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有骤雨 第7章 青梅

下午的体育课，内容是自由活动前的体能测试——八百米跑。

“怎么刚开学就体测啊。”

九月的阳光依旧带着灼人的热度，塑胶跑道被晒得微微发烫。女生们哀嚎一片，三三两两地做着准备活动。

冷星临默默站在人群边缘，将耳机和随身听仔细地藏在跑道旁的树荫下，用外套盖好。这是她为数不多必须要摘掉耳机的时刻。

没有了音乐的屏障，周遭的喧闹、嬉笑声毫无阻碍地涌入耳中，让她有些不适地抿紧了唇。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昭晞就在她不远处，正轻松地做着高抬腿，金色的马尾随着动作一甩一甩，像跃动的阳光。她似乎对运动很在行，脸上看不到丝毫紧张。阳光勾勒着她充满活力的身影，让冷星临想起午休时她递过草莓时，指尖那抹温暖的触感。她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喂，阮宁！这边！”

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促狭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冷星临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望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留着利落黑色短发的女生，正勾着嘴角，手臂懒洋洋地搭在另一个女生的肩膀上。被搂着的那个女生皮肤白皙，长相温婉，戴着一副细边眼镜，此刻正微微蹙着眉，试图把身边人的手甩开。

“程念卿，你重死了，放开。”叫阮宁的女生声音软糯，即使抱怨听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

“哎呀，跑前预热嘛，借我靠一下，昨晚打游戏睡太晚了。”那个叫程念卿的短发女生非但没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把大半重量都压在了阮宁身上，笑得一脸无赖，“待会儿跑不动了，你可要拉着我啊，小青梅。”

阮宁的耳尖微微泛红，推了她一下，却没真的用力：“谁要拉你，自己跑。”

“真无情啊。”程念卿故作伤心，却突然伸手，极其自然地把阮宁稍微滑落的眼镜往上推了一下，指尖不经意擦过阮宁的耳廓。

阮宁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般，猛地缩了一下脖子，脸更红了，干脆闭上嘴不再理她。

程念卿看着她害羞的样子，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这才心满意足地站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踝。

她的目光随意扫过跑道，掠过冷星临时停顿了一下，似乎对她特殊的发色多看了一眼，但很快又移开，落在了正蹦蹦跳跳的林昭晞身上，挑眉吹了声口哨：“哟，昭晞大小姐，准备拿第一啊？”

林昭晞回头，笑着冲她挥挥手：“念卿！阮宁！待会儿一起跑啊？”

“饶了我吧，我可跟不上你的速度。”程念卿摆摆手，又懒洋洋地靠回了阮宁身边。

冷星临默默收回了目光。

（原来她们认识。）

那两个人的互动模式有种旁人难以插入的熟稔和亲昵，像缠绕生长的藤蔓。那个叫程念卿的，看阮宁的眼神……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清是什么。

老师吹响了集合的哨声。

跑步的过程对冷星临来说是一种煎熬。烈日、缺氧、肺部的灼痛感都让她难以忍受。她落在队伍的最后面，每一步都沉重不堪。数学课上那种奇怪的心跳感早已被生理上的不适取代。

林昭晞果然如她所说，跑得很轻松，一直保持在第一梯队，金色的马尾在阳光下划出耀眼的弧线。

而让冷星临有些意外的是，那对青梅竹马——程念卿和阮宁，竟然就跑在她前面不远处。

程念卿嘴上说着跑不动，实际速度并不慢，但她显然刻意压着步子，保持在阮宁身侧半步的位置。阮宁似乎体力稍差，呼吸有些急促，脸色发白。

“喂，还行不行啊？”程念卿侧头问，语气听着随意，目光却紧紧盯着阮宁。

“没、没事……”阮宁喘着气回答。

快到终点时，阮宁的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程念卿几乎是瞬间就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啧，真是麻烦。”程念卿嘟囔着，语气里却听不出丝毫嫌弃，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并没有拉着阮宁跑，只是保持着搀扶的姿势，陪她一起冲过了终点线。

一过线，阮宁就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程念卿站在她旁边，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看似随意地用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目光落在阮宁通红的侧脸上，眼神复杂。

冷星临最后一个踉跄着冲过终点，感觉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她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站不稳。

突然，一瓶冰凉的矿泉水递到了她眼前。

她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是林昭晞带着汗珠却依旧灿烂的笑脸。她的气息也有些急促，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喝点水吧？你脸色好白。”她的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关切，和递过草莓时一模一样。

冷星临喘着气，一时说不出话，只是看着那瓶水，没有立刻去接。喉咙的灼痛和身体的虚脱让她难以思考。

另一边，程念卿也拧开了一瓶水，先是自己灌了一口，然后极其自然地把瓶子递到刚刚缓过劲来的阮宁嘴边。

“喝一口，慢点。”

阮宁愣了一下，就着她的手小心地抿了一口，水珠顺着她的唇角滑落。程念卿啧了一声，伸出拇指，动作略显粗鲁却又无比精准地替她擦掉了。

“笨死了。”

阮宁的脸瞬间红透，像熟透的番茄，猛地抢过水瓶：“我自己来！”

程念卿哈哈笑起来，眼神里闪着得逞的光。

冷星临收回了目光，胸口因为喘息而剧烈起伏着。她终于伸出手，接过了林昭晞那瓶水。冰凉的触感透过瓶身传到掌心，稍稍缓解了喉咙的灼痛，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点。

“……谢谢。”她的声音因为喘息而有些破碎。

“不客气啦同桌！”林昭晞笑得眼睛弯弯，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树荫下，“你东西在那儿吧？我扶你过去休息？”

冷星临下意识地想拒绝，但发软的双腿让她犹豫了。

就在这时，老师吹哨集合，宣布自由活动。林昭晞见状，笑着冲她摆摆手：“那待会儿见！别中暑啦！”说完便转身跑向正在招呼她的程念卿和阮宁那边。

冷星临看着她的背影，然后慢慢走到树荫下，拿起外套和下面的随身听。她习惯性地想戴上耳机，指尖按在播放键上，却迟疑了。

耳边是操场上的喧闹，远处篮球砸地的砰砰声，还有……隐约传来的林昭晞清脆的笑声，以及程念卿带着调侃的说话声。

她最终没有按下播放键，只是将耳机挂在脖子上，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水。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莫名的清醒。她靠在树干上，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三个凑在一起的身影。

林昭晞正比划着说着什么，程念卿懒洋洋地笑着，偶尔插句话，阮宁则安静地站在一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冷星临握着冰冷的水瓶，这种喧闹的背景音，似乎也并不全是噪音。

（以前都没好好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