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村有棵橙子树 第14章 生长

刘凤霞每天围在刘招海身边打转，恨不得长在她身上，晚上更是直接抱来被子睡在她身边，说是为了防止刘招海一时想不开做傻事，

刘招海明白刘凤霞的一片善心，因为这早已超出她说的“一个姓氏，五百年前是一家”的情谊。

刘凤霞爱听八卦也爱说，但她那大嗓门非常不适合聊八卦时的交头接耳，所以她的“信息库”已经很久没更新了。

刘招海的八卦大多是从陈婆那听来的，可以追溯到上三代，那自然是精彩绝伦，给刘凤霞听得无比满足，每天都想要刘招海再多说一些。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刘凤霞起身跑去开门，见门口站着秋夏书记她惊讶地叫出声。“呀！书记！您怎么得空过来了！快进来坐进来坐！”

刘凤霞熟悉的端来凳子和水招呼秋夏书记，就像在自家一样自然。

“书记，咱上次见得有半个月了吧！”刘凤霞瞪着单纯的眼睛，随口扯着时间。

“是啊，半个月不见你们处得像亲姐妹一样，形影不离。”秋夏书记说完喝了口水。

刘招海从见到秋夏书记起就有些紧张，她侧着身尽量不面对她，想让秋夏书记忽视她的存在，可人已经找进家门了，她还能躲哪去呢？

“你有什么需要的就来找我，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我都会尽力帮你。刘凤霞，你也一样。”

“书记，您怎么突然间说这话，搞得我心里乱糟糟的。”刘凤霞捂着胸口，表情腼腆，脸颊微微泛红。

“刘招海的肚子很快就会大起来，到时候不止村子里，这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开始嚼舌根，满天飞的传闻不是儿戏，你们能不能受得住？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我不怕这些！”刘招海捂着肚子，眼神坚定地看着秋夏书记，“这是陈婆的孙子，陈婆会保护她！我也会保护她！”

“我也保护她！”刘凤霞附和。

“她不是陈婆的孙子。在她出生前她不属于人，顶多算块肉，现在顶多是个细胞。”

“书记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太难听了，那孩子就是孩子，怎么成包了！肚子长包那是孩子在长大！肚子装不下就生出来了。孩子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长了十个月呢！”刘凤霞表情认真地与秋夏书记争辩。

“刘招海，你想好了，孩子生出来是要吃喝的，过几年需要上学，如果你没钱送孩子上学，我会直接把她送到福利院去，那样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十里八乡的嘴巴是一定会伸到孩子耳朵边上的，她一定会在风言风语里长大。不要她也很简单，手术的钱我出，这个院子你依然可以继续住，你有什么困难一样可以找我。”

“陈婆一走她就来了，这是陈婆给我的孩子，我必须要。”

“你的子宫，你的肚子，不属于陈婆，它们长在你身上，只有你有权利使用它们，除你以外谁都不可以，陈婆也不可以。”

刘招海笑着低下头抚摸肚子，“要是她能好好学习就好了，多识几个字，能像书记您这么有出息。说的话都高深得很，我都听不懂意思。”

“你想学习写自己的名字吗？写刘招海。”秋夏书记抓住了突破口，单刀直入。

“刘招海不是我的名字，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我听人家说大海特别好看，蓝色的像天空一样，一眼看不到头，而且它是长在地上的，跟蓝天长在一起。”

“所以你给自己取名‘刘找海’对吗？不是刘招海？”

“刘招海，招海。我听人家说在海边招手会有船鸣汽笛，我想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现在不想了，因为现在我有衣服穿有水喝有屋子住，我已经过得太好太好了，不想了。”刘招海说着，满脸幸福地摇头。

刘招海的肚子越来越大，村里的闲言碎语自然是成倍增长，但好在有秋夏书记坐镇，这些话勉强钻不进刘招海的耳朵里。

刘沉奕的出生很是顺利，进产房没一会就吸到了人生的第一口空气。

医护人员都夸这孩子是来报恩的，舍不得妈妈受罪。

刘凤霞好奇地探头观察用被子裹着放在刘招海身边的刘沉奕，“是个女孩，该不会真是陈婆转世投胎来了吧。”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她出生了，那就是个有名有姓的人了。”秋夏书记说着掖了掖刘沉奕下巴处的被子。

“这孩子脸圆圆的，看着都沉，招海的肚子驮她几个月也是辛苦了。”刘凤霞对这个新生命充满喜爱与好奇。

“书记，你有文化，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刘招海躺在病床上，侧头看向秋夏书记。

“沉奕，刘沉奕！就叫刘沉奕怎么样？希望这孩子任何时刻都能沉得住气，神采奕奕。”

“刘沉奕！诶好好好！跟着招海姓！我记得秋林也是跟着书记姓！可有出息了！大学生呐！要是刘沉奕以后也能考个大学就好咯！那你可享福喽！”刘凤霞喜笑颜开地附和着秋夏书记的话，就像是发生在自家的喜事。

“她以后要是认得几个字就好了。”刘招海语气淡淡的，不喜不悲不怒。

刘沉奕上小学的第一天，肩上背着一个偏大的书包，一只小手攥紧书包带，一只小手牵紧秋夏书记的手掌。

书包是前一天报名时秋夏书记领着刘沉奕去商店买的，当时老板拿着一个粉色的印着公主的书包在刘沉奕眼前晃来晃去。

“喜不喜欢这个？小女孩都喜欢粉色的小公主，来，背着吧。”老板说着就拆开书包的塑料膜拿着肩带往刘沉奕的肩膀上放。

“我喜欢那个。”刘沉奕一边躲避老板退到秋夏书记身后，一边手指着墙壁角落。

“哪一个？小奕指给我看好吗？”

秋夏书记回头搂着刘沉奕的肩膀，把她送到身前，蹲下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的书包挂在最边上的墙角里。

“哎呦，一个小姑娘怎么喜欢这种啊，这是男生背的！上了初中背这种，你现在背太大了！”老板靠在柜台边笑着摆头，不理解刘沉奕的独到眼光。

“老板，拿下来吧。”

“啊？”老板一愣，但还是用撑衣杆把那个挂在墙角的书包给取了下来，拆了塑料膜套在刘沉奕的肩膀上。

书包太大了，刘沉奕的肩膀挂不住肩带，书包底快到她的脚后跟。

“书包太大了，你现在还是小孩子，要背小书包，我们换一个好不好？”秋夏书记取下刘沉奕肩上的书包递给老板，翻找起堆在桌子上的书包。

“这种便宜，都是去年的老样子。现在的小孩都讲时髦，新动画片一出，旧的就不受欢迎了。”

“我要这个！”刘沉奕手里拿着一个中等大小的黑色书包，是她刚从桌子上的书包堆里翻出来的。

一进教室，刘沉奕迅速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把肩上的书包塞进抽屉，再双手平放坐得端正。

“小奕，现在还没有上课，只有上课了才需要乖乖坐好听讲，现在是下课时间可以自由活动。”秋夏书记心疼地摸了摸刘沉奕的脑袋。

这个孩子总是懂事得令她心疼，最调皮的年纪没惹过任何麻烦，大事小事都学着大人的样子处理，平常就乖乖地跟在她后面一口一个“书记”甜甜地叫着。给什么吃什么，不挑食也不浪费；有什么玩什么，玩完也会复原放回原位。平常在办公室里，大家逗她她也不还嘴，不哭不闹，只是听着，说到伤心处了就跳下凳子躲在桌子底下擦眼泪，也不给书记打小报告，就算被书记发现了也只是摇摇头，说：“小奕没有哭，小奕是最坚强的小孩。”

刘沉奕看向教室外正在打闹的同学，又转头看向秋夏书记摇了几下头，“我会好好学习的！我要考第一名！”

下午放学后，校门口总是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刘沉奕也曾满心期待地张望过，但随着她每天张望的时间越来越短，期望也彻底落了空。

走到村委会，刘沉奕熟练地钻进秋夏书记的办公室，在窗边角落里的那张书桌前抽出椅子坐下，拿出作业安安静静地写。

等办公室里的人走完了，秋夏书记通常会留下来加班，同时听她读课文，纠正读音，或是解答她的难题。

这天，村委会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刘沉奕觉得他很帅气，跟村子里的男人不一样，他看起来跟秋夏书记年龄相仿，她听人说秋夏书记的丈夫很帅气，是城里人，在那边工作，每次放假都会来找秋夏书记。

“小奕！放学啦？”

男人主动开口和刘沉奕打招呼，使得刘沉奕瞬间警惕。她看着那张和善又帅气的笑脸，觉得他肯定是秋夏书记的丈夫，不是陌生人，所以便放下心开始答话。

“嗯。”刘沉奕乖巧地点点头。

“秋夏书记今天不在这里，她在家，我带你去找她怎么样？”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你看！这是不是秋夏书记经常给你吃棒棒糖呀？”

刘沉奕接过棒棒糖看了一会，“是的！谢谢叔叔！”

“那跟叔叔走吧，叔叔带你去找秋夏书记。”男人伸出手，刘沉奕立马伸手准备去牵。

“啊！”

刘沉奕委屈地双手捂住头顶，回头看见是秋夏书记给她头顶来了“一板栗”。

“书记说的话也不听了吗？”秋夏书记表情严肃，俯视刘沉奕的动作充满压迫感。

“没有！叔叔说他，他...”刘沉奕一时说不出话了，因为秋夏书记曾说过，所有带她去找妈妈的陌生人都不可以相信，虽然男人说的是带她去找秋夏书记，但理论上来讲是一个意思。

“呜...书记...对不起...”刘沉奕一时间委屈地哭起来，双手捏着衣角不知所措。

“不要哭啦！叔叔给你糖吃！你看！”男人把一根棒棒糖递到刘沉奕眼前。

“好啦！别逗她了。”秋夏书记笑着推开男人的手，蹲下身擦掉刘沉奕的眼泪。

“小奕，除了妈妈，霞姨，书记，谁给你的东西都不要吃，不管他说他是谁，他认识谁都不要吃，不要跟他走知道吗？有任何问题回家告诉妈妈，或者直接来找我也可以，不要相信陌生人，不然你就再也回不了家了！书记抽屉里的棒棒糖也没法给你了！”秋夏书记语气温和，却也严肃。

“好了！现在可以吃棒棒糖啦！”男人又把棒棒糖递到刘沉奕眼前。

刘沉奕把手里的棒棒糖递给男人，“我不要你的棒棒糖！还给你！”

“哈哈哈，小鬼头，留着吃吧！”

“不要！”刘沉奕直接把棒棒糖塞进男人的手里。

“那你不吃叔叔的棒棒糖，办公室里其他叔叔给你棒棒糖你吃吗？”

“不吃！我只吃书记给我的棒棒糖！”刘沉奕说完跑进秋夏书记的办公室，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作业。

“这孩子的眼神，像你。”男人含情脉脉地看着秋夏书记。

那双眼里有些许复杂的情绪，像是遗憾，像是抱歉，像是心疼，像是担心......

“像年轻的我，像我们相遇的时候。”秋夏书记笑着看向男人。

她的眼睛像阴天里的太阳，被云挡住了明烈的阳光。

小学毕业，刘沉奕凭着年级第一的成绩进入初中，那张在秋夏书记办公室里陪伴了她六年的书桌也成功地被搬进了她的房间。

书桌的抽屉里放着几本童话书，以前她每天写完作业后，秋夏书记会奖励她阅读一篇童话故事。

刘沉奕很听话，每天只读一篇，读完就会把书还给秋夏书记，等待第二天再阅读一篇。

“小奕，你为什么不多读几篇呢？就算你读完一本书我也不会发现。”秋夏书记边说边把童话书收进抽屉。

刘沉奕摇摇头，“我喜欢上学，喜欢在书记这里写作业，故事读完了就没有了，没有作业写了。”

秋夏书记被她童真的话语可爱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我这里还有很多本童话书呢！除了童话书还有很多其它的书，读不完的！”秋夏书记拉开抽屉展示里面塞满的书给刘沉奕看。

“书记的书好多，我也要像书记一样看好多好多的书！”

“这是秋林小时候看过的，她很喜欢读书。你还记得她吗？她上次要给你糖吃，结果你拔腿就跑，跑到我的椅子后面躲起来。今天我依旧要表扬你警惕性很高，做的很棒！”

“秋林姐姐给了我一个橙子！”刘沉奕双手比划着橙子的形状，“我拿回家跟妈妈一起吃了！妈妈说像橘子但跟橘子味道不一样。我喜欢吃橙子！”

“小奕喜欢吃橙子？那下次等我院子里的橙子长出来了，你亲自去摘好不好？”

“好！秋林姐姐跟我说，考上大学就会有好多好多的橙子吃！书记，我也想像秋林姐姐一样考大学！”

“好！我等着小奕考上大学请我吃橙子！”

“书记。”刘沉奕突然丧气地垂下头，声音也微弱了，“妈妈说我认识几个字就够了，是不可能像秋林姐姐一样考上大学的。”

“小奕，你相信自己能考上大学吗？”

“相信！”刘沉奕的回答果断，铿锵有力。

“自己相信自己是最重要的，别人信不信不重要。”

“好！我一定要考上大学！”刘沉奕欢快又大声的誓言使得她的眼神坚定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