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季家已回京已有两月有余,还有三日,便到了宫宴的日子。
夜幕低垂,皇城之内灯火璀璨,笙歌悠扬。琉璃瓦在月色与灯火的交织下流转着温润光泽,汉白玉阶迤逦铺展,直通恢弘大殿。
“皇上,您真要将那季大小姐许给宸王?”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正在案前研磨,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生得十分水灵,一看便知是江南女子,只是那华丽的衣裙将那灵动隐去几分。“咳...”案前正在阅书的男子生得端正英俊,只是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病恹恹的,正式当今大晟君主萧铎。
“宸王是朕的胞弟,岚儿你也知道朕的身子...咳咳...”皇后林岚慌忙递上帕子,“雍王狼子野心,暗地里早已养了自己的兵马,朕虽然将一半兵权都交给了宸王,可朕知道,他从无二心!”他轻笑一下,又道:“朕的身子已经这般了,便是要为岚儿你和宸王打算打算!”
林岚听罢眼睛一红,气道:“皇上说什么胡话,皇上定能长命百岁!”
萧铎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温柔的笑意:“好好好,是朕失言,岚儿莫气。”他握住林岚的手,指尖微凉,“正因想长长久久地陪着岚儿,才更需未雨绸缪。季家手握北疆兵权,季卫忠心耿耿,若能以姻亲纽带将季家与宸王牢牢绑在一起,静儿的地位方能稳固,届时即便朕……真有万一,也能保你与静儿平安,遏制雍王野心。”
林岚反握住皇帝的手,美目中忧色不减:“臣妾明白陛下的苦心。只是……那季家大小姐季初月,臣妾听闻她性子怯懦,在府中并不出众,且近来似乎……身子也不爽利。静儿他……”她欲言又止,宸王萧静虽不似雍王那般锋芒毕露,但心思深沉,自有傲骨,未必会满意这样一位被硬塞过来的、看似毫无助力的王妃。
萧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眸光深邃:“岚儿,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季初月或许不似其妹季纾才名在外,也不似季鹫锋芒毕露,但越是如此,越不易引人注目。再怎么说季初月也是嫡长女,若朕赐婚,季卫于公于私都会更加倾力支持静儿。再者,怯懦之人,往往心思更为敏感细腻,若能得静儿真心相待,未必不能成为他的贤内助。至于身子……让太医好好调理便是。”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况且,据朕所知,肖禾夫人对这位嫡长女似乎并不十分上心,其中或许另有隐情……让静儿将她从那个环境中带出来,或许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皇帝的目光似乎能洞穿重重宫墙,看到将军府内那被遗忘的角落。
林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陛下思虑周详,是臣妾短见了。只是,静儿那边……”
“静儿那里,朕自有分寸。”萧铎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身为皇室子弟,享受尊荣的同时,也需承担重任。这门婚事,于国于家于他,都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三日后宫宴,朕便会寻机试探季卫口风,若无不妥,便颁下旨意。”
殿内烛火摇曳,将帝后相依的身影投在墙壁上。窗外,月色清冷,笼罩着沉寂的皇城。
而此刻的将军府听雪轩,季初月对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的命运还一无所知。她正对着一盏孤灯,手中摩挲着一块质地上乘、却样式简单的羊脂玉佩,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丫鬟青黛悄声进来,添了盏热茶,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默默退下。
三日后,宫宴。
皇极殿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文武百官携眷出席,衣香鬓影,一派盛世华章。
季家一行格外引人注目。季卫与南槿端坐席间,与前来敬酒的同僚寒暄。季慕、季允英气逼人,婉清换上了一身大晟宫装,华美庄重,眉宇间仍存北凉儿女的朗阔。而最受瞩目的,依旧是季纾与季鹫这一双明珠。
季纾身着烟霞色织锦宫装,裙裾曳地,环佩轻鸣,端庄温婉如画中仙,与几位相熟的贵女轻声交谈,眼角眉梢却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季鹫则是一一袭雨过天青色的流云纹宫缎长裙,款式较季纾的更为简洁利落,墨发依旧高束,只簪了那支白玉响铃簪和几枚素银发钿,清冷之气难掩,在这姹紫嫣红中反而格外引人注目。肖禾素来与京中官妇交好,便是先去与相熟的夫人交谈,而季初月今日精神许多,一袭浅蓝色宫装,头上插了那只季鹫为她挑的红宝石牡丹金钗,加之她本就生得清秀貌美,在一众小姐中倒也出挑。
皇帝萧铎端坐龙椅,虽面色仍显苍白,但精神似乎尚可。皇后林岚凤仪万千,伴其左右。宸王萧静坐在下首首位,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冷峻,目光沉静,偶尔与皇帝视线交汇,微微颔首。雍王萧霁则坐在另一侧,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似慵懒,眼底却精光闪动。
酒过三巡,气氛渐酣。萧铎似是不经意地举杯,向季卫笑道:“季爱卿,你镇守北疆十余载,劳苦功高。如今回京,朕心甚慰。听闻爱卿几位儿女皆是人中龙凤,尤其是府上大小姐,温婉贤淑,颇有其母风范。”
此言一出,席间微微一静。许多人都感到意外,皇帝为何突然提起那位存在感极低的季家大小姐?
季卫心中一震,连忙起身恭敬回道:“陛下谬赞,小女资质平庸,当不起陛下如此盛誉。”
南槿在桌下轻轻握了握拳,与季卫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肖禾更是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脸上得体的笑容有些僵硬。
萧铎呵呵一笑,摆摆手:“爱卿过谦了。朕还记得,季大小姐幼时进宫,甚是乖巧可爱。转眼多年过去,想必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话锋微转,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宸王萧静,又道,“宸王,你说是也不是?你小时候,似乎还与季小姐一同玩耍过。”
宸王萧静起身,面无表情,声音平稳无波:“皇兄记性真好,确是幼年往事,臣弟已印象模糊。”他并未看季卫,语气疏离而客气。
但皇帝这番看似家常的问话,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在在场所有有心人心中激起了千层浪。联想起皇帝近来对宸王婚事的关切,以及季家的兵权……许多大臣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季鹫垂眸,指尖在酒杯边缘轻轻划过。果然……皇家开始打季家主意的了吗?是将大姐姐指婚给宸王?她抬眼看向对面那位冷面王爷,又想到听雪轩中长姐那郁结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