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肖禾一早便张罗着要带季纾、季鹫和裴婉清去街上逛逛。她与南槿虽同是将军夫人,但因南槿常年戍守北疆,府中中馈仍由肖禾执掌。如今南槿回府,肖禾思忖着,正好借此机会让随行的嬷嬷丫鬟们带着南槿熟悉熟悉府中庶务,自己则带着几位姑娘去看看上京城的风物。
马车里,几人皆是相顾无言。“宝宝,”肖禾端着主母的雍容,柔声开口,“这几日若是无聊,不妨去园子里走走,或是看看书。京中闺秀常聚在一起品茶论诗,你既回来了,也该慢慢学着些。”
季鹫放下手中点心,抬眸,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二夫人费心。只是鹫儿在边野之地长大,惯了舞枪弄棒,怕学不来京中贵女的雅致,平白惹人笑话。”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带着软钉子。
肖禾面色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如今是将军府的小姐,总要适应京中的规矩。” 她顿了顿,似不经意般提起,“对了,昨日你送去听雪轩的粥点,初月那孩子用了,说是多谢三妹妹挂心。她病着怕过了病气给你,等你大姐姐好些,你们姐妹再好好说话。”
季鹫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姐妹之间,何须客气。大姐姐身子弱,更该多加关怀才是。”
肖禾眯眼看着她,指甲暗暗掐进了掌心。这个季鹫,比她想象中更难拿捏,姑娘家家没有一点姑娘家家的样子,哪里比得上她的纾儿,还有初月那个不争气的……想起昨夜季卫随口那几句询问,肖禾心中便是一阵烦躁。
”婉清,想不想去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琳琅阁瞧瞧,那的珠钗收拾女儿家都喜欢!"肖禾不再看季鹫,而是拉过裴婉清的手,温柔的问道。裴婉清早已换上大晟女儿家的服饰,一袭海棠红缕金撒花缎面长袄,下配月白云纹锦裙,颜色虽比在北凉时鲜亮了不少,却仍透着一股子利落劲儿。一头乌发被梳成了京城时兴的惊鸿髻,簪了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并几朵小巧的珠花。
“多谢二夫人,婉清正想开开眼界。”
没过多久,车夫便将车子停在了琳琅阁的门口。
肖禾携三位姑娘一出现,便吸引了众多目光。掌柜的眼尖,认出是将军府的女眷,忙不迭地亲自迎上前来,满脸堆笑。
“给将军夫人、三位小姐请安!快里面请,今日刚到了一批新巧的头面首饰,正配几位贵人。”
季纾依旧是温婉模样,目光含蓄地掠过那些璀璨生辉的珠宝,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欣赏。裴婉清则直接得多,她拿起一支镶嵌着蓝宝石的飞凤簪,在手中掂了掂,又对着光看了看成色,动作利落,眼神锐利,引得旁边的小厮暗暗咋舌——这位北凉来的少夫人,看首饰倒像在鉴刀。
季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对那些精巧的金玉之物兴趣缺缺,只随意地看着,心思早已飘远。
“宝宝,你看这支白玉响铃簪如何?”肖禾拿起一支做工极其精细的玉簪,簪头雕成含苞待放的花蕾,内嵌小巧金铃,行动间会发出清脆微响,“清雅又不失灵动,正合你的气质。”她语气温和地问道。
季鹫瞥了一眼,淡淡道:“不错!甚是好看!"肖禾没想到季鹫会这般说,忙叫掌柜包好。
就在这时,琳琅阁二楼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笑语。几人抬头望去,只见两个身影正从楼梯上走下。前面一人,青衫摇曳,面容俊朗,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正是昨日季允提及的北凉皇商裴悬黎。而跟在他身后半步的那人……
一袭素白锦袍,墨发半披,仅以一根白玉簪松松挽住。面容俊美得令人窒息,眉眼如画,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般的疏离。正是被上京少女们私下称为“倾城公子”的盛霖。
季鹫愣了一下,自己暗中寻了半天的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出现在女儿家的首饰铺子?
裴悬黎一眼便瞧见站在肖禾身后的季鹫,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拱手笑道:“哎呀呀,这不是季夫人和几位小姐吗?真是巧遇!这位定然就是季三小姐了?当日匆匆一别,还未正式谢过小姐当日北凉援手之恩!”他的目光在季鹫脸上转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季鹫微微颔首,算是回礼,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盛霖身上。
盛霖也正看着她。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深潭,但在与季鹫视线相接的刹那,季鹫敏锐地捕捉到,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了一下。他的视线,在她颈间微微停留了一瞬。
这流氓,看着人模狗样儿的,怎得往女孩子家衣领处瞧呢?季鹫心下暗道,这人呐,实在是不能只看皮相。
”盛公子!”肖禾显然也认得这位京中风云人物盛霖,其家族虽不涉军政,却是大晟立朝数百年的皇商。她端着得体笑容寒暄,“二位公子也来选首饰?”
裴悬黎笑道:“陪倾城兄来取他订的一方古砚,顺道瞧瞧有没有入眼的新鲜玩意儿。”他说话时,眼神仍不时瞟向季鹫,“季三小姐,那紫水晶可还喜欢?还有那颗红珊瑚珠,可是难得的暖玉珊瑚,最是养人。”
季鹫尚未回答,盛霖却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冷澈,如同碎玉投冰:“裴兄话多了。”他目光淡淡扫过裴悬黎,后者立刻做了个封嘴的手势,但眼中戏谑不减。
盛霖说完便径自向门外走去,再也不看季鹫一眼,白衣胜雪,背影孤直。
裴悬黎见状,忙对季家女眷嬉笑着拱拱手,快步跟了上去:“哎,倾城兄等等我!”
裴婉清清爽直爽,凑近季鹫低声道:“三妹妹,那位白衣公子是谁?生得真好看,就是太冷了些。还有那嬉皮笑脸的公子就是你们在北疆救的那位?“
还未等季鹫回答,肖禾便最先开口道:“盛家是大晟立朝数百年的皇商,虽不涉军政,可是家财万贯,皇室都要避让三分!”
皇商?季鹫眉头一拧,一个大晟皇商,一个北凉皇商,怎会称兄道弟?她摇了摇头,反正与她无关,应当就是有生意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