亮。
每每此时,许长歌都感觉有一种恶心和委屈感在胃里翻涌,就好像一开始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样难受。
可温奕铭不是物品,也更没有抢不抢这一说,每次有这种想法许长歌都觉得自己有些搞笑和莫名其妙。
许长歌就在一种别扭感下话越来越少了,对温奕铭表面上的态度也逐渐冷淡下来,但她依旧会悄悄注视着一切,有时候双眸放空像是在怀念和思念着什么。
她想要去靠近,但靠近了又会有说不清道不明、难以控制的痛苦,所以她索性不去靠近。
那段时间内,她对所有靠近温奕铭的人的厌恶到达了峰值,可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更沉默了。
那时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在自己擅长的学科上取得一些正向反馈,和宋书瑶下午返校时总会带来的各种小事情。
有时是她的梦,她在宋书瑶的梦里还和其他同学一起扮演过坏人的角色。有时是她的担忧,有时是她的少女心事,有时是她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些碎片填补了许长歌生活里空出来的那片空白,让她觉得没有温奕铭也不再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
在一个下雪的下午,许长歌一边走着一边在楼道内轻轻抖动着伞面上残留的星星点点的雪,迎面走来的男生穿着灰蓝色的短袄,漂亮的面容,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晃了她的神。
当时许长歌想:真的是很漂亮的一张脸,那张脸甚至同温奕铭有些相似,肤色一样的白皙,轮廓一样的精致。
从那以后许长歌经常会碰到他,碰到了就会不动声色地观赏着,这期间也总掺杂着对方的回望,但她并没有多想。
等许长歌发现不对劲的时候,还是看到他经常会跟在她的身后,有一次甚至在她下楼梯时,从她身侧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般地滑下了楼梯。
一瞬间,那些眼神,那些举动,都让许长歌整个人生理上都感到恶心起来,她甚至在某个瞬间怀疑对方喜欢她,可给她的感觉又完全不是。
况且,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属于不会被别人喜欢的类型。
又过了一个无话的晚自习,放学时看到宋书瑶还在教室里笑嘻嘻地晃悠,许长歌想了想还是把事情和猜测告诉了她。
那一刻她是什么样的心态呢?
可能她有一点点欣喜?
她没有真正地得到过喜爱,竟然在体验到这种看起来就不太正常的、不是喜欢的喜欢中得到了喜悦。
没等宋书瑶张嘴,在一旁同样安静偷听完的男生却突然开口说话了,“他那不是喜欢你吧,毕竟你……就是我觉得没有到那种一眼……哎呀就是没有那种魅力你懂吗。”
“……”
许长歌转过头看着她平时异常厌恶的人,默了默又开头道,“我知道我没有,我心里有数的。”
这一刻她又明了,原来被喜欢的前提首先是要足够的漂亮,跟她想的一样。
接着那个男生又接着说,“是不是那个男生……你告诉我长什么样,好像走廊尽头有个男生不太正常,哪个女生他都喜欢,我去找人跟他说别来烦你。”
那一刻许长歌又觉得他人还不错,向他道谢之后,便慢悠悠地走了。
出了教学楼,冷冽的风打在脸上,许长歌感觉自己的心和身在那一瞬间都冷得彻底。
——
这场乌龙过后,许长歌又回归了平静重复的生活,只是她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一种不一样的病。
一方面她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头脑也总是很难清醒,背起政治、历史时头脑的解离感都让她感到崩溃。
另一方面她好像越来越不能容忍身边的声音,她开始厌恶温奕铭的声音、味道、触摸和视线,每当听到、看到、感受到她的存在都让许长歌整个人瞬间烦躁痛苦起来。
不受控的、没有缘由的。
期间她们吵了一次,温奕铭不断地问她到底怎么了,表示可以告诉她,可对于那时的许长歌,解释都是一件让她抓狂、愤怒和想要回避的事情。
最根本的原因是,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她总是会偷偷地趴在桌面上哭,哭着哭着就更难过了,因为感到无人过问,又觉得自作自受、理所应当。
在她们进入冷战的第五个晚上,温奕铭坐在座位上做数学题入迷得没有吃晚饭,加上身体不舒服一直伏在桌面上,整个人看起来不太精神。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张明轩突然过来找许长歌,带着她来到教室的最后面,拿着一堆小蛋糕伸出手,“我看温奕铭没有吃晚饭,身体不是很舒服,拜托你拿给她,不要说是我的。”
许长歌听完看了张明轩一会,其实内心是万分挣扎的。
因为她此刻并不想靠近温奕铭,更不想同她说些什么,因为总是觉得越靠近就越痛苦。
可是温奕铭的不精神她又都看在眼底,心里也很难受。
纠结了一会,许长歌自暴自弃道,“好,这是看在她没吃晚饭的面上,我才不会说是你的。”
话毕,张明轩居然满意地笑了起来,那时许长歌手里拿着东西,心里却在想有人牵挂的人真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她冷着脸把那些东西放在温奕铭的桌面上,生硬地开口道,“看你没吃晚饭,吃点东西垫垫吧,会好受一点。”
温奕铭大概也会觉得奇怪,一个对她冷淡许久的人竟然会突然说这些,“不是张明轩的吧?”
许长歌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又继续说,“不是他的,我找别人要的,快吃吧。”
接着她就看到温奕铭拿起桌上的面包,撕开包装果断地享用起来。
吃着吃着,温奕铭突然扭过头来看她,眼神没有什么波动,“你还是不肯跟我说说,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