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寿宫。
孙琏刚醒来,就感觉嘴里满是苦涩,脑中意识还没回笼,就一把推开了跟前喂药的手,皱着一张脸“呸呸呸”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玩意儿这么苦!”
他睁开眼睛就要发脾气,耳边却听见好些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喜的声音。
“阿琏你醒了!”
“孙小少爷终于醒了!快去回禀太后!”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却是脸色一变,侧头就去寻找徐永宁的身影。
“徐二呢?他人呢?”孙琏挥开想要扶他的宫女,只着急问道,“他的烧退了没有?!”
说着他就要掀开被子跳下床去找人。
“孙琏!你这是做什么!”孙太后怒斥的声音传来,她匆匆跨进门槛,“昨晚还没胡闹够吗!”
她一向宠爱这个小侄子,尽管是个混世魔头,时常胡闹,但昨晚上的事,实在是让她生气到了极点!
拿自己的身子来胡闹,跑到大雨底下淋雨淋到晕厥也不肯回来!如若不是及时请了太医医治,性命恐怕都不保!
“你当真是被本宫宠惯了,竟然拿自己的身子当儿戏!也罢,当姑母的管不了你,你爹总能管住你。你赶紧给我滚回床上,等你爹进宫,见到你这番模样,不把你腿打断才怪!”
孙琏知道自己这回惹姑母生了很大的气,但他向来脸皮厚,打小就是被宠大的,这种不痛不痒的责骂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不把这当回事。
只急切道:“姑母,徐二在哪?他怎么样了?我怎么没看见他?”
孙太后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语气平静:“别上蹿下跳地折腾了,他没事。”
“不行,我得去看他一眼。”孙琏顾不得那么多,“姑母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就看他一眼就回来!”
等孙琏看完退了热正安稳地睡着的徐永宁,这才放下心来。
孙太后突然开口:“你是为了他才跑出去淋雨的?”
尽管是个疑问句,但陈述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
孙琏:“也不是我想这样的,昨儿个徐二发热那么严重,仁寿宫的奴才偏说宫门落锁了请不来太医。”
他撇撇嘴:“不就是看人下菜碟吗?我要不是着急,这些个狗奴才有一个算一个我全拿鞭子抽个半死!姑母,你是不知道昨儿个那场景有多凶险!”
孙太后宠惯了他,气也只气了一会儿,很快就上前扯着他坐下,示意底下人把药赶紧热了端上来:“宫门落锁后,禁止出入本就是规矩,你胡闹也得有个度。”
“都性命攸关了还守什么破规矩……”
孙琏嘟囔,想着到底不能再惹姑母生气,压低了嗓音自言自语。
孙太后没理会他,只是伸手接过底下人递来的药碗,吹凉了舀一勺递到他嘴边:“你只顾着徐家那小子,可知道你太子弟弟昨儿有多担心,守了你大半夜,若不是姑母让他回去睡,他怕是一整晚都得睁着眼。”
孙琏就着汤勺喝了一口,一下接过碗咕嘟咕嘟灌了下去。汤药很苦,但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让姑母喂,也太不像话了。
孙太后看着他喝完,这才松开眉头。
“昨日之事,便当你孩童心性一时糊涂。本宫知晓你和那个徐二玩得好,可你要记得,人各有命。若是发了热,挺不过来,那也是他的命,你绝不能再有第二次这样的行为!”
人各有命,命有贵贱。在孙太后的心里,徐永宁顶多算是孙琏的一个玩伴,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抵不过阿琏的一个手指头。
孙琏没有顶嘴,心里却不以为意。
徐二打小跟在他屁股后面玩泥巴,若是连自己小弟都保不住,那他还当什么老大?别人不罩他,他罩!
外头的雨还没停,昨晚上是狂风大雨,清晨起来便一直是牛毛细雨,没多大声音,却连绵不断。
天还阴着,孙太后等人走后,孙琏直接爬上床。翘着二郎腿躺在徐永宁身侧,脑子里还想着这事的来龙去脉,嘴里念念有词。
“到底她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昨天那天气原本艳阳高照,一点不像要下雨啊。她到底是怎么样猜对的?!”
徐永宁被他念叨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睁开了眼睛,赞同地跟着道:“我也觉得。”
“徐二,你醒了!”孙琏伸手就摸徐永宁的额头,见温度下去了,惊喜道,“你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怎么样,身体好点没?”
徐永宁点点头,他胖乎乎的脸蛋上满是感动:“呜呜呜,阿琏老大,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孙琏得意的抬了抬下巴:“那还用说,小爷我说了护着你就护着你。”
他看见徐永宁的唇瓣干燥,想起什么,跳下床倒了杯水拿过来。
屋子里伺候的人早就被他赶了出去,就他等着徐永宁醒来,想要暗戳戳的商讨一下他猜测的那个秘密。
“徐二,你说那个固安,她是不是真是飞廉转世?!”
说起这话,孙琏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压低了嗓音,眼睛亮晶晶的,自顾自的分析。
徐永宁坐起身来,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喝完后一抹嘴,缓了缓喉咙的干渴,道:“我觉得小公主有点像菩萨坐下的小仙童,长得好看又会仙法……”
“说的也是。”孙琏道,“飞廉是掌管风的神兽,昨个儿下了那么大的雨……看样子,她能呼风唤雨啊!”
说到后头,他一拍床铺,险些跳起来,激动万分。
呼风唤雨,听着就很强!
孙琏有些坐不住,但看看徐永宁,还是道:“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去找固安那丫头!我早就看出她和其他的奶娃娃不一样,像我家里的表弟表妹,两三岁有的话都说不清楚,动不动就哇哇大哭。固安和他们比起来,又聪明又乖巧,果真是非同寻常!”
徐永宁也连连点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许久。
——
坤宁宫。
固安之前曾提过御医的事,汪皇后放在了心上。但邬嬷嬷派人调查之后,却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
皇后的脉案,诊断的记录,开的药方,以及煎药的流程……一样一样都没查出什么不对劲。
“郭太医为人清正、医术高明,自打进宫后,娘娘的凤体便一直由他照看,娘娘更是一手将他提拔起来,到了如今这个位置。奴婢怎么看,郭太医也不像是背叛了娘娘的样子,手中也并无横财……”邬嬷嬷面露犹豫。
汪皇后:“本也只是怀疑,若是无事自然最好。”
话虽如此,但汪皇后还是派人去请了另一位御医过来。昨夜刚巧在仁寿宫为孩童诊了脉,她只道担心固安公主,再顺带给自己请个平安脉。
“皇后娘娘放心,固安公主并未受凉,若是担忧,臣可开一剂温养预防的汤药。”
何御医拿出纸笔,开好药方后递过去,就要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且慢。”邬嬷嬷收好药方道,“何御医既然来了,不妨为娘娘诊一个平安脉吧。”
“这……”何御医犹豫了一瞬,皇后的平安脉,一般有专门的御医,这是由郭御医负责的,他不应当插手。
然而对上邬嬷嬷的神情,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还是点了点头。
然而把脉许久,他却一动也不动,殿内静得只剩铜漏的滴答声。
“何御医,皇后娘娘最近怎么样?”邬嬷嬷目光紧盯着,急切道,“应当没什么大事吧?”
何御医的手指顿了一下,似乎是遇见了什么难解的难题,眉头皱了起来。
“皇后娘娘近来的脉案可否让臣一观?”
汪皇后几人心里一顿,不免浮起不好的预感,邬嬷嬷连忙取来脉案递过去。
“何御医若是看出什么了,医者仁心,还请求直言不讳。娘娘定然厚赏加勉,决不食言。”
何御医拿着看了好一会儿,唇瓣已经绷成了一道直线。
按理在皇宫当中,明哲保身是第一要紧事,否则胡乱掺和贵人之间的事,最先保不住的是自己的脑袋,甚至是自己的九族!
可……
“皇后娘娘近来可是时常神倦嗜睡、腹中隐作坠痛?”他问。
汪皇后点点头:“的确如此。”
何御医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不出来是同情还是怜悯,又或是什么别的情绪。
“皇后娘娘可知自己半月前曾小产过?”
汪皇后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头晕目眩。