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都朝着既定的目的地与方向。
林柏正站在一堵白色的院墙前面侧身探头张望马路对面,寻找着秋夏的身影。
远远的,人群的头顶伸出一只手臂朝林柏的方向打招呼,很快又漏出半个脑袋。
林柏瞬间认出那人是秋夏,也笑着朝她挥手。
两人相隔一条马路,一同张望来往的车辆,行人,笑盈盈地奔向对方。
厨房里,林柏麻利地切菜洗菜,一旦他的余光瞟见秋夏准备动手帮忙,就要立刻把她送回客厅坐着。
“哪有客人干活的道理。”
“可我就这么干坐着太无聊了。”秋夏有点委屈地看着林柏,想要他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那你在厨房门口陪我聊天怎么样?”林柏喜气洋洋地看着秋夏。
秋夏满意地点点头。
林柏的厨艺很对秋夏的胃口,一盘番茄炒蛋,一盘青菜,愣是让秋夏吃了两大碗米饭。
秋夏刚扒完第二碗米饭的最后一口,林柏就起身准备拿她的碗去厨房盛第三碗米饭。
“林柏!我饱了!”秋夏急忙抓住林柏伸过来拿碗的手。
“好。等会再吃。”林柏的嘴角从看见秋夏那一刻起就咧着,咀嚼的时候也翘着。
吃完饭,林柏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完了碗筷,随即拉着秋夏坐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天南地北的聊天。
“臭小子!骗我说城外菜场便宜!还让我赶个早!结果贵到天上去了!”
门口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就当遛弯了,你也该活动活动了!”
“爸妈!这是秋夏!”
林柏父母刚走进客厅,林柏就率先站起身向她们介绍站在他身侧有些紧张的秋夏。
林柏父母闻声回头愣住了,但反应迅速地露出笑脸朝秋夏打招呼。
“这就是秋夏啊!落落大方,亭亭玉立,是个好姑娘!”林母打量着秋夏连连点头。
“秋夏同志,你好啊!我是林柏的爸爸,这是林柏的妈妈。”林父有些拘谨,客套又热情地介绍着。
“叔叔阿姨好!”秋夏紧张地只会笑着打招呼了,多的客套话一句也想不出来。
“哎呦!瞧我这记性!我把钥匙落在城外的杂货店里了!快快快!老林快陪我去拿!”
林母夸张的焦头烂额表演给她和林父搭了一个完美的台阶,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出大门并关上,钥匙被忘在门口的柜子上了。
本来气氛火热的客厅,因为这场突发状况降到冰点,尴尬的空气让林柏不知是应该先道歉还是先活跃气氛。
霎时,林柏灵光一闪,开口道:“秋夏,我有个东西给你。”随即跑进卧室,很快拿着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盒子走了出来。
林柏紧张地走到秋夏身边坐下,打开那个黑色盒子递给她,是一支英雄钢笔。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秋夏慌忙张地把盒子推回。
氛围再次降到冰点,林柏盯着盒子片刻,然后将里面的钢笔拿了出来。
“秋夏,我喜欢你,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喜欢你认真工作的样子,喜欢你不服输的样子,喜欢你的倔强,喜欢你跟我讲天上的星星叫什么,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喜欢你看着我,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
林柏的真挚告白语气恳切,那双亮闪闪的眼睛融在了秋夏的眼睛里,她没法拒绝,也没法挪开眼。
红彤彤的脸颊与充血的耳朵,是她对林柏的告白最真诚的回应。
秋夏握住林柏的手,也握住了那只钢笔。
两人的命运在此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就像她们的拥抱密不可分。
那只被秋夏攥在手里的钢笔,陪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有林柏相伴的四季。
“秋夏!你这调到县里去工作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同事啊!”同事的语气半调侃半揶揄。
“同志们放心,不管我被调到哪,我都不会忘记我最好的同事在橘村。”秋夏满心欢喜地收拾着办公桌上的东西。
“有空多回来看看我们!”同事朝走到门口的秋夏喊话。
“放心吧!记着呢!”秋夏兴奋地大声回复。
秋夏第一次见林柏父母喊的叔叔阿姨,第二次见喊的爸妈。
双方父母在饭桌上商量婚事时,大家都喜笑颜开,客客气气。
虽说秋夏的家境与林柏的家境没有可比性,但秋夏与林柏是旗鼓相当,较真起来,秋夏更胜一筹,但此刻秋夏看着饭桌上父母的拘谨与卑微,胸口像被什么堵死了,越来越压抑。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
秋夏认为婚姻是建立在爱情上的,两个人是平等的,两个家庭也是。
父母认为秋夏找了个金龟婿,高攀的婚姻更要谨小慎微。
调到县里的秋夏攒了一笔工资,买下了心心念念已久的自行车,在林柏再三保证扶着车后座,实则几乎没扶的教学下,成功学会了骑自行车,还会载人。
秋夏一学会自行车载人,便迫不及待地骑车回家,想让妈妈坐在她的车后座去县里逛逛。
想法永远美好,现实永远残酷。
秋母看见秋夏骑自行车回家,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叹息。
“你花钱怎么这么大手大脚啊?刚结婚就买自行车!我看你呐,就是在城里过了几天好日子,交了些乱七八糟的朋友,被带坏了!”
“这是我攒了很久的工资买的。我想要自行车很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样伤人心的话。”秋夏委屈又气愤,一时间所有的期待与快乐全化为泡影,只剩泪水藏在眼底。
秋母舒了口气,“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你说说你这才刚结婚,不得给婆家留个好印象吗?一上来就大手大脚,婆家怎么看你?以后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说你照顾孩子,光靠林柏一个人养家糊口他多累啊!你现在攒点钱不也可以替他分担嘛!”
“我也在工作,我也有工资,我也可以养家糊口。妈,为什么我结了婚就不是人了呢?为什么你开口闭口就是婆家?”秋夏的声音越发哽咽。
“你结婚了住进婆家,那就得事事考虑婆家的看法,更何况是你攀了高枝,你还有什么好不知足的呢?”秋母只当是秋夏刚结婚还不懂事,加上她平常几乎没有对秋夏进行这方面的教育,所以导致她的认知匮乏。
秋夏和林柏并没有和林柏父母同住,她们在单位附近租了一间房子。
坐在客厅看书的林柏听见开门声,立刻来到门口迎接,看见了失神落魄的秋夏。
“秋夏,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秋夏轻轻摇头。
林柏搂着秋夏坐在沙发上,倒了杯水递给她。
“以前在橘村,从早跑到晚,田间地头跑了个遍,现在每天坐在办公室里,你一时不适应也难免。实在不行,我让爸给你换个能出外勤的工作。”林柏轻柔地抚摸着秋夏靠在他肩膀上的额头。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唔——”秋夏突然捂着嘴冲进厕所。
“秋夏,秋夏你没事吧。”林柏慌张地抚着正在干呕的秋夏的后背。
两人在医院拿到一份不出所料的检查报告,秋夏怀孕了。
林柏拿着检查报告,一时兴奋过头,抱着秋夏腾空转了好几圈才回过神将她放下。
听到检查结果的秋夏早已六神无主,她还是第一次陷入如此迷茫的境地。她双目空洞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不到任何喜悦,也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秋夏,别怕,我在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秋夏,不要怕。”林柏握住秋夏的手,轻轻地贴了下她的额头。“医生说了,怀孕期间孕妇的情绪波动会比较大,属于正常现象。需要家属多多陪伴,多关心。”
“我们先回去吧。”
林柏看着毫无反应的秋夏格外紧张,他更希望秋夏现在情绪极端,大哭大笑都可以,那样至少他能寻找到安抚她的办法。
两人回家时,林柏父母已经站在门口,看她们兴奋的模样不难猜到秋夏怀孕的消息已经传到她们的耳朵里,这也不奇怪,林父的人脉实在太广了。
林母激动地挽着秋夏,握住她的手,“秋夏!从今天起啊!你吃的喝的我都给你安排得好好的!你呀,就安安心心的养胎!什么都不用操心!亲家母那边我明天去接过来!你工作那边我已经沟通过了,不会有什么累活。我知道你不会同意请假的,放心吧,工作养胎两不误。”
林母连珠炮的话秋夏没听进去几个字,但她知道她没法反驳,只有接受。
一走进客厅,突如其来的痛苦情绪瞬间包围了秋夏,她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她很想克制自己的情绪与眼泪,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于事无补。眼泪越流越多,哭声越来越大,林柏把她在怀里搂得愈发地紧,安慰的话也越说越快。
领导对秋夏的关照,使她本就稀少的工作降为零。
秋夏第一次发现上班的时间如此漫长,日子过得好慢。
为了打发时间,秋夏只好开始看书,从早看到晚,她也不知道看进去了几个字,但好在有点事情做。
晚上,林柏会跟秋夏一直聊天,直到秋夏觉得累了想休息。
她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天,就连枕套上的一朵花都可以聊上三分钟。
秋夏的肚子大了,行动开始不便时,林柏便时时刻刻观察秋夏的神情,先她一步动作,就连两人晚上的聊天也是在林柏的按摩中进行的。
孩子出生的时候,大家都围在摇篮边好奇地打量。
林柏坐在床边,泪眼汪汪地握着秋夏的手。
“孩子的名字我取好了,秋林。”林柏吻了下秋夏的手指。
“呵,别闹了,爸不会同意的,他肯定取好了名字。”秋夏无奈地听着林柏孩子气的玩笑。
“秋林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是她的父母,她的名字应该由我们决定。秋夏,你还记得吗?副将林柏,永远追随秋夏将军。”
林柏期待地看着秋夏,她只是咧嘴笑笑,点点头。
有林父的人脉,林母的照顾,妈妈的陪伴,林柏的保护,秋夏的日子过得可谓令人艳羡。
秋林第一次叫妈妈那天,秋夏离家出走了,她偷偷去到叶枫的裁缝铺。
叶枫与秋夏一直有书信联系。她现在开的裁缝铺离秋夏家几条街,位置是秋夏帮忙选的,租金是叶枫自己谈的,她很满意。
天气不好的时候裁缝铺没有生意,叶枫就会趁这个时间去秋夏家找她聊天。
看见秋夏走进店门的叶枫很是惊讶,因为这是秋夏第一次来店里找她。
秋夏自顾自地坐在叶枫背后。叶枫也不开口,只是端了杯水递给她,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正好趁你有空,陪我回橘村迁个户口,以前你老仗我的势,现在,也让我仗仗你的。”
秋夏看着叶枫的手脚在缝纫机上灵活操作的样子出了神,完全没听见她讲话。
“秋夏!行不行!”
“行。”
橘村的同事们一见到秋夏就热情地同她打招呼,问她的近况,好奇她的工作累不累,说她胖了瘦了,气质变了等等,能找到的话题同事们找了个遍。
村民们听到秋夏回来了,也都赶忙跑来感谢她当时固执地要修路,造福了大家。
听着大家的嘘寒问暖与感谢,秋夏觉得心里有种别样的暖。她只能用笑回复,因为她的今日无从说起。
叶枫把秋夏送回家。大家在看见秋夏平安回来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想让叶枫没事时多来陪陪她。
橘村的片刻光景就那么一直在秋夏的脑子里重复,完善,越想越美好,越想越渴望。
“书记”,这长久不曾听过的称呼,秋夏太想念了。
她回忆起在橘村当书记的那些日子,一瞬间又有了无限的动力,蒙在眼前的雾,迷茫,瞬间消散了。
回橘村,当书记。
秋夏下定了决心,将这个通知告诉了大家,除了林柏,没人同意。
“我让你读书,让你考书记,不就是为了让你嫁个好人家嘛!不要像我,这辈子就困在这个村子里,永远都走不出去!”
“我喜欢橘村,我喜欢当书记,我喜欢林柏,我嫁了个好人家,我走出去了,我现在就想找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哼,你就是过了几天好日子不知天高地厚了,开始自以为是,你要是非要当书记,可以,但你别进我的门!”
母女二人隔门站着,秋夏站在门外,秋母站在门内,谁都不肯退一步,也不肯进一步。
她们都一样倔,始终守着她们心里的那份坚持,从小到大,从青到老,那个人好像还在那,那个人好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