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任尔霜吃完饭后汤肄白就回了家,他在不远处看见了蹲在墙角的汤则全,那一刻他内心竟然生出一丝怜悯。
汤则全虽然蜷缩着,但汤肄白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那掉漆的皮包。
他走上前,高大的身形把汤则全面前的亮光全部挡住了,这时汤则全才抬头看了一眼。
“儿子回来啦?快给爹开门!在这蹲了一下午腿都蹲麻了,你咋这么晚才回来?”
每次都是这样,汤则全一开口,汤肄白心底的那点怜悯就会转瞬即逝。
因为他是爹,所以理所当然的使唤儿子,因为他是爹,所以可以不闻不问自己的亲生儿子。
汤肄白背着光,暗自苦笑,他这个爹倒是过得潇洒极致。
他没理会汤则全,自顾自地走到家门口,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家门。
“要不你给我配一把钥匙,这样我回来也不需要在门外等了。”汤则全进家门连鞋也不换,径直往客厅里走,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
汤肄白白天做了一天数据,晚上再从西城赶回来,已经疲惫不堪了。
“我先去洗澡了。”他并未接汤则全的话茬,把东西放在卧室就去卫生间了。
这栋房子在他十八岁时重新装修了一次,原本老旧的布局痕迹早已被覆盖掉。
装修好之后的这几年内汤则全也就回来过一次,但那次进来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
半小时后,汤肄白从卫生间光着膀子出来,他看汤则全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刚准备走过去叫人,结果就听见沙发上传来的打呼声。
......
汤肄白此时的沉默震耳欲聋,他从客卧拿了件毛毯给汤则全盖上,自己也回屋内睡觉了。
汤肄白暑假剩余的假期都留在北城,因为在拆迁的决定下来之前,汤则全一时半会还不会走。
在和汤则全一起住的这大半个月里,汤肄白每天都是早晨出门,晚上回家。汤则全问他去哪里,他也不应,父子俩说过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句。
今天早晨出门早,汤肄白还在路上碰到了要去补习班的任尔霜。
“二霜!”
汤肄白一嗓子吼醒了还迷迷瞪瞪的任尔霜。
任尔霜听音识人,她知道是汤肄白,所以缓慢的转身,一边应和一边揉搓自己的眼睛。
“四哥,你去干啥?”
“去钟南那里待着。”
任尔霜也猜得到,汤肄白应该是不想和汤则全待在同一屋檐下。
她直白了当:“让你来家里住,你还不乐意?也不知道在矫情什么?”
矫情?
汤肄白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词形容他。
“二霜,看你这话说的,我去了你爸还能成天给你好脸吗?那不得天天拿我和你对比啊?”
任尔霜一激灵,她怎么没想到这茬呢。
她抓了抓自己不太规整的小卷毛,笑眯眯地说:“那你还是别来了,我爹那嘴怕是淬了毒的,专门攻击自个闺女。”
两人去的是相反方向,所以走到地铁里就分开了,分开前汤肄白问任尔霜下午几点下课。
“五点多吧。”
“今天钟南在家里煮火锅,要来吃吗?”
汤肄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大约是吃火锅人多,可以更热闹一点吧。
“可以啊,那你给钟南哥说一声,一定等我来。”
任尔霜这段时间就是两点一线,早就想出去待会儿了。有了“汤肄白”这个人形借口,任宗祥应该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有了下午吃火锅的约定,任尔霜自然期盼放学。
她一下课就从补习班里往出跑,从补习班这里到钟南那儿得坐十站地铁。
钟南开了个汽修厂,任尔霜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初一,当时还是尾随汤肄白去的。
久而久之,任尔霜去的次数就多了。
但刚开始的汤肄白可不愿意带她玩了,时间一长,汤肄白的性子也被磨了下来,任由她去了。
“钟南哥!!!”
任尔霜人还未到声先到,引得屋内一阵哄笑。
她走进屋内,才看见一群人在,钟南和他的女朋友唐青,修车的员工阿伟和大成,以及大成的妹妹小和。
“霜霜每次来都是声音先进门,穿透力不错!”钟南边系垃圾袋边冲着门口说。
“钟南哥,伟哥,大成哥,好久不见啊。”任尔霜走到客厅,把书包放在沙发一角。
“唐青姐呢?”任尔霜和唐青也算是比较熟悉,每次来都先找她。
“她在二楼呢,去找她玩吧!”
“得嘞!”
任尔霜蹦跶着上了楼,踩得木质地板“咯吱咯吱”响。
钟南和唐青十七岁就在一起了,那个时候钟南才刚开了这家店,而唐青和汤肄白一样,在枫林中学上高二。
如今唐青和汤肄白开学准备上大三,钟南的这家汽修厂也开的风生水起,在这一片都是出了名的存在,很多人来了黄家渠就会找钟南。
任尔霜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声音后她才推门而进。
“唐青姐,好久不见呀!”
“霜霜,好久不见。”
唐青坐在电脑面前,疯狂的敲键盘:“你稍等一下,我把手里这点活干完。”
“没事儿,不着急。”
书桌旁边是个深灰色懒人沙发,任尔霜顺势坐了下去。
十分钟后,唐青把事情忙完,才从转椅上起来:“早晨听你哥说你要来,所以给你准备了些你爱吃的零食,都放在楼下了。”
“谢谢唐青姐。”
“走,那下楼吧!”
“好。”
“我哥呢?”任尔霜跟在唐青身后,还不忘记询问她哥汤肄白的行踪。
“你哥在隔壁干活呢,你要找他吗?”唐青说着就停下了下楼的脚步,一只脚悬在楼梯半空,转头看向任尔霜。
“噢噢,没事儿,我就是问问。”
唐青莞尔一笑,没有再说话,继续从楼梯上往下走。
两人下去之后钟南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随时都能开饭。
“霜霜,辛苦你跑一趟,去楼上叫下你哥,下来吃饭!”
“行。”
任尔霜又返回二楼,敲了隔壁书房的门。
“四哥!吃饭啦!”任尔霜斜着身子,探了半个头进去,右脚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好,五分钟我就结束了,你们先吃。”汤肄白同样是坐在电脑跟前,不过是背对着门口的。
任尔霜发现,汤肄白早晨还算规整的头发如今已然变得乱糟糟。
汤肄白的发色有些偏棕调,任尔霜经常调侃他省了染头发的钱。
说是五分钟,结果大伙已经吃了二十分钟,汤肄白才慢悠悠地从楼梯上晃下来。
“你再不下来我们就该吃完了,给你剩个锅底吃,让你汤泡饭。”钟南打趣道。
汤肄白笑笑没说话,径直走去厨房,他洗了手出来,坐在任尔霜旁边的空位上。
“霜霜,补课补的怎样?”唐青给任尔霜夹她最爱吃的宽粉。
任尔霜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凑合吧,有的能听懂,有的听不懂。”
汤肄白在一旁吃饭,并未言语,任尔霜摸不准他此刻在想什么。
这时钟南开口了:“青青,饶了孩子吧,学一天习够累的了,好不容易下课,就别想这事儿了。”
话音刚落,唐青就给了钟南一记白眼,钟南只得悻悻地埋头吃饭。
“肄白哥,多吃点这个。”说话的人是大成的妹妹小和。
她竟然主动给汤肄白夹菜,在座的几人都愣了几秒。
出于礼貌,汤肄白说了声“谢谢”,但筷子并没有去碰白色陶瓷碟上的那块鱼豆腐。
任尔霜不知道他是不喜欢吃,还是只是不接受异性递来的食物。
大成也是在此时知晓妹妹小和的心意。
小和今年刚十八岁,前段时间高考通知书下来,考到了北城师范学院。
按理来说也是个大姑娘了,可以谈恋爱了,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她喜欢的人竟然是汤肄白。
这一桌子人,除了今年准备上高一的任尔霜,其余人都是成年人。
一个微小的动作,众人便能心知肚明。
任尔霜虽然情窦未开,但饭桌上微妙的气氛她是能感受到的。
她是第三次见小和,和她也算不上熟络,顶多是走在路上能打招呼的程度。
在看到她给汤肄白碗里放东西时,任尔霜的内心活动竟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说不上来具体的不同,但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家的小白狗被卖家盯上的危机感。
任尔霜垂下了眼眸,只从正中央的锅里捞菜和肉。
“蟹棒你能吃?”汤肄白眼看着任尔霜夹了好几筷子的蟹棒放在碗里,他忍不住出声,想要提醒她。
“哦,那给你。”任尔霜把自己的碗推过去,示意汤肄白用筷子夹走。
汤肄白从小到大也习惯了,很自然的接过任尔霜碗里的蟹棒。
晚上收拾好客厅,任尔霜顺手扔厨余垃圾,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大成和小和在门外说话。
“你了解他吗?”任尔霜知道,这个“他”自然是指汤肄白。
“我见过他很多次。”
“见过就叫了解?”
“所以我现在在抓紧时间多多了解。”
“他不适合你。”
“你怎么知道?”
“总之我不同意。”
大成高中都没念完,自然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能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需要你同意。”小和也是倔强,和她哥正面硬刚。
“你……”
大成不忍心让小和受伤害,谁知道小和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小和,听哥说,你肯定会后悔。”
“我不会。”
大成叹了口气,并未再说话。
任尔霜适时发出动静,推开大门,门外的两人显然没预料到里面有人,双双被吓了一跳。
“诶霜霜,你去干啥?”
任尔霜抬了抬手,拎起垃圾袋:“我扔个垃圾,大成哥。”
“给我吧,我去扔,你回屋待会。”大成接过垃圾袋往巷子口走。
九点,汤肄白和任尔霜从汽修厂离开。
“二霜,你刚刚在饭桌上怎么回事?明知道自己不能吃蟹棒,还夹了整碗。”
“咋了,耽误你吃饭了?”
任尔霜也不知道自己发哪门子火,说话夹枪带棒的。
“你吃枪药了?”
汤肄白一脸懵逼,虽然他和任尔霜平时会互怼,但鲜少有这种生气的时候。
任尔霜并没有回答,直到两人走到任家门口,她都没有再次开口,甚至连平时的“晚安”也不说就回家了。
留在原地的汤肄白一脸问号,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惹怒了这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