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村有棵橙子树 第6章 黄色纸包

吃饱喝足的两人躺在屋檐下的躺椅上。

“放下执念，我做不到。”刘沉奕垂眸表情痛苦，“我的执念，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我不可能放下它，也不能放下它。”

“执念哪里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要是仅凭一句话就能放下，这世上哪还有执念一说。橘猫嘴里三句话，两句半都是假的。”许小满的脸被屋檐的阴影挡住，身体晒在阳光里。

刘沉奕从躺椅上坐起身，“我们去找村长吧，他那边说不定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早晨？”许小满不解地看着刘沉奕。

“你记得我们回到院门口的时候你说没有月光吗？加上橘猫说这里是执念空间，所以我猜测每个灵魂都拥有自己完全独立的执念空间。”

“有道理！那是不是说，你现在想要夜晚天就会变黑？想要下雨天就会下雨？”

刘沉奕抬头看向蓝天，顿时乌云密布。

“OK！别真下雨了。”

两人照着上次的路往村委会走，却没看见那座院子。

“不见了？”许小满不可置信地左看右看。

刘沉奕道：“我们上次见到的村委会，好像是突然出现的。”

“这个执念空间是谁的呢？”

“不知道。但我既不希望它是村长的，也不希望它是书记的。”

许小满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一棵很大的树，“诶，沉奕，那是村口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大的一棵树啊？”

“我也是第一次见，我们过去看看吧。”

大树枝繁叶茂，挡住阳光形成一大片的树荫，两人张开手臂环抱那大树还差了好大一截。

“小奕。”

熟悉的呼唤声凝住了刘沉奕的呼吸，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希望那只是一次幻听。

“沉奕？”

许小满见刘沉奕神色惊恐慌乱，以为站在她身后慈眉善目的女人和上次在学校里见到的一样，都是她不利的人，径直挡在她的背后。

刘沉奕转身站到许小满身旁，“书记。这是小满。”

“你好啊小满。你们昨晚睡得好吗？应该没有熬夜吧。”秋夏书记说完径直走向树干，撑着手臂坐下，双手握住并拢的膝盖，闭着眼睛开始休息。

刘沉奕牵着许小满也一同坐到树干边。

秋夏书记看了眼刘沉奕的盘腿，“小奕还是不喜欢并腿坐。”又看向许小满，她的腿本来一只屈膝一只伸直，这会也盘腿了。

“坐姿是自由的。”许小满笑容乖巧地看着秋夏书记。

“是啊，只是我这个老家伙总会习惯性地守一些旧规矩。”秋夏书记目视远方，神态有些萧瑟。

许小满打量着秋夏书记的身形，感觉她像一把钝刀，藏着锋利的刀刃，却没有打磨。

许小满道：“书记，您是怎么到这来的？”

“做梦。人都说年纪大了觉少，我反而是老了更能睡了。睡着了就开始做梦，每次都梦到橘村，梦到以前，梦到现在。你们呢？”秋夏书记转头看向两人。

刘沉奕道：“同您一样，不过我们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梦。”

秋夏书记道：“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年轻人，机会无限，想要什么就在现实里争取。遇到解决不了的难关可以跟我说，虽然我这个老家伙不一定能给出符合你们当下年轻人想法的建议，但也可以当个垃圾桶，排解一下你们的压力。”

刘沉奕道：“书记，您做这样的梦多久了？”

秋夏书记道：“不用担心我小奕，我白天醒着的时间还是很多的，只是晚上睡着了会做梦罢了。而且，我也终究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该来的迟早会来。”

许小满道：“我们于您而言是年轻人，您于长辈而言也是年轻人，我们都是年轻人，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呢。”

秋夏书记道：“哈哈哈，少年时光是真美好啊！看着你们，我感觉我这把老骨头也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

许小满道：“您的少年时代，一定很丰富多彩吧。”

秋夏书记骄傲道：“那是自然！少年人就该多出门多看看，小奕就不爱出门，老喜欢泡在书本里，多亏你这个好朋友，愿意花心思带她出去玩，看看世界的丰富多彩。”

“我也觉得刘沉奕遇到我这个好朋友是天大的幸运。”许小满被夸地飘飘欲仙。

秋夏书记后仰，脑袋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

“大树底下好乘凉。在这棵树被移走前，我很喜欢坐在这里，一年四季如此。”

刘沉奕道：“这么大的树，怎么会被允许移走呢？”

“呵，树自然是没有这么粗壮，只是在我的梦里，我希望它更大一些。当时为了修路就给它移栽了。”秋夏书记依旧是闭着眼睛。

“沉奕。”许小满轻声唤她，摇摇她的胳膊，扬下巴示意她模仿秋夏书记。

两人随即背靠树干闭上眼睛。

一副画面出现在两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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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秋夏身着一条白色长裙，树叶的阴影在她的裙摆上摇晃，一本书被她放在并拢的膝头。

“秋夏！我可算找到你了！这个给你！”一路跑来的王恒红着脸喘着粗气，笑起来老实巴交的，但眯缝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狡黠。

“我认识你吗？”秋夏站起身后退一步，眼神警惕地看着王恒。

秋夏的反应出乎王恒的预料，他的笑容瞬间僵硬，眼神冷暗下来。

“你不记得我了？我们昨天见过的！就在村口宣传栏那！你还对着我笑呢！”

王恒转脸色眯眯地盯着秋夏，“秋夏，你真漂亮。那个肥婆完全没法跟你比！她还不要脸地站你边上！”

听到王恒的后半截话，秋夏瞬间意识到他说的是昨天和她一起看宣传栏的叶枫，一股恶心瞬间涌上她的咽喉。

“不准你侮辱我的朋友！我不认识你！也没有对你笑！我要走了！”

王恒见秋夏神情厌恶，想着是他提起那个肥婆惹秋夏恶心了，连忙把手里的奶糖盒子塞进秋夏怀里，转身红着脸跑走，害羞地想着秋夏脸红的样子，不好意思收下奶糖所以推辞的样子，吃下一颗奶糖娇羞地冲他笑的样子。

秋夏刚想把奶糖盒子递回给王恒，就见他飞跑走的背影。

秋夏好奇地打开奶糖盒子想看看奶糖的样子，结果发现盒子里空荡荡地连张奶糖包装纸都没有。

之后的每天，王恒都拿着一堆零食玩意来树底下找秋夏。

秋夏认真读书学习，王恒在一边吃独食玩乐。

秋夏拿起奶糖盒子递给王恒。

“盒子还你。”

王恒看着奶糖盒子两眼放光一把夺了过去。

“奶糖是不是特别甜！我特别爱吃！”

“你给我的是空盒子。”秋夏说完继续看书。

王恒打开奶糖盒子发现是空的，眼底闪过一丝愤怒，“秋夏，你挺能吃啊，都吃没了，不过没事儿！我爸下次还会给我买的！我再给你带！”

“我没有吃你的奶糖！你给我的就是一个空盒子！”秋夏恼怒地瞪着王恒。

“我知道秋夏，我懂！女孩子不好意思说自己吃得多！我不会说出去的！”王恒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大度模样。

“颠倒黑白，对牛弹琴。”秋夏横了王恒一眼坐到了树的另一边。

“黑白？牛，亲？为什么要亲牛啊秋夏？黑天，白天都应该亲人啊秋夏，你说是吧。”王恒猥琐地试探着往秋夏身边靠近。

秋夏敏捷地站起身，抱着书跑走了。

王恒想着自己还是不够主动，毕竟秋夏那么害羞。他可是男人，就应该搂着秋夏一口亲上去，毕竟刚才秋夏已经暗示过他了。

就在王恒给自己加油打气决心发挥“男人”的“勇气”和“魅力”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动静，立马起身张开双臂，扭头就扑了上去。

“啪！咚！啊！”

一个巴掌接着一个拳头以及一个鞋底，落在了王恒认为的“男人的勇气和魅力上”。

王恒趴在地上一直惨叫，但叶枫不过碰了他三下罢了。

“切，小鸡仔叫声还挺大，比起我家的鸡仔还是弱了点。”叶枫转身推了下秋夏让她去看书。

“这身打扮倒是不错，跟公鸡屁股一样。脖子上那个土豆也不错，应该是施的农家肥。”

叶枫走到秋夏身边坐下。

“这棵树是长在地里的，这块地是公共的，谁都可以待。我不管你是喜欢独自在这棵树底下呆着还是喜欢犯贱，别烦秋夏，你烦她老子弄死你！”

“地里生虫就得赶早打药，别等虫子大了再打。”叶枫说着瞪了王恒一眼，拿起秋夏放在一边的书艰难阅读。

秋夏一如既往地耐心教叶枫识字，向她解释成语意思。

这棵树算是两人的“世外桃源”。她们从小就一起聚在这棵树底下，秋夏会掏出课本给叶枫讲上面的故事，教叶枫识字。但每次相聚的时间都很短，叶枫总是急着回家干活，又舍不得秋夏讲了一半的故事，导致每次秋夏讲完故事教她识字她都心不在焉，一个字要教好多天她才能记住读音并写出来。

一开始为了教叶枫写字，秋夏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汉字数字让叶枫读，再用鞋底磨平让叶枫默写一遍。每次叶枫都会找借口说急着干活不肯默写，拿着树枝就跑回家。后来秋夏要叶枫先读出一个字或数字，然后默写出来才可以听她讲故事，并且故事也只肯讲一半，说是第二天再讲另一半，这样叶枫就可以每天都学习一个字，并且不耽误回家干活。秋夏说这是她看《一千零一夜》的时候学会的。

叶枫轻柔地抚摸书页，手指腹的老茧擦过书页沙沙作响。

“好久没有这么拿书看了，好些字又不认识了。”

秋夏道：“什么时候看书都不迟。”

叶枫道：“这句话也是书里说的吗？”

秋夏道：“看书吧，能看多少看多少。还不知道你爸和那个老头又在打什么主意。你当时抄起一根那么粗的棍子打他们，给老头腿都打瘸了，虽说是他活该，但你爸肯定会想方设法逼你嫁过去。还不知道你能继续在我家躲多久。”

叶枫道：“我打算出去打工了。”

不久后，叶枫和秋夏在拥挤的人群里奋力挤到前排，兴奋地看着宣传栏里的告示，秋夏考上了书记。

人群外的王恒死死地盯着秋夏，叶枫率先注意到他，从他的侧面钻出人群，一把拽住他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王恒，你找死吗？”

“我要去城里了，我要去找我爸，我要带秋夏一起去，你这种没有男人要的肥婆不会懂的。”

“你是农家肥吃多了吗？怎么说的话都一股味。”叶枫蔑视着王恒，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爸就喜欢读书的，他喜欢有出息的，秋夏有出息，她可以养我，还可以养我爸。”王恒瞪着眼睛沾沾自喜。

叶枫一副不可理喻的表情看着王恒，她突然理解秋夏一直瞒着她王恒的事情是为什么了。

“啪！啪！”

叶枫连扇王恒左右脸一巴掌。因为对待没有脑子的畜生都是靠打的，只有打服了，打怕了才会听人话。

王恒的脸上出现两个红红的巴掌印，他咬着后槽牙不敢叫也不敢哭，更别提还手了，他甚至不敢瞪叶枫。

王恒灰溜溜地跑回家，马不停蹄地收拾了东西就离家出走了。

叶枫跟秋夏形影不离地过了一个星期，准备出门打工了。

送叶枫去村口的路上，秋夏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有同叶枫说，可一时半会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干脆看到什么说什么，天气，野草，衣服颜色等等。

“好了秋夏，就送到这吧，等我安顿下来就给你写信。”叶枫把手里一根粗壮的木棍递给她，“你用一根细小的木棍教我识字，我用一根粗壮的木棍给自己打出一条路。以后，就由这根木棍替我守着你。”

秋夏接过木棍，目送叶枫登上大巴车，去向她亲手打出来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